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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人生奋战火场的日日夜夜

2013-12-29凯尔·迪克曼

海外文摘 2013年10期

每个夏季,干旱和种种极端的天气让全球的森林仿佛变成了一个个一点即燃的炸药桶。虽然灭火的手段和设备在不断更新,但面对森林大火时最关键的武器,永远是一群人,一群特殊的人。

凌晨5点,我在干草和树木燃烧的气味中苏醒,钻出睡袋。半英里远的山脊处,烈焰清晰可见,该上工了。

那是2012年7月12日,我受命前往加州北部森林火灾现场,以记者身份奔赴当季首次抢险任务。我于前一天晚上到达,与塔霍消防队(Tahoe Hotshots)见了面,这是一支由野外消防抢险人员组成的精英团体,是参与这次灭火行动队伍当中的一支。大火始于7月7日,由迷路的徒步旅行者引发,干旱的环境和时速60英里的太平洋大风助长了火势,大火迅速穿过美国东部的太平洋海岸山脉和门多西诺国家森林向东扩展,已接近城镇边缘。

当美国境内发生重大火灾时,通常由美国林务局主持救灾,该局将这次加州北部的火灾定为国家重大灾情,立刻调集1500名消防队员扑火救灾:第一组属于机动组,负责驾驶卡车将水送到火灾一线;第二组是空降消防员,通过降落伞从运输飞机直接降落到起火林地,阻止小范围的火势进一步扩大;最后一组则是像塔霍消防队这样的专业野外消防员,负责利用电锯、锹背单刃手斧以及耙子,在起火区域周围开辟出一道光秃秃的防火带。

瑞克·考威尔现年55岁,是塔霍消防队的负责人。在36年的职业生涯中,考威尔参加过近800次火灾救援,塔霍之所以能成为美国最好的消防队之一,考威尔的救火经验和领导能力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迪克曼,你昨儿就该到了!”他一见到我就说,“我们这一班累惨了!”昨天我到得太晚,没来得及参加行动,当时,一处地点死灰复燃,队员们围绕起火点开出一条道来。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在消防员喷水灭火、空中加油飞机倾洒化学阻燃剂、直升机从上空喷水的同时,划分并挖掘一条防火带。一旦大火被防火带包围,消防小组就会有意烧掉周边的灌木丛和小树,使山火无木可燃。挖掘防火带对于火势能否被成功遏制至关重要。如果失败,这片与波士顿同等面积的森林都将化为灰烬。

我跳上考威尔的福特皮卡,沿着一条土路去往一处野营地,那里停着两辆薄荷绿色改装卡车,是消防小组的流动野外基地。卡车后门猛地一声被打开,塔霍消防队的20多名成员一涌而出,准备战斗。35岁的蒂尔索·罗哈斯坐在树荫下磨电锯,小腿上纹着塔霍消防队的徽标。25岁的艾丽西娅·米勒来自加利福尼亚州雷丁县,是唯一一名女队员,她也在打磨自己的家伙——一种铲锄混合工具。旁边是安德鲁·格林贝格,26岁,拿着一枚松果蹭着耳后一片毒葛皮疹(毒葛是美国东部最为常见的一种灌木)。“嘿,艾丽西娅”,他招呼着,“你说我闻起来有氨水味,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肌肉烧着了,而脂肪没有?”32岁的托尼·巴贝罗来自伯克利,不救火时他是一位中学教师,他插嘴道:“不,笨蛋,我想是因为你身上发臭了。”

没过多久,命令到了:我们的任务是要沿着一条小河的正北方,在山脊上加固一条5英里长的防火带。队员们立刻上车出发。不久,我们到了一处灌木地带,距离浓烟滚滚的主火场还有半英里。两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把一桶桶1000加仑的水浇在呼呼跳跃的火苗上。

考威尔下令说:“ 伙计们,现在我们要拉出一道50英尺宽的口子,所有不使用电锯的,都上!”使用电锯的队员叫链锯工,职责是清理被砍倒的可燃物。我们抓起40磅重的背包,即所谓火线装备,里边装有给养、照明物、水、锯用汽油以及应急防火屏(一种铝制小帐篷,一旦大火掠过身体,可钻到防火屏下躲避)。

罗哈斯和其他六名电锯手雄赳赳地开进12英尺高的灌木丛。我和其他清障队员随后,在接下来的八小时里,大家马不停蹄一口气把山脊上的毒葛灌木丛清理得干干净净。温度飙升到了华氏105度(约合41摄氏度),一位队员耐不住高温,体力透支倒下,只能躺在小树丛的树荫下慢慢恢复;又一位锯手不慎摔倒,电锯锯向他的腿,一下子割破了他的隔热防火皮裤。

当天晚上,毒葛皮疹在我的小臂和耳朵上蔓延开来,并在接下来的两天迅速遍布全身,腿肿到膝盖都无法弯曲。考威尔把我送离火线,“看好医生再回来。”他叮嘱说。我很沮丧,救火工作还没结束,我真的不想离开这儿。不过,好在火势看上去已经得到了控制,灭火行动也将落下帷幕。

可实际上救火行动并未结束。次日,当我坐上飞往新墨西哥州的返家飞机时,这次被命名为“米尔”的火灾宣告升级。在我离开火灾现场的当晚,救火队员们本已控制住了峡谷北面的火势,但之后刮起了大风,时速15英里的狂风从山顶扫到山脚。

晚上7:30,局面失控,狂风裹挟着火焰径直吹向警戒线,窜着火苗的落叶四处飞舞,有的落到救火车发动机上;有的落到了消防队员毫无防护的脖子上,沾着汗水,发出嘶嘶声;还有的飞入峡谷南坡干燥的灌木丛中,从小溪边窜起一条火舌。

考威尔抓起无线电,朝塔霍小队另一个领班大喊:“把你那儿的人都带上来,大伙儿全部去西侧。”火苗从灌木丛燃向灰色的松树林,已蔓延了约4英亩。在小溪河床中,塔霍的队员们站在及靴深的温热溪水中,等待机动组的三位同事将水管拖上与火焰隔开的陡峭河岸。罗哈斯与另一个队员一起爬上陡岸,用电锯在灌木丛中钻出一个3英尺宽的洞——仅够穿过一根水管。机动队成员紧跟其后,越过罗哈斯的头顶,向前方15英尺远的火焰射出一束水柱。那里山势陡峭,坡度有45°,布满了如婴儿头般大小的石头。罗哈斯一边撬松石头,一边大喊“伙计们,小心岩石!”带领身后几人跌跌撞撞地冲下山。艾丽西亚·米勒殿后,用耙子清扫散落在乱石中的落叶。考威尔与电锯工们始终战斗在最前沿。在艾丽西亚和考威尔之间,约40名塔霍队员和机动队的成员在危险的环境中紧张工作。战斗一直持续到夜间11点,塔霍队员们一直在努力建造防火带。

可四周大山仍然烈火熊熊,考威尔必须做出决定。要么赌一把,直接在西侧地区建立防火带将火势扑灭,要么后退。第二个选项相对比较安全,但火势会因此扩大。爬上一棵大树后,考威尔看见500英尺外急救灯闪烁,隐约听到其他消防员在黑夜中大喊,他做出了就地建隔离带的决定。“伙计们,我们能做到。”考威尔对疲惫不堪的队员们说,“罗哈斯,你跟上!”后者随即启动电锯,跟着考威尔开始从山坡向下构建防火带。那天午夜过后,现场终于得到控制,米尔火灾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从雷丁(加州北部城市)附近的小荒野火灾,到靠近内华达州界被称为“急火”的31.5万英亩大火,塔霍消防队始终战斗在火场第一线。9月中旬,在斯塔福德火灾中,我又一次与塔霍消防队相遇。考威尔喜欢晚上灭火,那天晚上,我和他们一起冲入吐着3英寸高火焰的茂密灌木丛,想把火就此挡住。我挥舞着消防斧镐,使出浑身解数,仅20分钟后,汗水就已经湿透了衣服。控制住火势后,我靠在一棵树后呕吐。考威尔扔给我一罐咀嚼烟草,是治疗恶心的。休息了一会儿,我重新加入队伍,又与大火奋战了一小时。“小火的缓慢蔓延其实最可怕”,考威尔对我说,“好在它会给你思考的时间。”

半夜时分,我循着弯弯曲曲的着火痕迹来到一个伐木台,这正是起火的源头。

为了防止再次起火,罗哈斯、格林贝格和巴贝罗在伐木台上缠了几圈软管,到凌晨三点才干完。最终,我把燃烧着的原木堆在一起,也精疲力竭,就在热烘烘的木头旁躺倒。其余队员也陆续来到我身边,我们就在凉凉的灰烬里睡着了。

10月的大部分时间里,队员们都在爱达荷州的狭长地带与变化莫测的大火斗争,即使气温下降、胶皮管里存的水结了冰,也没有间断。期间,半数队员得了流感。此时,森林大火的消息已有数周不再见诸报端。消防队员们连续几天焚烧着一堆堆残枝断木,那是整个夏天从林中清理出的易燃物。人们倒数着距离11月3日的天数,那是季节性裁减消防员的日期——所有人都会离开,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专职消防员。此时,大家相处已有八个月,其中104天战斗在灭火前线。

在临时基地里,大家一起挤在雨篷下避雨,看着大雨一个劲儿地下。前一晚我们去了内华达城的“矿井酒吧”,宿醉未退。也是在昨晚,林务局又下达最后一次任务,作业范围从塔湖延伸至南加利福尼亚。这是临时看护型任务,那个区域没有着火,队员们只需要南下勘察,预防圣塔安纳飓风造成灾害。大家该对彼此说“再见”了。

考威尔叫下属集合,人们围拢过来。“近40年来,我到过很多山顶和山谷,这是我最后一次背上这些烂东西了。”说着,他踢了下背包,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这是我最后一次当塔霍消防员。”艾丽西娅和格林贝格强忍着泪水,罗哈斯震惊但仍沉默着,考威尔继续说,“这是件好事儿。别那样盯着我,好像我要死了一样。请让我以队长的身份最后说一句,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帆布篷外,雨越下越大,2012年,正是因为雨篷下这群勇敢人们的英勇努力,美国才没有打破历史上最高的火灾记录。

[译自美国《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