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柴门
2015-12-18曹林光
※ 曹林光
故乡的柴门
※ 曹林光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很小的时候,我就读过这首唐诗,当时并不怎么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柴门闻犬吠”这一句,却是一看就明白,说的不就是狗在柴门那里叫嘛。柴门就是农家屋院围墙入口处的简易的栅栏门,极其简陋,主要是用来阻拦禽畜。
柴门,顾名思义就是柴木做的门。柴是烧火用的,最为廉价不过,用柴木来做门,就意味着家境不好,因此,柴门又常常被用作对贫寒之家的比喻。当然,老百姓们可不会那么考究词语的意思,柴门就是柴门,篱笆墙的门。
在我的记忆中,那一道道简易的篱笆墙,一扇扇拙朴的柴门,在家乡的村庄,随处可见。
低矮简陋的土坯房,一根根带有疤痕的木棍。然后用几根铁丝拧做一扇成本极低的栅栏门。横亘在乡间的土墙之间,明媚的阳光被割裂成一道道方格子,落在泥土地上,随光阴游走。
家,有了一扇栅栏门,就仿佛把亲情圈在了里面,让爱意在狭小的庭院中,恣意生长,也完成了一个家庭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我永远记得自家的那道柴门,因为那一道门,为我开启了一份永不消失的温暖;也是那一道柴门,封存住我对童年和家的思念,沉淀为醇厚的记忆。
那个时代,统一的贫苦,在乡间复制了一扇扇相似的柴门。柴门对应着贫穷寒酸,吃不饱、穿不暖,无法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更无力祈求闲适和附庸风雅的享受。无可奈何的柴门,注视着风里来雨里去的乡亲,生活的艰难辛酸,穿过栅栏门风干的裂纹。
尽管柴门是大人们无以言状的艰辛,然而在孩童的眼中,却包含了无忧的快乐童年。
柴门相伴的童年,从不设防。父母亲从来不叮嘱我们:“出门注意安全。”他们听任我们随意走出柴门,扔在乡间的土地上,和遍地的小草、到处溜达的小狗一同随意生长。
家家柴门从来只是虚掩着,它的作用只是提防家禽家畜们不听使唤走进走出。而柴门后的家门,也通常夜不闭户,时常大敞四开,敞开胸怀接纳路人。简陋的门庭,无需掩饰瑕疵,也无贵重之物令他人牵挂,拥有的只是农家人的仁厚和宽容。
敞开的门,无需透过柴门缝隙刻意张望,就可瞅见院中家什,墙根放着的锄头、竹筐等农具,墙角堆放的柴禾等,一览无余。院角可能长着一棵果树,树底的泥面一片凌乱,几只鸡正在松开的土上觅食。有时候,会看到正端着盆子出来喂鸡、喂鸭的妇女,小孩子在一旁跑动。更多时候,会看到一位衣着简朴的老人,坐在一只低矮的木凳上,正在编织簸箕、竹笼等用具……柴门里面的世界,简单却又生动,充溢着生活的气息!
栅栏围成的门,并不是一扇真正的门,它只是一个家完整的象征意义,是人们心理上的安全屏障。在我的印象中,家家户户的柴门极少上锁,有的只是一个简易的门扣,伸手就可以拿开。即使上了锁,也锁不住不羁的孩子们,他们每个人都熟稔柴门的打开之法。有时候,离家做农活的父母为防止无人看管的小孩乱跑,用一把铁锁锁住柴门,但只要父母一离开视线,孩子们就会飞快溜走,只要在门的低端,使劲推开一道斜缝,把头伸进去,用力一钻就过去了,小狗也尾随其后。孩子们钻过去之后,不会忘记再把门拉上,玩够了回来,如法炮制,他们算准了大人们回来的时间,总能先回一步。坏事做得天衣无缝,暗地里偷着乐。
自然,我就曾是这些孩子们其中的一个。那时候,父母都早出晚归地到田里干活,又怕我们乱跑疯玩出事,常常叮嘱加训斥地告诉我们要待在家里,不能走出柴门外面,并常常对柴站上锁,没想到我们自有应对之策。小一点的时候,可以乱出去,但等我们一天天身形长大,门缝就钻不过去了。当然,这时候的我们都已上学,父母给了我们钥匙,让我们放学回家自行开门进去。偶尔放学回家,却发现钥匙找不着了,面对上锁的门,会采取攀爬的暴力手段。柴门不堪重负,摇摇晃晃,几乎散架。随着我们的日渐成长,柴门也走向了迟暮,时光也将柴门肢解得无比脆弱,似乎稍稍用力,它就会散做零散的零件。
柴门终将老去,而日子却逐渐散发出生机,改革开放改变了乡村的贫穷,老屋被拆除重建,篱笆墙换成了石墙或砖墙,而柴门也也变成了正规的木门。这时候,似乎已不能将之称为柴门了,而是院门。但我始终都改变不了这一称谓,至今,仍然有着一道朴实无华的柴门,一直静静地封存在心底。
怀念老屋,想念柴门,怀想在门缝中钻来钻去的自由。老屋没有了,柴门没有了,想再温习柴门的温暖,抚摸过去的生活,已经成为永远不可能的奢望。
旧物旧情,始终要退出历史舞台,以新气象新感情代替。谁也无法拒绝自然规律。老屋已逝,柴门隐退,代之而起的是伸向天空的高楼,是厚重的防盗铁门。然而,这沉重的铁门,却让人感到压抑和疏离,它貌以牢固了,但家的概念却也大大缩减,成为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
家乡的红土,结出甘蔗红薯。土墙柴门,培育了我直率纯朴的豪爽性格。熟悉的柴门,亲切的土坯房,院中的老井、老树,似乎让我在一瞬间回到过去。“寂寞柴门不彻扃,槐花细细糁空庭。”因为曾经的足迹,即使柴门寒酸,依然让人心生怀念。那时生活虽贫寒,却泯灭不掉孩童的乐趣、情趣,那是成长的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