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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课堂教学的旅途

2013-12-29张文质

江苏教育·中学教学版 2013年11期

激情和创意是课堂的生命之源

教师也有不少的“敌人”,失去生活的热情即是其中之一。

诗人布罗茨基有一篇文章,写的是对无聊生活的反省。布罗茨基说,要能够战胜无聊,需要有激情,也需要创新,有诗意。战胜无聊,靠的并不是财富、荣誉、成功。

某种别样的生活,思想自由的溢出,在对话氛围中的精神视野的扩张,我在想,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一种美妙的添加。

也有的时候,教师们聚集在一起,大家分享着课堂的某种探索,展现知识生成的可能性、课堂对我们构成巨大的诱惑与挑战。一位教师曾经对我说,上完一节课,发现有了很多的反思空间。不是我们不上课就没有这样的空间,而是,课堂自然地把我们带到了生命场,那里众声喧哗,我们会听到更多独特的声音。所谓的听力,其实是一种智慧。这就是我们的收获。我们收获的可能是体验,可能是敬意,可能就是对自我的理解,以及由此形成的课堂对我们进一步的诱惑。所以于我而言,我总是对课堂中那种相遇之后的无限的可能充满了期待。

比如,如果让我来上老舍先生的《在烈日和暴雨下》,我就不会像某些老师那样“有板有眼”,我可能会跟学生研究一下文中的标点符号有什么特点,为什么要用大量的逗号,为什么要用大量的短句,为什么要用大量非常短促的排比句式,写短句和写长句情绪上有什么不同。比如说要写忧郁,一定要用非常繁杂的长句,那让人闷死了,那就是忧郁。而明快的、激烈的,包括某种非常压抑的、激愤的状态,为什么都用短句?比如说是文章中的“那一个色彩”又是怎么回事?明暗又是怎么回事?我就想这样尝试尝试,我也知道这样的学习对考试来说可能麻烦非常大,学生上过等于“没上”,因为你教的内容,考试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一点我就很佩服那些“厉害”的老师,他们能够入乎其中,又出乎其外。

成功的课堂就是让学生逐渐长成一棵大树

好的课堂,不仅要让那些优秀学生展示自己独特的才华,更应该让每个孩子都能发现自己、肯定自己,最后因为课堂的“成功”,他从情感的满足度上,也能充分地回报自己,这一点也许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对课堂的期待,其实就意味着对自己成功的期待。

所谓的成功,在这里我更愿意添加上乐观、自信、有独特的表现力等等。它是通过一节一节课慢慢培养起来的。成功可能是一种心态,可能是一种习惯,可能是一种独特的生命表现方式——引人瞩目的魅力。我们以前有个错觉,老是以为这是经过多少年的苦难培植出的品格,其实更重要的不是从苦难中培植出来,而是从寻常的、日常化的生活中,让他积累这些成功的因子,逐渐地长成一棵大树。它本身是实践性的、成长性的,不是某一天凭空出现的东西。

构建更丰富、更多样、更个性化的课堂交流空间

一个精神健康的学生,他应该能够跟各种各样的人进行交流,他充满主动性,同时他与人对话时的表情一定也是生动的,他的肢体语言也会是生动的。这大概就是一个文明人的表现吧。教育的目的不就是这样吗?那些受过教育的人,心地善良,有表现欲,眼界开阔,形体表情丰富,他们有自己的面目。

我们老师有时候的愿望是不错的,但是这些愿望怎么在课堂上实现,这个可能比愿望本身还要重要,比如说,在课堂里我总是很自然地,或者说我从来都是这样,我看孩子的眼神,从来都是真诚的,也很善良,也很温情。我提醒孩子的时候总是很友好的。

同时我感觉到在课堂中教师的表情达意都需要顾及学生的年龄,顾及他这个年龄段的情感需要和他的理解力。你要用学生这个阶段能理解的方式,去跟他交流,跟他分享。同时,一节语文课,它总有看上去比较少但是非常重要的价值,在课堂上我们要去开发,去生成。在一节课里,我让孩子们来复述,可能他们的复述状况不是太好,但更为重要的是,孩子们有勇气上台来复述,我们在构建一个更丰富、更多样、更个性化的交流空间。至于复述得怎么样,可能需要长期的努力。有时候我们教学的任务过于明确,我们忽视了在这个过程里面学生之间互动的重要性。我们也忘了学生是正在成长的人。我们太在意结果了,总是期望马上就可以看得到一切。

“磨课”值得商榷

我大概从1995年开始,就到中小学听课,有一段时间我一年中听了一百多节课,听着听着我就糊涂了:课到底应该怎么上呢?

我觉得有些名师的课非常厉害,这种厉害是因为名师本身的教育素养、课堂表现力,包括他的阅读能力、说话能力、教育教学经验。但是,有时候我听着听着,会觉得不知道课应该怎么上。不是贬低他们,而是你感觉到你所欠缺的东西太多了,你朗读课文的时候不会抑扬顿挫,你课堂提问没那么细致精彩,你可能欠缺很多。你不知道怎么办。

这几年有一个词叫“磨课”,好课是“磨”出来的。就教师的素养而言,它是一个需要打磨、琢磨,有时候甚至是折磨的过程。但“磨课”如果都以教师为中心,那学生要怎么办?学生是怎么被你“磨”的呢?

学生的个人理解力在磨课的过程中可能会丧失,他上课好像在为你服务。所以,课堂到底以谁为中心,恰恰也是新课程中争论比较集中的问题。我是儿童主义者,我支持以儿童为中心。

我的理解是,不能老想着“磨”,不必那么在意精彩,我们不是只上这一节课,我们是在以自己真实的、诚恳的方式帮助学生成长,同样,我们也因此得以成长。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与学生之间形成了一种互益性的关系。

教材是心灵文化的范本

教材是心灵文化的范本,是民族纯洁文化的代表,是启迪一个民族保有想象力、保有创造力、保有对美好生活追求的一个媒介、一个出发点。所以从这个角度说,叶圣陶先生的一句话可能有问题,他说教材不过是例子。其实教材不仅是例子。说教材是例子,是把教材当做了工具。教材本身就是我们思想的构建,要不然教材为什么要变革呢?为什么会有华师大版、北师大版、苏教版、浙教版和人教版分庭抗争呢?为什么有专家要对教材里面的文本进行细读呢?因为他发现通过这样的细读,能够读出文本背后的内容。有的是微言大义,有的是值得争论的对象,有的是你意想不到的一种新的理解的可能性,所以,当我们去直面教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基础教育阶段,尤其是儿童的学习,文本对人的心灵产生的是一种文化刻印般的作用,很多影响在以后都难以用其他的方式把它消隐、去除。对于文本精神的纯洁性,这是要特别谨慎的事,所以,文本的选择真的非常重要;判断文本是否“可教”也很重要。

这个时候,教师应该有一种被动的主动。

教学是一场生命之旅

教师首先要有思想,要有对自己的学科与教学有精到的见解。

教学是一场生命之旅,任何一个课堂它都有一些特征,比如课堂的即时性、课堂的动态性,课堂中不断发生的快速变化,需要你在第一时间里面作出一种反应,这样的临场能力。课堂还有由于多种因素逐渐形成的构成教学背景的那种历史性,无论哪个教师进入课堂,实际上他就进入了某种课堂的历史中,就像是一条河流,各种危险和机会都在等着你。

实际上,借班上公开课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低估了课堂的这些特征,低估了课堂的复杂,低估了本来就存在的艰难,我们总是带着我们既有的那一套对课堂的理解,用“我们”的方式走进课堂。现在有些中小学老师上课厉害得不得了,厉害得让听课的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而我的看法是,这些老师大概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教师了,这些老师已经蜕变为“教学艺人”。他完全可以不顾对象,不顾教学的内容,不顾场景,而只需要有一个大舞台来表演。他的教学语言往往是一种戏剧性表演性的语言,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一种夸张,都可能达到某种“效果”,极具喜感。这些都不是听课教师可以学的,因为没有这样的特殊的技术。同时这样的课都是精心磨课的结果,磨一节,上遍全国。这样的课堂危险就在于,对那些学生而言,他们免不了有成为道具、被道具化的可能!

这是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你在对学生几乎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进入课堂,你过去课堂里所运用的技术很可能让你无法教学。但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你的课堂像轻舟滑行在湖面上那么顺畅,那么优美,那么让人感到精彩,问题到底在哪里呢?这样的教学真正的危险是教师运用了某种巧妙的课堂控制术使得学生完全跟着他走,学生始终处于那种生命激动的被动状态。所谓磨课,难道不应该思考一下我们到底是为表演还是为教学?

那么当我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上课,最好应该怎么上呢?我想,我们首先要尽最大努力把这个课堂还原到更自然的状态,更自然也就是更真实,从生命的真实相遇开始,努力在彼此的发现中去建立一种对话关系。教学是由教师与学生在课堂上共同的发展所达成的。有时“一步到位”式的成功,在某种场景中是“可能”的,但我们如果做一下深入的追问,就会发现成功背后的诸多疑点。因为在大空间中有无数人围观的教学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教学的目光要看得更久远一点

初中之前的基础教育,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所谓耕耘,就是要按常识、规则,按大家惯常的方式来进行他所从事的工作。这种工作的特性,可能需要漫长时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种耕耘,就教学关系、师承关系、生命与生命的相互影响关系而言,它有一个常态,这个常态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与时代的变迁,而有多大的区别。我更看重的是它相似相通的地方,这种相通的特性,是教育最根本性的一个原则,就是你怎么去按照儿童发展的特性,按照知识传承的规律,按照生命自然、健康地成长的普遍规律,去从事这份职业。这就是教师的工作,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职业的本分。至于说,教师这一职业看不到未来,这并不是说该职业是消极的职业,而是说这就是该职业的特性。它的未来更重要的是理念性的,同时也是常识性的。它始终有一个理念化的目标在指导着你的日常工作。直白地说,理念化的目标就是希望孩子成长得更顺利、更开阔、更健康,最后更有作为,也就更幸福。

一代人成长的普遍规律说明,理念化的教育目标是正常的,也是需要的,虽然在当时的“我的身上”没办法证明,但“我”在“我的老师身上”可以找到证明;老师在他的上一代人身上,同样可以得到收获成果的证明。就在这样一个传承里,大家形成了对文化共同的理解。所谓看不到未来,并不是一个消极意义上的说法,只不过你看不到某个个体最终他会长成什么样子。

从教育意义上说,你要相信在正道上成长的人,一定比在旁门左道成长的人来得更好。但是人生毕竟有非常纷繁复杂的际遇,还有个人不同的命运,以及整个时代的宿命,这个人最终会成长为什么样子,这是谁都没办法预见的。所以当我们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时候,并不是说,我一定要看到一个结果我才坚定从事工作。教师这个工作,按照它的职业本分去做,必然包含有一种内在支撑的力量。

我们必须承认,人的很多的幸福感是跟这种物质的保障,跟工作的氛围,跟工作环境积极给予的正态的评价息息相关的。另外,我们还必须考量你对这份工作的热爱程度……

如果一个人通过他律的方式来感受职业,他是很难产生成就感的,都是别人逼迫你,要求你,规定你,用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来控制你,在这样一种生命的被动状态里,你是很难产生成就感的,同时就更难去张望教育的远处所应该有的人性的光辉。我还有一个体会,这样的教师更容易被具体现实里的很多困难所压垮。

读书应当成为教学的前提

我们不再去分析教师需不需要读书,这已经是常识了。有个生物学家说,人是被规定来学习的动物。人不学习,他就不能成其为人,人生下来,与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始终在学习之中,他所有的能力的成长,都是学习的结果。我们从事教育工作,如果不学习,除了乏味、枯燥、闭塞之外,往往更容易成为一个专制主义者。

对于阅读来说,更重要的是一种自觉、自然的生命需求,一种对更好的精神生活的渴望。我在我的文章里曾经引用一个哲学家的观点,他说什么叫庸俗,庸俗就是没有经历新奇、丧失幻想、失去对更好世界的渴望。

有一个朋友去上海看世博,听说看世博人很多,排队都排得很长,我说你有没有看到,排队的时候有人看书?他说没有人在看书,大家都在抱怨。人们就是不读书,大包小包很多个,包里面很少带着书,有时间的时候,不会想起看书,这是我们的一种常态。在机场,在车站,在公园,我们到任何一个地方,很难看到埋头认真读书的人。

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隐忧,因为读书人里面好人总是会多一些,不读书的人,变坏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教师还在读书,这是教育的希望,也是我能够给予课堂最大的期待。

(作者系知名教育学者、生命化教育的倡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