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草在岁月中的形式
2013-12-29程川
谁去了远方
谁去了远方,如今是生还是死
很少能有梦境告诉我真相
那些走不出雾霭的人无法联络到我
我猜想生病去世的华南表哥
生前一定还有什么话要说
要不然他为什么高高扬起嘴巴
他们的远方与我只有一步之隔
再比如同学王浩贤
几天前我们还在一起谈论人生
仅百来小时后就于一场车祸中抽身而出
我估计他是怕肩膀太软
挑上担子行动不便
还有高考失利的李汉坤
一瓶老鼠药便带走了他的灵魂
要知道那可是吃了二十年粮食
才长成的模样啊
转眼就尘归尘、土归土,化整为零
当然,我所说的这些人都与我同龄
——被世人认为幼稚轻狂的九零后
实际上他们深沉、稳重、执着
热爱着生养他们的故乡,和祖国
却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长,继续
开花、结果,过着最为简单的生活
爱情歌
如果你的歌声能够唤回一袭云彩
落日楼头,我们窃窃私语
找回少年般炙热的抒写,倚栏,立石
或者一望便是无际。那么,我爱
像一束金穗般,重复这持久的凝望
把心扎根于你广袤的大地,偏执而又欣喜
如果我的誓言能够拒绝风声的飘零
花前月下,莳花,着粗布麻衣依旧安然如我
你惯于在密行的针脚中找出温暖
仿佛冬日拂阳,命运做到不离不弃
那么,我爱。从一条河流中分身逆游
寻找水中沚的你,采着蒹葭
窈窕而又实诚
如果我们能够相敬如宾
保持青春期的湿度,不惧天干或是物燥
火焰一定不会燃烧起来。梦比现实残酷
醒来我们并非瘦骨嶙峋,依然爱着
蔬菜般新鲜的生活。那么,我们爱
像星星一样,我们沉默
用一盏灯,照亮彼此
剥谷机的胃
我宁愿相信那是铁做的父亲
在他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生病的日子里
只靠稀薄的空气充饥
一台老式剥谷机搁置已久
我多么想把它装入父亲的胃中
让他那台罢工的发动机再次气吞江河
把包谷、玉米、土豆、小麦一次性召入麾
下
他在床上静卧的日子究竟有多长
我也无法说清。桃花开时
他说胃痛,日益旺盛的肝火
烧干了他年轻时养成的大气磅礴
胆小、怕雷、怕不测之灾
这似乎不是他原有的禀性
正如他老去多久一样
我这个做儿子的竟也没有发现端倪
还总是说我的白发胜过他的银丝
他继续着日子,天律无法改变
——当一天父亲,吃一天苦
大灾大难没有倒,反在阴沟里翻了船
吃过天赐观音土的口如今怎么也咽不下
自己花钱买来的白面馒头。在电话里
他说:你好好的,我可以熬
他说时我只是“嗯”
他说:别亏待自己,吃饱穿暖
他说时我只是摇头
他说:头脑也有不灵活的时候,碍手碍脚
他说时我只是默泣
一株草在岁月中的形式
我没有太多的本领
在观察一株枯黄的芨芨草时
我想,这种境遇正适合归隐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称之为“离开现状”
一株草有一株草的风吹草动
无论是从“天苍苍”还是“野茫茫”的角度
一株草总得告别我们,告别发钗的发辫
以及早晨的露水,都正值青春
她们的醍醐灌顶也是从告别开始
自从被纳入土层,那些不安分守己的根茎
就忙着吟啸而歌,掘池为泉
请原谅,我再次想到了父亲
他的缄默、木讷,肯定晚于
一场过于隆重的形式
一株草芥如同他余下的血脉
所有的语言都是强盗,他口中所言
远比那株疾风中耸立的劲草坚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