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后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的失灵与重塑
2013-12-29王剑万解秋
摘 要:金融危机爆发后的货币政策调控受到了高度的重视,作为宏观经济调控的重要政策工具,它的作用效果并未受到任何的质疑,它对于货币信贷和投资消费以及物价通胀的影响和作用机制是理所当然的,但当宏观调控的政策效果出现问题时,如何判断货币政策的作用效率就缺少依据。据此,我们提出要从市场结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方面入手来观察危机后货币政策作用的实际效果,提出对于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的调整与重塑。
关键词:货币政策;市场结构;政策效果;传导机制
作者简介:王剑,苏州大学东吴商学院金融学博士研究生,从事金融理论问题研究;万解秋,苏州大学东吴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金融理论研究。
中图分类号:F01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3)01-0068-05
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有关货币政策和宏观经济调控的问题受到了空前的重视,有关货币政策的重要性及其有效性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但问题真的那么简单吗?在我国应对金融危机的宏观经济调控政策手段中,货币政策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地位?为何行政手段和直接干预往往在货币政策实施过程中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我国货币政策在宏观经济调控中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这些问题在今天是值得我们去研究探讨的。因此,认识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及其有效性对于提高货币政策效果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金融危机以来货币政策效果面临考验
长期以来,货币政策有效性问题一直是一个理论上极具争议的问题,在政策实践上也有不同的分析评价方法的问题,有关货币政策的实施方法和手段的争论可以说是由来已久。[1]
今天我们从金融危机爆发后的政策实践来看货币政策有效性问题, 则讨论更具有现实意义。在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国际金融市场出现了少见的动荡危机,银行体系出现了战后最为严重的危机冲击,大量证券化金融资产价格暴跌,一瞬间大量资产就化为乌有,大量金融机构由此陷入危机,银行机构几乎都跌入了深渊,收缩信用以求自保导致金融市场进入了更为严重的通货紧缩,金融危机出现了全面扩散。美国和其他的发达经济体先后进入了全面的经济危机。金融危机引发了市场资产价格泡沫的破裂,银行信贷机构出于危机应对实施信贷收缩,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危机的形成。
在金融市场陷入危机的情况下,政府和货币当局也开始采取积极的行动,形成了积极的介入市场的政策调节和货币政策的反危机措施。这些行政性的政策工具和一些传统的货币政策工具的应用,都成为了危机时期的反危机宏观调控。然而,要对这些行政介入和货币政策作用效率进行即时的评估是十分困难的。大量的分析推论是一些自我肯定和逻辑的推导,并没有实践的证明意义。
从货币政策的形成及其作用方式看,它的作用及其有效性也是充满着矛盾和对立的评价。在凯恩斯主义和货币政策出现之前,货币的作用存在着中性和非中性的争论,对立的观点主要集中在货币对于经济增长有无实质性的作用,中性论者认为货币量变化只能对价格、商品和资产的价值衡量产生影响,但不会对经济增长起到实质性的推动作用;那么,货币中性的话,货币政策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呢?我们看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伴随着凯恩斯主义兴起的货币政策,被赋予了可以影响货币利率,进而影响投资和消费的工具变量,货币政策也就成为了影响投资和消费支出的重要宏观政策变量。今天,继续实施货币政策刺激投资和就业,其政策面临着传导机制和投资刺激方面的种种考验。
从货币政策传导机制及其有效性看,货币政策工具及其作用过程一般被设定为货币流量变动影响市场利率,市场利率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到投资和消费者的决策,最后影响市场的支出水平,这种传导机制也就是一种货币传导机制,银行、企业和消费者都是受市场利率影响而作出及时反应的主体,它们的行为变化直接体现了货币政策的有效性。
这种假设的合理有效性是建立在一个完美的市场体系上的,利率信息的传导没有任何的阻碍因素,经济主体的反应是及时而且理性的,那么,实际的运行状况如何呢?我们知道,货币政策当局改变的只是基础货币供应量,通过存款准备金率、再贴现率和公开市场债券买卖来改变货币流通量,通过货币流通量的改变来影响市场的利率水平,因为货币市场上的供求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而市场利率水平的变化会影响到投资和消费的机会成本,这就可能改变当期的实际支出水平。这个完美的传导作用过程及其影响能力在理论上有效,但始终没有得到实际的检验。[2]早期的货币主义者和后来的理性预期学派从传导机制和预期变化方面证实了这种假设的不合理性,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也无法得到证明。
从金融危机后的政策调控实际过程看,货币政策调控效果面临的挑战主要源自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货币当局改变基础货币流量,并不等于知道了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即M2的变化量;二是即使已知实际货币供应量的变化,也无法获得市场利率变化的信息,难以控制利率水平,这是一个多变量影响因素;三是即使获知了利率水平的变化幅度,也难以测算出投资和消费的可能变化幅度,因为投资消费主体调整支出受多重因素决定,利率是其中之一,而且可能是次要变量;因此,假定利率调整就会调整支出的结论并不能成立。可以说,即使是在一个完美的市场体系中,货币当局操控基础货币量的供给机制,也无法获知最终实际投资消费支出的变化量,这是很显然的。在今天这样一个不完善的市场体系中,这一政策调控的结果更是有限的而且效率不明。
这种政策无效性的假设也得到了实践的证实。从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效果看,投资和消费的变动在市场体系中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而货币政策的调整因素在多大程度上产生了作用,是一个难以分离和证明的问题。在实际的刺激过程中,激进的货币政策并不能形成投资支出的扩张,不管中间关节是否出现问题,基础型货币量扩张松动无法实现投资和消费支出的推动,即使像美联储实施连续的货币量化宽松政策QE1、QE2、QE3,对于投资的增长和就业的增长效果十分有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持续的货币扩张反而带来了通货膨胀的隐患,并导致政府的扩张性宏观政策陷入了停滞和通货膨胀的两难境地。滞胀的出现将是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必然结果,欧美日各国目前都面临着严峻的滞胀挑战。[3]
如果从货币政策的中间环节看,其传导效率也存在着严重的障碍。我们已经发现,在货币政策传导过程中,基础型货币的可控性不能解决市场实际流通中货币量(M2)的可控性,在实际货币流通量的形成过程中,各种市场经济主体的行为反应产生了不同的预期和作用力,银行和企业公众作为交易者具有独立决策的能力,它们的预期与行为最终可以改变货币实际的形成量,这已是为实际市场运行所证实了的。大量货币投放后并未形成货币实际供应量的增加,信贷流量和投资变动也不清晰,出现了所谓的“货币失踪”,货币供应从源头到实际流通市场的数量变化难以控制和测算。而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对于实际利率的冲击影响也存在着难以测算的问题,这其中涉及货币流通速度、货币超额储存、货币溢出量等多重因素影响,导致市场利率的变化难以预测。那么,利率变化的实际程度有无把握的机制和方法呢?新凯恩斯主义者提出了一种新的认知方法,那就是根据市场利率的短期变化来判断货币市场供求关系的实际状态,再进一步参考市场就业率水平和通胀水平,来决定货币供应量的政策走向。[4]这种方法已经放弃了寻求利率与货币流通量变量关系的做法,确认利率的变化是由货币市场和商品流通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转而通过认识利率的变动来确认货币市场的实际供求关系变化水平,这就是货币政策调控中著名的“泰勒规则”。从金融危机爆发后的今天看,主要市场经济国家的货币当局先后推出的货币数量宽松政策,都有着“泰勒规则”的影子,它们都盯着市场利率和就业率的实际变化,而并没有在意一国当时流通中有多少货币。这一政策操作方式的转变,改变了传统货币政策作用的传导要求,也摆脱了对流通货币量测算的困扰,直接面对利率、就业率、通胀率等市场要素,这对于货币政策传导的有效性是一个重大的进步。当然,货币政策变化对于投资和经济增长的实际作用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实际经济增长水平和货币流通量之间的复杂关系给货币政策操作提出了难以解决的难题,形成了一段时间货币政策的盲目操控和效率黑箱。
二、货币政策操作的难题:有效性确认困难
今天,对于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体系仍然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对于实际的政策操作效果也有着不同的理解。这必然形成一种对于什么是货币政策有效性的不同解释,也就是说,可以把货币政策的有效性解释为实际经济的增长和就业率的上升等指标;也可以把它解释为通货紧缩或通货膨胀率的调整和货币信贷市场的稳定,当然,也有人认为可以将二者连在一起,形成一种多元的目标,但实际情况是稳定的结果可以理解为有利于就业和经济的回升增长。
如果我们将二元目标结合在一起看,那么今天各国货币当局都是一个失败的政策操作者,它们的货币政策也是难以收效的。美联储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在经过了两轮扩张调节后,实际的货币流通量是不得而知的,其信贷投放量自2008年以来一直在收缩,基础货币投放量宽松后信贷量没有积极反应,金融机构的信贷顺周期行为十分明显;利率的变化也不明显,短期内几乎没有反应;市场的投资和消费量反应也十分冷淡,失业率一直维持在9%左右的高位上,而实际经济增长率也处在1%的低位水平上,这究竟是传导问题,还是政策本身的效能问题呢?货币政策难以解释。[5]
其实,所谓的宽货币不等于宽信贷,低利率不等于高投资,说明的就是就业和经济增长回升是一个独立的市场调整过程,与货币政策刺激无关。今天,当我们回顾一下日本央行(日本银行)的货币政策操作效果,就会发现这种货币刺激的无效性。为了应对日本国内长期的投资和经济低迷,日本银行采取了低利率直至零利率的货币宽松政策,但投资增长不明显,通货紧缩的局面一直在持续,也就是信贷收缩和投资消费的低迷一直无法改变,这已经不是货币政策效率的问题了,根本就是投资和就业的变化不受利率和货币政策调控的影响,因此,这说明投资消费和就业增长其实是货币流通量以外的独立变量,不可从货币政策的效率角度来解释市场变化。当然,合理的、独立的货币信贷政策是重要的市场保证条件,混乱的、主观随意的政策操控必将破坏市场体系的稳定运行。
在金融危机影响市场实际需求的情况下,各国的货币当局都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应对措施,政策的效果不一样。一种情况是量化宽松政策导致流动性增加,但信贷和实际投资量并未增加,实际支出和就业量也就不会有影响,如果要评价它的效果,对于流动性增加和通货紧缩的遏制或许是有效的,它促进了金融危机状态下经济和投资的低水平均衡,它的本来面目就应该是这样的。而如果对于货币政策认定了促增长、拉就业的目标,那么,货币政策的无效性就是一目了然的。当前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变化是,当货币当局极力扩张基础型货币供应量和增加流动性投入量时,在很长的时间里,一年或一年以上,实际的信贷投放量不能有效增加,我们在2008年至2009年的美国和日本,都看到了这种情况。美联储或日本的货币当局实施货币供应扩张的量化宽松政策,市场的流动性增加了,但信贷流量并未增加,投资和消费也没有增加,经济增长率和就业率也难以上升;而物价和通货膨胀也没有出现。这是货币政策目标无效,还是传导机制出了问题?我们经过分析可以知道,这些目标本身就不在可能的政策效果之内,因而就难以收到效果。如果实际市场运行也没有出现明显的通货紧缩趋势,那么,低水平的均衡实际上已经实现了,经济的复苏和增长率的上升是另一个目标了。[6]
因此,我们不能把低增长率和低就业率的均衡维持归结为货币政策的无效,这本身已经超出了货币政策本身的作用范围了。
三、我国货币政策的低效性与机制重塑
面对今天的金融危机影响,我国也实施了扩张性的货币政策,试图形成对于市场支出的积极干预。从货币政策的运作机制看,我国目前一方面在利用货币支出工具调控基础货币供应量,但被认为效果较差;另一方面不得不使用传统的行政操控手段,如信贷指标、信贷配额等直接调节决定货币流通量(M2),甚至直接干预决定市场的投资和消费支出,形成了一种复合的货币政策调控方式。那么,如何看待它的政策效果和传导效率呢?总体上说,货币政策扩张的效果具有低效性和行政操控的高成本特征。
我国的货币政策操作运用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在市场体系和企业制度市场化初步形成之后,宏观经济调控包括对货币信贷量的调节也就具有必要性了。90年代中期,投资消费的支出决定受市场体系的影响越来越大,经济增长及其波动也形成日益明显的周期性。货币当局也就面临着调节经济增长周期和维持货币物价稳定的问题,积极的货币政策正式走到前台。反周期的积极的货币政策体现的原则就是直接控制或干预货币流通量和支出水平,其目标当然是经济的增长率和就业率等指标,而在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的条件下,货币政策的调节趋向于紧缩货币信贷,实现调控支出水平的目的。从以往的政策效果看,紧缩性货币政策的有效性比较明显,复合性的紧缩政策对于货币流通量、信贷量和投资支出规模都有快速的影响,没有货币支持的投资支出是难以维持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的行政性越强,货币政策的传导效果就越好。[7]但对于扩张性的刺激政策而言,其政策效果就很不明显了,因为市场机制的作用,企业和消费者的独立决策地位上升,对于市场周期变动的预期强烈,货币当局要改变这种预期是不可能的,要劝告或诱导企业、消费者改变行为也是不可能的,这必然导致反周期的扩张政策失效,政策的传导效果也就不明显,这是必然的结果。要改变企业和消费者的市场行为,在现实的市场经济体制下是难以奏效的,这就产生了一种可能性,就是应用行政性的政策工具直接干预市场的支出,从而能快速收到扩张的效果。这种假设在近年来金融危机爆发后的宏观经济调控过程中获得了实践验证,它的政策效果值得我们分析研究。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利率货币的松动和基础货币量的扩张对于市场流动性有积极的反应,出现了货币在金融体系内部高速流动,短期资金泛滥,但同期的实际信贷投放量并未见到有效增长,货币政策的支出效应不明显。[8]在欧美国家出现的货币堆积于央行的现象,也出现于我国的货币供给体系。
进入2009年以后,货币信贷投放的松动扩张实施了更多的行政指令手段,行政系统甚至直接规划实施投资项目,财政也积极地配合,出台了4万亿的投资项目计划,银行信贷系统在行政指令下于当年增发了8.5万亿人民币信贷流量,支出的扩张在行政性投资立项规划下得到了实现。我们看到,货币扩张的有效性是财政支出扩张的影子而已,货币政策的传导效率也是行政命令的效率而已。因此,货币政策在现实的情况下充其量只是财政政策和行政性支出计划的从属措施罢了,货币供应量的增加也具有行政强制的特色,因此,在非市场预期条件下,企业和消费者的预期作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行政性投资拉动市场的结果是经济增长率快速回升,甚至出现了过热和投资过度的问题。这个显然不是货币政策在当前过度有效了,利率、准备率、汇率等工具的作用效率也需要考虑在特殊结构条件下的形成的问题。我们近年来大量的实证分析和检验也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行政性的投资支出扩张并非货币政策调节的效果。[9]
机制重塑,我们今天面临着市场经济体系的不断完善和企业预期影响日益强化,这一行为反应与货币政策的行政性调控的冲突日益明显,会严重削弱宏观货币政策的效率。我们面临的选择就是要么强化政府的直接投融资和行政性的投资体制,弱化市场体系和企业的自主投资决策影响;要么调整货币政策的操作方式和目标,重新构造一个新的货币政策传导作用机制,形成一种市场体系之上的经济性杠杆体系,提升货币政策的操作有效性[10]。
依托于现实的经济结构与市场基础之上的货币政策调控的有效性需要利用利率、准备率和公开市场操作等经济手段进行操作,在操作目标方向上引入物价和通货膨胀率、就业指数等中间变量作为参数,这样的传导机制依存于金融市场体系,操作上可以放弃直接安排投资项目和信贷配额等可能引发严重弊端的手段,形成一种适应于我国市场经济体系和金融市场作用条件的货币政策操作模式,真正地提升我国货币政策调控的有效性。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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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国胜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