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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门诗选

2014-01-09罗门

中国诗歌 2014年7期
关键词:方形都市眼睛

都市之死

都市你造起来的

快要高过上帝的天国了

1

建筑物的层次 托住人们的仰视

食物店的陈列 纹刻人们的胃壁

橱窗闪着季节伶俐的眼色

人们用纸币选购岁月的容貌

在这里 脚步是不载运灵魂的

在这里 神父以圣经遮目睡去

凡是禁地都成为市集

凡是眼睛都成为蓝空里的鹰目

如行车抓住马路急驰

人们抓住自己的影子急行

在来不及看的变动里看

在来不及想的回旋里想

在来不及死的时刻里死

速度控制着线路 神抓不到话筒

这是忙季 在按钮与开关之间

都市 你织的网密得使呼吸停止

在车站招喊着旅途的焦急里

在车胎孕满道路的疲惫里

一切不带阻力地滑下斜坡 冲向末站

谁也不知道太阳在哪一天会死去

人们伏在重叠的底片上 再也叫不出自己

看不见眼睛

没有事物不回到风里去

如酒宴亡命于一条抹布

假期死在静止的轮下

2

礼拜日 人们经过六天逃亡回来

心灵之屋 经牧师打扫过后

次日 又去闻女人肌肤上的玫瑰香

去看银行窗口蹲着七个太阳

坐着 站着 走着

都似浪在风里

烟草撑住日子 酒液浮起岁月

伊甸园是从不设门的

在尼龙垫上 榻榻米上 文明是那条脱下的花腰带

美丽的兽 便野成裸开的荒野

到了明天 再回到衣服里去

回到修饰的毛发与嘴脸里去

而腰下世界 总是自静夜升起的一轮月

——光洁的象牙柜台

惟有幻灭能兑换希望

都市 挂在你颈项间终日喧叫的十字街

那神是不信神的 那神较海还不安

教堂的尖顶 吸进满天宁静的蓝

却注射不入你玫瑰色的血管

十字架便只好用来闪烁那半露的胸脯

那半露的胸脯 裸如月光散步的方场

耸立着埃尔佛的铁塔

守着巴黎的夜色 守着雾 守着用腰祈祷的天国

3

在搅乱的水池边注视

摇晃的影子是抓不住天空的云

急着将镜击碎 也取不出对象

都市 在你左右不定的摆动里

所有的拉环都是断的

所有的手都垂成风中的断枝

有一种声音总是在破玻璃的裂缝里逃亡

人们慌忙用影子播种 在天花板上收回自己

去追春天 花季已过

去观潮水 风浪俱息

生命是去年的雪 妇人镜盒里的落英

死亡站在老太阳的座车上

向响或不响的 默呼

向醒或不醒的 低喊

时钟与轮齿啃着路旁的风景

碎絮便铺软了死神的走道

时针是仁慈且敏捷的绞架

刑期比打鼾的睡眠还宽容

张目的死等于是罩在玻璃里的尸体

人们藏住自己 如藏住口袋里的票根

再也长不出昨日的枝叶 响不起逝去的风声

一棵树便只好飘落到土地之外去

4

都市 白昼缠在你头上 黑夜披在你肩上

你是不生容貌的粗陋的肠胃

一头吞食生命不露伤口的无面兽

啃着神的筋骨

你光耀的冠冕 总是自缤纷的夜色中升起

而跌碎在清道夫的黎明

射击日 你是一头挂在假日里的死鸟

在死里被射死再被射死

来自荒野的饿鹰 有着慌急的行色

笑声自入口飞起 从出口跌下

风起风落 潮来浪去

谁能在来回的践踏中救出那条路

谁能在那种隐痛中走出自己撕裂的伤口

谁能在那急躁的河声中不卷入那涡流

沉船日 只有床与餐具是惟一的浮木

挣扎的手臂是一串呼叫的钥匙

喊着门 喊着打不开的死锁

5

都市 在终站的钟鸣之前

你所有急转的轮轴折断 脱出车轨

死亡也不会发出惊呼 出示灯号

你是等于死的张目的死

死在酒瓶里 死在烟灰缸里

死在床上 死在埃尔佛的铁塔下

死在文明过量的兴奋剂中

当肺叶不再将声息传入听诊器

当所有的血管成了断电的线路

天堂便暗成一个投影

神在仰视中垮下来

都市 在复活节一切死得更快

而你却是刚从花轿里步出的新娘

是挂灯笼的初夜 果露酿造的蜜月

一只裸兽 在最空无的原始

一扇屏风 遮住坟的阴影

一具雕花的棺 装满了走动的死亡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

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

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哪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空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于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哪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凤凰鸟——送蓉子代表女作家访韩

那是放鸽子与喷泉开放的日子

当花环环住我心中的夏威夷岛

一只凤凰鸟

便也在此刻辉煌满了我的双目

爱妻 QUEEN是印在纸牌上的

你是我眼中的凤凰鸟

还没有飞到目之顶点

太阳便提前用光猛击你的前额

让你的彩翅去华丽北国的天空

童时 教堂的钟声与风琴

说给你听的一切仍在

戴面纱的日子 “青鸟”飞向“七月的南方”

白朗宁夫妇也从百年前的英格兰赶来

岁月在钟面上划着玲珑的双桨

我的眼睛便永远工作在你的眼睛里

为完成那种没有距离的凝望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里

车 祸

他走着 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 嘴边仍吱唔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 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 走进一声急刹车里去

他不走了 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 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 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教 堂

那是一部不锈钢洗衣机

经过六天弄脏的灵魂

礼拜日都送到这里来受洗

唱诗班的嘴一张开

天国的电源便接通了

牧师的嘴一张开

水龙头的水便滚滚下来

在布道词回荡的声浪里

受洗的灵魂 漂白又漂白

如果有什么不洁的

便是自目中排出去的那些

不安与焦虑 迷惘与悔意

将谢恩放进奉献袋

领出自己之后

那个洁净的挺挺的灵魂

又向六天走去

向灰尘滚滚的大街走去

都市·方形的存在

天空溺死在方形的市井里

山水枯死在方形的铝窗外

眼睛怎么办呢

眼睛从车里

方形的窗

看出去

立即被高楼一排排

方形的窗

看回来

眼睛从屋里

方形的窗

看出去

立即又被公寓一排排方形的窗

看回来

眼睛看不出去

窗又一个个瞎在

方形的墙上

便只好在餐桌上

在麻将桌上

找方形的窗

找来又找去 最后

全都从电视机

方形的窗里

逃走

生存!这两个字

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

写来写去

一直是生存两个字

赶上班的行人

用一行行的小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公车

用一排排的正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摩托车

用来不及看的狂草

写着生存

只为写生存这两个字

在时钟的砚盘里

几乎把心血滴尽

诗的岁月——给蓉子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都市心电图

“后现代情况”是现代人生存空间被“速度”、“物质化”、“行动化”全部占领,发出的呼救讯号。

头脑与电脑

将办公室的时间与空间

想光

双脚与车轮

将街道的时间与空间

走光

麦当劳与肯德基

将中午的时间与空间

啃光

电视机与女人

将夜晚的时间与空间

耗光

心找不到时间与空间

自己也走失了

世界空在那里

钟仍在转

机器仍在跑

肢体仍在动

一个上着中装下穿西裤的行人

不中不西地从电烤店

带回鸡心鸭心

走进玻璃大厦

举杯邀明月

低头 街口死咬住车祸

警车救护车追着速度来

都市的心脏病又突发了

眼睛的收容所

跟红绿灯接力跑的眼睛

跟公文来回跑的眼睛

跟新闻到处跑的眼睛

跟股市行情追着跑的眼睛

跟菜单肠胃齐跑的眼睛

跟妇人乳峰上下跑的眼睛

跟刀枪与血路逃跑的眼睛

跟祷告往天堂直跑的眼睛

无论是近视远视与老花

是戴眼镜不戴眼镜

跑了一整天

都一个个累倒在

电视机的收容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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