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品吴敬梓笔下苦丁茶

常敏毅

吴敬梓创作的《儒林外史》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讽刺小说，在我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这部小说不但对当时社会的丑陋给予了有力的鞭挞，而且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给人以十分清新、亲切的感觉。就中国人最常用的饮料——茶的描写，就有40余处。从茶的种类、茶的饮法到茶馆的布局等，都有精细的叙述。

比如开篇第二回，写到在新年正月初八这天，在山东薛家集有势力的申祥甫到一个观音庵与和尚商议“闹龙灯”事时，有这么一段：和尚小心陪着，等他发作过了，拿了一把铅壶，撮了一把苦丁茶，倒满了水，在火上燎的滚热，送与众位吃。

寥寥数语，把茶器、用法都明确点明了。但是和尚为什么要用“苦丁茶”，却是和小说此节内容大为相关的。大家都知道，苦丁茶最基本的作用，就是清心降火。

正月初八，在山东依然是天寒地冷之时。在这样的大冷天，给客人吃苦寒清火的苦丁茶（也有书记载为苦平，但实际上确实是寒凉之性），实在有些不合节气。但仔细推敲，方知此时给头面人物喝至苦的苦丁茶实在是“神来之笔”，非常适宜。原来申祥甫是火气冲天，带着七八个人来“寻衅”的：正月十五要闹龙灯了，你这个观音庵每年香火钱收得很多，现在要拿出钱来赞助赞助。甚至向和尚“发作”起来，进行威胁。

这个和尚不但聪明，懂得心理学—“小心陪着”，不去顶撞；而且懂得医药学—熬苦丁茶“送与众位吃”，使来者心火降而心气平。由于是八九个人吃，所以用量是“一把”，而不是“一撮”。

苦丁茶是我国特产树种，迄今为止，在我国至少已经有2000多年的饮用历史了。在东汉《桐君录》里有这样的记载：“南方有瓜芦木，亦似茗，至苦涩，取为屑茶饮，亦通夜不眠……”

据唐代陆羽的《茶经》载：“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树如瓜卢”；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就记载“皋卢，叶状如茗……名曰苦登”，“南人取作茗，煮饮”。经国内专家考证，古文献称谓“皋卢”或“瓜卢”茶，即今的苦丁茶，是药饮两用的珍品。台湾也有很多苦丁茶的品种,其散装的苦丁花茶,很受宁波游客的欢迎。

明朝中期以后，广西万承的苦丁茶年年作为贡品被送上京城。可苦丁茶树源不多，年年只靠原有几株茶树产量，贡品就无法保障。为此，宫廷曾屡派钦差大臣到广西追查苦丁茶贡品。万承州主事经反复计议，把在苦丁村刚巧枯死的苦丁茶树，派人送往钦差大臣下榻的太平府（即今崇左县），佯说苦丁茶树已枯死，无法完成贡品任务。钦差大臣信以为真，把茶树枯死的情况报给朝廷。从此，才结束万承苦丁茶作贡品的历史。

之所以是贡品，显然是和它特殊的功效有关。李时珍《本草纲目》载：“煮饮，止渴、明目、除烦，消痰利水，通小肠，治淋，止头痛，烦热，噙咽，清上膈，利咽喉。” 其老叶和嫩芽均可饮用，效果总体都在“清火”上。

现代医学证实，苦丁茶含有250多种化学成份，其中部分与茶叶相似，其黄酮含量为绿茶的1.6—14.7倍，苦丁茶总黄酮含量为1.37% —2.63%，绿茶含量为0.99%。黄酮类具有维持血管的正常渗透压、降低血压、减低血管脆性、抗菌、抑制癌细胞生长等作用。

最为难得的是，苦丁茶中还含有咖啡碱。有咖啡碱且可以饮用的植物，从目前已经发现的物种来看，是比较少的。而苦丁茶的叶子却含有此类成分，所以可以作为茶来饮用。但其咖啡碱含量远低于绿茶，仅为绿茶的1%，因此喝苦丁茶不上瘾、不兴奋。

同时，苦丁茶还含有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其中明显高于绿茶的有锌和硒。锌是绿茶的两倍多；硒的含量是绿茶的20多倍！铁、锌、钙是生命必需元素，任何一种元素的缺乏都会导致生命机能受阻，特别是锌增强人的免疫功能，是相当明显的。硒是体内抗氧化剂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Glutathione Peroxidase，GSH-Px)的构成物质，它对心肌梗塞、高血压的预防有效果，经常补硒可以缓解大脑疲劳，增强记忆力。

在上个世纪末，苦丁茶的资源和生物利用研究有了重大进展。浙江省政协委员、浙江大学农业与生物技术学院的梁月荣教授在浙江新昌县发现了大面积的属大叶冬青科苦丁茶的野生资源，现在他们利用组织培养技术和特殊的种子前处理技术，提高苦丁茶的繁育系数,实现了苦丁茶苗木的工业化生产，受到了世界茶界的瞩目。新昌县利用这种新技术栽培苦丁茶，成活数量达300万株，种植面积达5000余亩，被授予了“浙江省苦丁茶之乡”的称号。

吴敬梓是一位品茶高手，而且极为熟悉中医中药。他在这一章中，恰到好处地运用了苦丁茶的药性，和人物情节可以说丝丝入扣。读者如果不了解苦丁茶及其功效，读到这里就很容易马虎过去。如果对苦丁茶有所了解，则会掩卷长嘘，拍案叫好。□

游春 摄/王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