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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手艺的现代男人

2013-12-29安迪·海因兹

海外文摘 2013年10期

当我5岁时,父母曾带着我和两个姐姐,在西蒙大拿的一座大山里待了一个半月。那数十日中,我们每晚住在帆布帐篷里,白天则全家人一起动手盖一栋小木屋,作为以后度假的住处。我带着极大的热情参与到其中,我的任务之一是敲打每一根连接二楼合成地板的钉子。直到父亲休假结束,得回部队报到,我们才勉强把屋顶搭好。如今,40年过去了,那幢小木屋还不能宣称全部完工,我们还在修修这儿、补补那儿。

父亲一生从军,他曾经做过步兵军官、国防部长助理、军备谈判专员。但在家里,他就是一个“扳手”,这老爷子可以修理任何东西!

从小到大,我就没见家里请过一次专业修理工。父亲懂得砌墙、安壁炉、贴瓷砖、排电线、通下水道。木屋建好后,他设计了一套室内排水系统,包括一台复杂的泵井,它可以将污物排入山上的一座化粪池。其实,父亲在建筑和机械原理上接受过的唯一培训,便是他小时候在铁路上做过暑期工。然而在他成长的那个年代,男人不会让家里有一件自己修不了的家当。我母亲在蒙大拿的农场上长大,她也善于用锤子和锯子之类的东西。

高中毕业后,我放弃学业,四处游荡了几年。我很容易就在建筑工地上找到活儿,并从第一天开始就和成年工人们一起抡锤子。毕竟,我做我父亲的学徒好多年了。后来,当我的朋友们暑假从大学回家,想让我帮他们在工地上找份零工干干时,我才惊奇地发现,有些男性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如何建造和修理东西。他们有的似乎是第一次用锤子敲钉子,结果被我的其他工友们好一通讥讽,我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说:“‘小娘们儿’,你怎么不用你的钱包敲呢?”

自那以后,我做兼职木匠和包工头已有25年。尽管这期间我也拿下了数个学位,并在大学里有了一份教书的全职工作,但我仍喜欢接些修理的零活儿。而且,它的收入要比我教书和写作好得多,以至于妻子总是嘲讽我,教书和写作是我的“爱好”,修理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总的来说,我的客户在家里手都不太巧。通过和他们打交道,我发现,在现代男人们放弃本应该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和责任的过程中,存在着种种冲突和尴尬。

当我为女性客户工作,活儿干完后结算时,对方很少有因请人来家里做手工活儿而产生的懊恼神情。可当我和雇佣我的男性交谈时,那种窘迫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当对方还比我年轻时。由此可见,即使当年的社会结构已不复存在,但那种男人应该完成传统上属于“男性”的家庭工作的期望仍然存在。

我不是在批判他们,一个男人不会装一扇门,或者安吊顶,但如果他能保住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可以使他偿还每月的房贷,并且可以使他雇人修理他的房子,我同样对他刮目相看。

我为许多这样的男性工作过,他们用自己的技能挣来的钱支付别人的专长,应该心安理得,但也有很多男人明显对此无法释怀。我总结了他们的三种反应,说明一个男人让另外一个男人做本该是他的“份内事”时表现出的焦虑。第一种反应是羞怯和自嘲。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的男性客户因解决不了家中的修理问题而向我道歉。我只能安慰他们,安装壁橱和修白蚁造成的破坏,不应该存在于他们的DNA里。还有一次,我从一个男人手里接过他干了一半的修理活儿,他本想自己搞定,但做着做着,他意识到这个“工程”完全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在向我解释时,他感到非常丢脸和难堪。尽管当时我体内有一个声音很想说“没问题,小子,看老爸的”,但我想起了我的电脑坏时,曾给技术支持打电话求救,我当时都快哭出来了,想到这里,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男客户的第二种典型反应是,“我自己可以做,只不过我没时间”。这种说法也许合理,但很明显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最烦人的情形是,付我钱请我来干活儿的男人在一旁唠唠叨叨地说,那活儿其实很容易。这使我很想对他说,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像女人似的四体不勤地批文件肯定更容易。但我提醒自己,他那么说只是为了面子而已,我没必要因为他的不安而烦恼。

最后一种反应来自一些非常富有的男性客户,他们一再让我知道,他们非常成功,这种在家里敲敲打打的活儿,他们连谈都不愿意谈起,更别提自己做了。这种男人不多,但我遇见过,尤其是在高档的富人区。这类男人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特点,就是抠门儿。付钱时,他们总觉得给我的报酬太高了,我居然能以此为生几十年,这让他们非常吃惊。这种态度建立在阶级优越和漠视之上。很明显的是,很少有富裕的女性对我的报酬进行砍价,但对于富裕的男性,讨价还价是一个必然的仪式。

别误会我,我与大部分客户的合作是愉快的。一旦男人们意识到我对他们的动手能力不予置评时,他们的不自在就更加短暂了。如今的男孩子们在学校或其他地方很少有机会培养自己的动手能力,但当他们成家立业后,社会还是期望他们能掌握一些传统上属于男性的技能。当然,对女性也一样,社会对女性的期望是优秀的厨师和管家,不论她们的背景和职业是什么,如果她们在举办温馨家宴时全部叫外卖,也会被人非议。

现代社会里,人们在职业领域的角色已经变得高度专业化,性别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日益减弱。但在家庭责任方面,我们还是固守着性别分工的传统观念。也许不久后,像木工、电工、厨师、管家这样以家庭为舞台的活计会更加普遍,但我总觉得,男人能玩转几种工具,回家后心里会更加踏实一些。

[译自美国《大西洋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