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生态环境与译者主体性——以葛浩文的英译本《生死疲劳》为例
2014-01-02杭建琴
杭建琴
(江苏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212003)
一、引言
目前,在翻译界译者主体性还没有得到充分认可,甚至还停留在传统的认识阶段,译者是“音乐家”“画家”等诸如此类的比喻,没有给予译者一个明确的定位或地位,即使近年来国内有些专家学者已经认识到译者的重要性,也只是呼吁重视译者的地位而已,并没有给予实质性的理论阐述。翻译界的学者曾经表示:“译者和译者个性特征问题在翻译理论中很少受到关注,只是在近年来的一些著作中才见到相关的评论……但迄今仍有一些理论著作中对译者问题闭口不谈。”[1]总之,目前译者的地位还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拙文将着重以翻译生态学理论为支撑,以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英译本《生死疲劳》为例,从个体到普遍,从特殊性中寻求共性,来探究译者主体性,将呼吁译者“地位”的口号落于实践。重视译者主体性不仅可以调动译者的能动性,协调好翻译过程中各种生态环境,而且可以有效地遏制当前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的渗透,以及对各弱势民族文化的同化,同时还可以促进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提高中国文化在国际地位上的“软实力”。
二、翻译生态环境视域下的译者主体性
翻译生态学(translation ecology)是由爱尔兰都柏林城市大学人文科学系主任兼翻译与语篇研究中心主任Michael Cronin在其2003年出版的著作《翻译与全球化》(Translation and Globalization)中首次提出的[2]。翻译生态学理念顺应了当前经济全球化的需求,有利于在经济、政治趋于一体化的情况下维护民族文化的多样性。译者作为翻译生物群落中的生产者,不仅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去理解原文,了解原文产生的相关历史文化背景,而且要理解译语读者所处的社会背景及具备的文化知识结构,做到尊重消费对象[3]。总而言之,译者处于作者与读者的中间,充当着桥梁、媒介的作用,维护着整个翻译生态圈的和谐及多样性。从翻译生态学理论角度,“译者作为翻译主体的中心,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应以承认文化差异性和尊重异文化为基础,以平等对话为原则,以建立良性的文化关系为目的,……合理发挥主体功能,为建设翻译生态学的共生关系做贡献,以保持全球翻译生态系统的平衡和持续发展”[4]。葛浩文就是维系生态圈平衡的楷模,因此,拙文以其英译本《生死疲劳》为例,探究葛浩文是如何从协调翻译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以及规范环境来维护整个翻译生态圈的平衡的。
(一)翻译的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指未受人类干扰或人工扶持,在一定空间和实践范围内依靠生物及其环境本身的自我调节来维持相对稳定的生态系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它对翻译会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5]16。将中国作品(由指文学作品)译介到西方世界,在此过程中,译者考虑自然环境是不无必要的。中国处于欧亚大陆的东部,西方国家则处于西半球,地理位置存在明显的差异,因此,译介过程中遇到一些富含地理位置的成语、俗语,翻译时尤其要慎重。例如:
原文:他们人物潇洒,行为风流,挥金如土,广交朋友[6]523。
译文:They were carefree and willful,spending money as if they had it to burn,and enjoying a large circle of acquaintances[7]525.
“挥金如土”是与地理环境有关的一个成语。中国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自古以来就以“农耕文化”为主,而西方国家总体而言,更加适合于海洋业的发展,由此诞生了“海洋文化”。葛浩文在掌握了两者之间的自然环境差异之后,采用“归化式”方法,将其译介成“spending money as if they had it to burn”,避免了“spending money like earth”的直译法给译语读者带来的困惑。
(二)翻译的社会环境
社会环境是人类特有的生活环境,主要包括政治环境、经济环境以及历史环境等等[5]24。中国与西方国家社会生存环境的差异性,给译者在译介文学作品过程中带来了一系列的挑战。
具有时代感的人物姓名是《生死疲劳》这部小说的特征之一,它们向读者暗示了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政治、经济的特点。此部小说中人物的姓名,译者如果仍用惯译法——音译,不但会在译作中对原作文化造成很大一部分的缺损,而且未能在译语读者面前充分展现原作的语境,从而造成翻译生态圈的环境失调,最终影响整个翻译生态系统的和谐发展。对此葛浩文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在音译基础之上辅之意译(见表1),让译语读者能够听到原作中人物所要传达的“心声”,使他们对中国当时的历史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表1 《生死疲劳》部分人物姓名英译
(三)翻译的规范环境
规范环境(normative environment),又称精神环境或价值环境,它是人类在社会群体生活中所形成和持有的态度、风气、气质与观念,它们对翻译都会产生渗透、促进或妨碍等作用[5]42。规范环境中主要构成要素就是文化环境,文学作品的翻译必然会接触到文化环境,并受其制约,同时翻译对于文化的传播、创造和提升有着重要的作用。翻译与文化既可以彼此促进又可能相处排斥、抵触,关键在于译者是否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协调好翻译与文化环境之间的关系,充分发挥彼此优势,从而相得益彰。《生死疲劳》是一部讲述“农民与土地”关系的小说,里面包含大量中国俗语,这对于译者来说是一项挑战。能否处理好翻译过程中的文化环境,不仅关系到翻译生态圈的和谐,同时对于能否实现文学作品“走出去”有着直接的影响。
原文:后来我们还与一支踩高跷的队伍相遇,他们扮演着唐僧取经的故事[6]7。
译文:After that we encountered a group of man on stilts who were reenacting travels of the Tang monk Tripitaka on his way to fetch Buddhist scriptures[7]8.
“唐僧取经”的故事出自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西方读者对此也比较熟悉,容易接受。所以葛浩文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将其译介成“he travels of the Tang monk Tripitaka on his way to fetch Buddhist scriptures”。通过现代小说将中国名著中的经典故事再次展现在西方读者面前,一方面为译文增加了可读性,同时可以再次激发起译语读者对于中国古典小说的兴趣,从而间接地传播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
原文:就让这小子在炕上慢慢缓着,让家人熬了一碗姜糖水,用筷子撬开他的牙齿灌进去[6]11。
译文:So I let the boy warm up naturally on the bed and had someone in the house heat a bowl of sweet ginger water,which I poured slowly into his month after prying it open with chopsticks[7]12.
“炕”是中国北方人用于取暖、休息的地方,带有传统的中国文化特色。因为中西方生活环境的差异,在他们的世界中没有“炕”这一说法,如果译者直接将其翻译成“kang”,让中国传统文化未经任何修饰的情况下进入西方文化环境中,将会因为这两种文化环境的差异而发生碰撞、排斥,以致影响翻译生态圈中文化的和谐发展。葛氏作为一名汉学家,精通中国文学且对西方的文化环境十分熟悉,因此采用“异化式”翻译方法,直接将其译介成“bed”,实现了两种文化间的完美融合。
总之,站在翻译生态圈和谐的角度分析,处理好翻译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以及规范环境,对于整个翻译生态圈的平衡有着重要的作用。这就要求译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处理好翻译过程中环境之间的差异以及矛盾。
三、《生死疲劳》的翻译策略分析
在维护整个翻译生态圈的平衡中,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其主要表现在“归化”和“异化”翻译策略的使用上。“归化”是指“译者所要做的就是让他/她的译作‘隐形’,以产生一种虚幻的透明效果,同时遮住译者的虚幻身份,使其译作看上去‘自然天成’,看不出翻译的痕迹”[8]5。“异化”是指“主张通过干扰目标语盛行的文化常规的方法来彰显异域文本的差异性”[8]20。下文以《生死疲劳》为例,探究葛浩文在维护翻译生态圈平衡中如何恰到好处地使用这两种翻译策略。
原文:你不要助纣为虐[6]113!
译文:You shouldn’t be doing this dirty work[7]133!
“助纣为虐”成语背后包含典故,“纣”指商朝的暴君商纣王。由于社会环境中中西方的历史差异性,葛浩文采用“归化式”翻译策略将其译介成“you shouldn’t be doing this dirty work”,葛氏的译介虽然造成了原文文化的缺失,但却消除了翻译生态圈中生态环境的隔阂,有利于译作在译语读者世界中的传播。
原文:难道那比蒙汗药还要峻烈千倍的孟婆忘魂汤,竟然对你没有作用吗[6]190?
译文:Do you mean to say that Granny Meng’s amnesia elixir,which is a thousand times more potent than knockout drops,does not work on you[7]220?
“孟婆”在民间的传说中是遗忘的管理者,她一意劝人行善,最后修行得道,常驻在地狱的奈何桥边给每一位投生者一碗她调制的“汤水”,喝完便可忘记前世的所有。对于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译语读者来说,他们一定不能理解“Meng’s amnesia elixir”的深层含义,葛浩文考虑到促进文化传播以及翻译生态圈中文化的多样性,在读者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采用了“异化式”的翻译法,因此,不仅传播了中国文化,而且调动起译语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
原文:尽管我刚刚回忆了他敲牛胯骨时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的形象,但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落运遭老鹰,作为一头受伤的驴,我对这个人心存畏惧[6]20。
译文:Even though I was able only moments before to conjure up an image of him bending over obsequiously in front of me,ox bone in hand,he instilled fear in this wounded donkey[7]24.
“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落运遭老鹰”是一句地道的中国俗语,在英语中没有与其相对应的说法。如果译者采用直译,会造成译文较重的“洋腔”味,且不利于译语国家的读者接受,综合考虑翻译生态环境的和谐以及译语读者的可接受性,在不影响读者理解原文的基础上,直接删译。中国文学作品要“走进”强势的西方文化圈中,如果译文中含有过多的“异域风情”,会影响译作的传播,而且中国文化目前在世界上处于边缘地带,要真正融入世界文化之中,首先要将自身的生态环境进行必要的调整以适应世界文化的生态环境,在这一过程中,译者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毋庸赘言,葛浩文在“归化”和“异化”翻译策略的使用上,没有将两者割裂开来,而是将其视为一个统一体,合理利用,协调好了翻译过程中各种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这说明译者主体性的适度发挥有利于弘扬民族文化,保持民族文化的本土特色,同时有利于建立平等对话的文化生态圈[9]。
四、结语
综上所述,保持翻译生态圈的和谐重要的是处理好翻译生态环境间的和谐,这一重任无疑落在了译者的肩上,他/她在翻译过程中需要协调两种语言的生态环境,使它们相互促进、相互依存。葛浩文译介的《生死疲劳》为翻译界维护翻译生态圈的和谐、促进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树立了榜样,但是,葛浩文的翻译法并非毫无缺点,译作中也存在误译之处,此文将不赘述。总之,学者要以辩证的眼光对葛浩文的翻译观进行研究,从个体的方法中找出共性,为以后的文学作品翻译提供借鉴和指导,以促进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维护整个翻译生态圈文化的多样性和活性。
[1] Sorvali I.Tränslation studies in a new perspective[M].Frankfurt and Main:Peter Lang,1996:79.
[2] Cronin Michael.Translation and globalization[M].London:Routledge,2003:115.
[3] 刘国兵.翻译生态学视角下的译者主体性研究[J].外语教学,2011(3):97 -100.
[4] 朱月娥.翻译生态系统中的译者的主体性[J].中国科技翻译,2010,23(1):55 -58.
[5] 许建忠.翻译生态学[M].北京:中国三峡出版社,2009.
[6] 莫言.生死疲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7] Goldblatt Howard.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M].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 Inc,2008.
[8] Lawrence Venuti.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9] 朱月娥.文化生态中翻译的中度干扰[J].中国科技翻译,2013,26(1):45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