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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的村庄

2013-12-29李天斌

延安文学 2013年1期

李天斌,黎族,1973年生,贵州关岭人。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散文百家》等。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2012年,当春天到来,八大山地上的樱桃花仍然像往年一样盛开,密密匝匝的花朵像旧时一样席卷山野;一只暴露的野兔半蹲着,一边啃着岩石上的月光,一边谛听来自神秘遥远的声音;在河流的某处,已隐约响起了几声蛙鸣;夕阳永远是血红的,像西山上悬着的一滴饱经沧桑的泪;某只照样不知来历的布谷从村头唱到村西,不舍昼夜;当最后一朵阎王刺花开后,村人们仍然像多年前一样忙着种下水稻、玉米、大豆和高粱;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时光似乎仍旧停在从前。

春天逐渐向深时,村里却突然涌进了许多外地人。村人都知道他们是来修建火车站的。因为此前,要在村里修建火车站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果要说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是觉得他们来得快了些;而这种感觉,也不过是内心恍惚的一种体现罢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实际上,自从修建火车站的消息开始传播时,村人就感觉到了恍惚,一方面总希望这是一个机遇,能让村庄获得新的发展;另一方面,又觉得那发展中必然带着破坏,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那些花草树木虫鱼河流沟壑一切旧物都已深嵌入时间与心灵之上的,还觉得有一种惘惘的威胁萦绕于胸;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村人在对一个村庄的命运的猜想中,就多了几分梦幻的场景。

有很长一段时间,村人几乎全都陷在这样的耽想中,以致于完全忽略了正如火如荼的春事:樱桃花之后,油菜花很快从那层褪尽的旧年的寒意中破茧而出,仿佛一群阳光下翻飞的蝴蝶,顷刻间铺满八大的所有山地,耀眼的金黄甚至比多年前还要摄人心魂;鸭掌木、楸树、椿树、八角树、橄榄树,所有知名或不知名的,名贵抑或低贱的树木,都不分彼此不计前嫌地捧出一份嫰绿;沉寂一冬的河水早已阴霾散尽,一路淙淙如歌如吟了;先前种下的水稻、玉米、大豆和高粱,也按着往年的秩序在风中探出了身子……只是这一切都显得寂寞了,在一份忽略之下,再美好的事物,也不过如一个被遗弃的旧梦,只兀自绽开在那静和暗的深处,犹如迟暮的美人,入眼的,全是向晚的年华。

只是人们没有料到,当他们还准备耽想下去时,有一些山峰、河流与土地,很快就被削掉了;抬头已能看见一条道路的影子即将穿村而过——凌厉的和生硬的影像让人想起一把刀子的模样与属性;道路所经处,还有众多的祖坟、房屋都需要拆迁,这时候,村人们先前的一切渴望与猜想,一下子才变得真切起来,不论是情感上的,还是金钱上的事,竟都如真切地长在身体上的肌肉,一掐一捏中均能感到明显的疼痛。

千秋榜是第一座被削平的山头。在村里,千秋榜是个与众不同的所在。村里其它的地名都极土气,均以其实在的特征命名,譬如因为田里满是沙土,于是取名沙子田;譬如因为有成排的杨柳所以取名杨柳田等,一切都像视线中的泥土与石头一样,看得见,也摸得着;一切都与人的肉体与气息相出入,似乎那名字、那所在,就是村人完整的某个部分。唯有千秋榜的名字,诗意之下还包含了深邃和厚重的时间感——无数岁月以来,在村里,千秋榜因此显得无比奇诡,以其区别于其它地名的称呼而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在村庄的历史上,唯一有据可考的仅是我在文章中对之作过猜测和推断——在我看来,关于千秋榜的名字,不论有意无意,一定都潜藏了村人对于时间以及在时间中所寄予的某种美好的理想,譬如希望村子千秋相传;譬如希望生命、甚至是功名富贵的代代延续,等等,一个名字总携带着生命的某种愿望乃至绝然状态。

在村里,千秋榜一直是以神灵的身份端居其上的。小时候每次跟着奶奶或是母亲经过千秋榜,她们都叮嘱我一定要低着头,屏住气息,还不能有任何恶念,深怕我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神灵,或者稍不留神就被明察秋毫的神灵发现我深藏的罪愆。除了获取人们的敬畏外,千秋榜还常年享受人间的烟火——谁家有人生病了,就会有人扯上几尺红布,拿上香火前去祈祷;遇逢年过节,还会有人奉上猪肉、水果之类的祭品……一袭烟火之上,是千秋榜跟村人息息相关的日常,不可剥离,更不可忽略和轻视。

现在,随着修建火车站的队伍的介入,神居千年的信仰却在一夜间被击得粉碎,就像某块珍藏千年的瓷器被摔碎的刹那,一切都像梦境般的真实与虚无。事实是,当一辆辆的挖掘机扑向千秋榜,村中竟然没有人上前阻止——我先是觉得疑惑,后来也就释然并有点兴奋了——我想,实际上村人们对所谓神灵的认识,更多的也不过是随波逐流,并无切入的坚定的一份撕心裂肺——这是否也是某种奇观呢?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竟然让我在瞬间看清了某种事物的脆弱的真相,所有曾经的看似强大,在时间的某个临界点上,其实都不堪一击。

千秋榜过来,就是一字排开的坟墓。在八大山地上,人与坟从来就是一个整体;人不离坟,坟不离人——这有点像某种信仰,也有点像某种哲学,它所反映的是某个特定的地域以及特定人群的生存观;具体到村人而言,说人不离坟,坟不离人,大致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因为一份迷信的思想,风水学一直在村里大行其道,一个人死了,总要为其寻个风水宝地,在村人看来,一座坟墓的风水总是跟后人的富贵贫贱平安祸福相联系的;另一方面则就朴实和亲近多了,一座坟墓之下,埋葬的不仅是某个亲人的肉身与骨殖,更有一份永世的怀念与牵挂。在村里,就流传着很多坟墓与人一起迁徙的动人故事,其故事的内容大体一致,说的是某家从村里迁走了,除了带走所有物具外,必定还要迁走亲人的坟墓;或者是某家从某地迁入了村子,一起迁来的,必定也有其亲人的亡灵——在这里,人不离坟,坟不离人的故事,更象某种流传的美德,闻听之下,总能触摸到一个村庄的温度,以及某种精神。

不过所有这一切,到了2012年,就都显得不再重要了。或许是司空见惯后的一份麻木,一座坟墓在村人心中再没有任何神秘感了。按照建设需要,八大山地上的坟墓都要拆迁,最初时,村人是为之惶恐的——迷信也好,感情也好,村人并不愿意在亲人们死去多年后再一次惊动他们;但终于每一座坟墓都被打开了,在睽隔多年后再见亲人们残剩的骨殖时,除了觉得恍惚和迷茫外,再就是跪在坟前痛哭失声,一份真切的情感让人忍不住动容。但很快,事情就急转而下了——当一座接一座的坟墓被掘开,政府允许埋坟的坡地越来越少,先前想要寻风水宝地的意识已无法满足,只要还有空地,就争先恐后地埋下去,一座坟墓的隆起,就像随意种下的一株树,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充满了随意与不在乎;还有的,因为年代实在久远了,对那些众多的死去的亲人实在没有半点切实的记忆(更谈不上情感),另一方面又为了节约点钱,竟然将所有坟墓的骨殖,统统放进了同一个狭小的棺木之内……一座坟墓的风水,怀念与祭奠,以及关于时间的喟叹,一切与坟墓有关的传说,一切的神秘到这里均被击得粉碎——就像某条河流拐了无数的弯后,一头扎进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即使影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村庄就开始混乱了。

原本宁静的一个村庄,就像某个突然中了邪的人,一梦醒来,时间与往事,现实与精神,都已面目全非。

于是我们就听到了在村庄里响起的混乱的声音,那昼夜不息的声音,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恍惚而又陌生,他们甚至还让多年前的村庄每每以梦境的形式跟我们会面——在那里,太阳每天在东山露面,然后从西山跌落;人与人和睦相处,春花秋月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虫鱼鸟兽各行其道,日子来了,日子又去了,一切都安宁得近乎混沌,甚至像神刚刚创下的伊甸园,在《圣经》的首页充盈着质朴和干净的光。但在2012年的纵深处,我们就像某只突然被惊扰的小兽,从那宁静中不得不抬起了惊惶的头颅,惊惶地凝视和倾听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家人与家人之间,邻人与邻人之间,一切都混乱了,一切都朝着某种破坏的方向,吵骂和厮打的声音充斥整个村庄,时光像一层变色的幕布,揭开后全是满眼的狼藉。

事实是,在2012年,在拆迁的现实之下,关于赔偿的话题,关于利益之争的事件,从一开始就将一个村庄原有的秩序给颠覆了。先是在家庭内部,或者是兄弟之间,或者是父母与子女之间,每一方都希望能占有一份赔款,但在分配时,或者是兄弟间早年分家时某一方土地面积少了,先前倒没什么,现在赔款却是以实际面积而论,少的一方觉得不公平,于是矛盾就出来了,调解无果后,难免就发生了吵骂和厮打,有的甚至动起了刀枪,兄弟情谊到这里比一张纸还要薄上几分;有的父母希望能分到一份钱安度晚年,不曾想钱早被儿子媳妇悄悄取走,于是四处追着媳妇儿子讨说法,有的甚至就成了祥林嫂,逢人就念叨儿子媳妇的不孝以及自己的不幸;据说还有一个年迈的父亲,当众给儿子媳妇跪了下去,一个决然凄怆的影子让人忍不住叹息;还有的人家,出嫁多年的女儿也回来了,一回来就说当初分田地时有她的一份,所以必需要下这一份赔款——面对这横生出来的枝节,娘家人先是觉得不可理喻,后来就觉得了愤恨,再到后来就发展成不可开交的争执,于是彼此间从此成为陌路;再就是邻里之间,先前界限并不分明的公共之地,现在谁都说那是属于自己的,有的甚至上溯到土改前,说某块地某块屋基原本就是他祖上花了多少银子置下的产业,于是你来我往谁也无法说服谁,谁也不愿意让谁,除了吵骂厮打之外,还对簿法庭,原本和睦的村人从此撕破脸皮……于是终于就有某个稍有见解的人在某个黄昏对着永远血红的夕阳长叹了一声,并哲人般断言所有的情感均敌不过金钱;在金钱的炮轰下,所有的事物(包括时间)都将溃不成军。

每一次我都会觉得隐隐的痛,总觉得2012年的时光分明有些沉重,有时候于恍惚中,还觉得那沉重中似乎带着血色——它与生命的底色靠得最近;在那里,人性的本来面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要真切——就像多年前某个诗人写下的诗句:一位天使,冒失行者/受到变态爱情诱惑/一场噩梦水深火热/好比水手挣扎失落/抗争着,心烦生暗火/扑向一个巨大漩涡/像群疯子胡乱唱歌/在黑洞里旋转陀螺(波德莱尔《不可救药》)……总觉得在那里,一定有某种深藏的恶,还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正向我们暗喻什么?

每一次我都觉到了恍惚迷离。因为村人留给我的,一直是朴实和厚道的印象——近些年来,我还不止一次在文章中盛赞过他们的品质,在我看来,那时候他们就像泥土一样朴实,像庄稼一样厚道,日升日落中,我一直将他们视作最能让人亲近和贴近的事物,总觉得他们代表了某种纯洁和美好。但现在,在2012年的时间刻度上,在还来不及转身的瞬间,我却发现我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实际上,所有的朴实和厚道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特定时间下被胁迫的某种产物,譬如现在,一旦他们有钱了,那朴实和厚道也就被他们一摔手就抛到了历史的深处,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忙着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每一个人,似乎都要在这混乱和破坏中紧紧拽住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几乎就在赔款到位的当晚,村里很多男人就去到城里,把自己埋进了酒吧和歌厅;有的甚至还将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姐带出来,秘密地租房居住;尤其是某些一直邋遢不已的老光棍,竟然都约好似的收拾得一脸光鲜,还不知从何处就带来了某个女人作妻子,就像时光颠倒季节错乱一样让人感到不适。只是事情很快就以闹剧的形式而告终了——先是有人在酒吧和歌厅当场被公安抓获,罚款的同时还被拘留;再有就是某些男人的行迹被妻子发现,于是家庭战争不断,有个别略有风韵的妻子,竟也以牙还牙地很快红杏出墙,一个原本度过了许多平静岁月的家庭很快破裂;而那些老光棍,结局竟然都如出一辙,在跟某女子生活一段时间后,女子们竟然都神秘地失踪了,有说她们原本是骗子,在骗取老光棍们的赔款后逃之夭夭了;也有个别好事者说她们中有人并不是骗子,而是因为老光棍中有人原本就患有某种隐疾,并有鼻子有眼睛地说是老光棍不愿耽误她并亲自送其离开的……至于谁说的更真实,倒没有谁去考证,也没有谁愿意为此耗费时间。人们所在意的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混乱,竟然随着几个女人的消失很快平息下来;一切躁动竟然被风吹熄被雨淋湿似的,一下子全都埋进了泥土与草木内部。

一直很长一段时间,一边是挖掘机不断发出“突突突”的声音,一边是从混乱中走出来的人们,阳光落下来,也似乎不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最多是偶尔抬一下头,乜着眼睛朝那声音的方向望望,然后再埋下头,该沉默还是沉默,该嗑瓜子还是嗑瓜子,似乎那挖掘机,那火车,原本就跟自己毫不相干;就连从身上溜过的风,跟自己也没有丝毫的瓜葛。

一直到灵妮子出现,2012年的村庄才又呈现了它混乱和破坏的面目。

灵妮子是村里国东大叔的女儿,多年前就已出嫁到外省,其间也很少回来,现在却举家回到村里,一回来就风急火燎地在国东大叔的某块地上修起了房子。政府来人多次前来阻止,说这块地已在规划之内,如果再继续修建下去,必将作为违规建筑拆除。话说到这儿,灵妮子便免不了要让村人对她刮目相看了——一方面是政府不断劝阻,一方面是灵妮子压根不吃这一套,该砌砖还是砌砖,该盖房顶还是盖房顶。那一段时间,几乎所有村人都睁大了好奇并有几分敬佩的眼睛,那感觉就像发现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

只是让灵妮子预料不到的是,楼房刚刚盖好,政府就组织相关人员以违规建筑的理由给强拆了。事情就是在强拆后一天比一天变得复杂的——灵妮子先是到县里,然后到市里,再到省里,最后竟然直接就到北京上访去了。电话从北京打回来要地方政府去接人时,村庄显然地震了——在这个僻远甚至近乎与世相隔的村庄,许多年来,北京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情呵,但现在竟然有人闹到那里去了!从未有过的经历让村人们再次觉得了恍惚,直至亲自听到灵妮子眉飞色舞地讲述她在北京的经历时才仿佛回到了原地。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并略略读了点古书的,再看灵妮子时,就难免加上了几分想象——总觉得眼前的这姑娘,怕就是某篇演义里某个大闹京城的女子了?

此后,灵妮子什么也不做,整天就想着上访的事,后来又去过好几次北京,但每一次都没有达到目的——不但被强拆的楼房未得到赔偿,反而因此花去了好几万元;再有就是去的次数多了,村人也就没有先前的新奇并似乎还有几分不解了,甚至有个别长者还心痛地劝灵妮子不要再上访了,劝说的语重心长,说拆了就拆了,咱庄户人家也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就算蚀财免灾吧——到此,2012年的时间再次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嬗变,一个在混乱和破坏中的村庄,再次让我们窥见了人心在转折时期的某种方向。

一转眼就入秋了,八大山地上的樱桃花早已谢去,繁华褪尽的樱桃林越来越显得孤独,一根根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像一些残剩的影子;那只神秘的野兔,或许早已嗅到某种不祥的气息而星夜迁徙它乡;至于某只来历不明的布谷,早已坠入时间的深渊里等待下一次的轮回;唯有先前种下的水稻、玉米、大豆和高粱,仍若无其事地像多年前一样拔节灌浆,并就要抵达收获的门槛了。一些村人,还像多年前一样把镰刀磨亮了,磨刀的瞬间,脸上荡漾的,似乎也还是来自多年前的那份熟稔与亲切。

此时,政府传来消息说火车站的工期已提前,这就意味着这些即将成熟的庄稼将被拦腰折断——我原想这次也一定不会掀起什么波澜;随着拆迁的进一步深入,随着众多的山峰、河流、房屋、坟墓的消失,我猜想一切的信仰与情感早已随风而逝,时间早已让一个村庄冰冷如一块没有体温的石头。但这次我分明又错了。事实是,当政府通知将庄稼全部拔出时,村人竟然联名递交了申请,希望能在秋收后再动工。我也曾看到那份申请,大意是一方面庄稼很快就可以收割了,没必要造成新的损失;另一方面则说村人祖祖辈辈靠庄稼过活,实不忍心看到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挖掘机糟蹋……说的其言铮铮,其情殷殷,初读之下,忍不住为之动容。尤其是,当挖掘机开进稻田时,在村里已活了八十多岁的铁匠老汉竟然向着倒下的庄稼跪下了,秋风拂起他苍白的胡须,古铜色的脸上老泪纵横,仿佛时间在岁月深处设下的一场庄严的祭悼,以致于当天所有的挖掘机都停止了挖掘,戏剧性的场面让在场的人嘘唏不已。而我总是想,相对千秋榜,还有坟墓等以及其它物事,一粒粮食的重量竟然高过神灵,这是否也是村人内心的又一奇观呢?——在村人心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所不知晓的秘密?

好在这些都没了实在的意义。真正能进入视线的是:很快,该征拨的,都征拨了;该拆迁的,也都拆迁了;该覆盖的,也都覆盖了——山峰、河流、土地、房屋、坟墓已被新起的页面替换,一条笔直的铁路清晰地映现出来,一个规模浩大的火车站的雏形也轮廓清晰起来。火车站四周,贴满了宣传工程获得重大进展的各种报道,2012年显然成为某支队伍的重大荣耀。只是他们完全忽略了在自己的身后,这一年份已成为一个村庄贯穿前世与今生的疼痛。就像某句谶语,它必将让我在多年后想起一个消失的村庄和某个接近荒凉的时间刻度,连同那些混乱的和破坏的场景,以及一切的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