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你藏起来

我会把你藏起来

我会把你藏起来

我要天空以秦砖或宋瓷的方式倒映在你的

身体里

我要你成为我黎明的星星

当黄昏模糊了我的眼睛和回家的路途

我要你把我包裹在你的光里

守护我，并带领我

远离黑暗中的施暴者

如果你没有离开统万城，或者你

已经在这里定居

你发出的光亮，一定比星星更亮

一定可以照耀比我还暗的匈奴人

一定还有很多黎明会被打开

我们就可以一起在这里

种大树，种神仙，种清风，种明月

那晚的风里

阳台上的红灯笼

上下摇摆，左右晃动

投在地上的影子吱嘎吱嘎地响起来

一层窗帘飘起来

另一层，干脆飞起来

我仿佛也飞起来

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好像也飞起来

其实我更多地在想木心

那个活在陈丹青的笔记里的男人

在榆林的那个夜晚

和另一个人的脸

成了地球的核心，水的、酒的灵魂

他们一定不知道此刻

他们在闪闪发光

他们在像风一样飞翔

他们把我的心纠结得

一阵紧似一阵

昭君像

我没想到你就站在红碱淖的边上

被石头做成的身子，那么冰冷

你也定然不会想到，千年之后

你紧抱的琵琶，向后梳的发髻

会遭遇上我怎样的眼神

其实我不想你叫昭君，不想你出塞

不想你丰满的胸脯被凿子凿穿

什么呼韩邪、复株累

什么阏氏、明妃

什么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的

和亲路

让他们像黑暗的河流见鬼去吧

让他们去安放骨灰盒的坑里吧

让他们去古老的情人床上尖叫吧

让他们像乌云像泡沫一样沉沦，沉沦到

世界的另一面去吧

现在我听见了你的哭——

众声喧哗之上，我从未见过的抽噎与哽咽

像两道纯粹的光，寂静地戳穿了

汉元帝的诏书，毛延寿的画笔

“父死，妻其后母”的拙劣陋俗

以及快艇过后，红碱淖里浩浩荡荡的阴影

现在我想你和我

女人一样活着，一起抚摸我们脚下的土地

女人一样舞动，充塞生活以欢笑和自由

顺着香溪，爬上秭归，爱尽世上

我们想爱的男子

像从前天使引导我一样，现在我来引导你

黎明回来了，皓月回来了

成群结队的遗鸥、天鹅、星星

住在我们身边

大把大把的光亮

簇拥着我们，犹如很白很白的雪

我想成为煤

这是大地和时间最古老的爱情

经过亿万年或者数亿万年的交合

许多树的根、叶子、茎，还有果实

都变成了黑亮亮的孩子

其实我想说的是煤，你应该知道的

至少神木的每一个劳动者很清楚

陕北的每一位人民也很清楚

这些黑花花儿

不动声色在神木的血管里流淌的样子

让每一个像我这般毫无欲望的过路人

也开始顿足、凝望、惊叹，更艳羡了

但我更经意的还是那些树

他们在大地的肉身中

经历了多少时光的挤压和摔打

经历了多少数不清的腐朽和糜烂

经历了多少阵痛和叛逆

才成了这黑色的珍宝，人世的精灵

我想顺从此刻激烈跳动而又

十分安详的心——留下来！

像这里的黎明，这里的蓝天，这里的月光

一样，在桃花水的滋养下

成为煤，透过湿润的空气

散发出女人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