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大学:从象牙塔到性爱阵营
2013-12-29露西·霍顿
今年8月,美国《纽约时报》刊出了一篇《只要性不要爱,高校流行“勾搭文化”》的文章,揭露了大学生们在社会环境的重压下,对于性的认识和感情观的转变。他们不再热衷于传统的恋爱约会,而是寻找纯粹的性伴侣,来填补自己学习、打工之余的时间空白。文章尤其强调了女大学生们对这种文化发展的推波助澜,对如今大批强势而又野心勃勃的年轻女性来说,她们没有时间寻找浪漫,而“勾搭”能使她们在集中精力追求学术和职业目标的同时享受愉悦的性生活。文章一经刊出,即被无数报刊网站转载,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一波关于大学校园爱与性的讨论。本文作者露西·霍顿2010至2013年间就读于英国利兹大学,她向我们分享了英国大学生们对校园勾搭文化的反思与体验。
改朝换代的新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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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兹大学的第一年,我和一个叫洛蒂的女孩成了室友,她经常从我们位于五楼的宿舍窗口把钥匙丢给一个叫埃德的家伙。埃德并不是她的男朋友,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他俩因在同一家餐馆打工而结识,于是每晚下班回来后不久,洛蒂的手机就会响起,她便看也不看地把宿舍钥匙从窗口抛进黑夜中。然后,我们会等着埃德进门、等着洛蒂和他做爱,等着第二天清晨洛蒂给他做一片蘑菇吐司后把他踢出门。
埃德和洛蒂从来都不是情侣,在我们这代人的眼中,他们之间的约定简单且令人满意——他们只是上床的伙伴而已。
洛蒂对埃德并不在意,甚至懒得给他开门,但埃德还是经常来这里,实际上断断续续地来了大概有5个月。在这期间,他俩的交往仅限于洛蒂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他们不去电影院,从不给对方打电话,就连在餐厅里面对面吃顿饭都没有过。因为在洛蒂看来,共进晚餐就意味着约会,约会就意味着浪漫,而浪漫就会开始一段恋爱关系,可她并不想谈恋爱。相识之初,两人都刚刚各自结束了一段认真的感情,都了解爱情的痛苦与麻烦。他们陶醉于这种没有承诺的约定,白天渴望独立,晚上则希望能有人陪伴自己。
欢迎来到英国大学,这里被称为勾搭文化的故乡。校园传统约会早已被我们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勾搭”,这一暧昧的词汇可以表示没有任何情感纠葛的性行为。《纽约时报》上引起广泛讨论的那篇文章,报道的正是由女生们发起的这种无附加条件性行为的趋势,因为女学生们根本无暇开展严肃的恋爱关系。
在英国也没什mW+s5Hh1QIKg3F98lCPoim17UTrGn4vwEXtyVz8ksTY=么不同,大学就是一座大规模的性爱阵营。曾经,男性被广泛认为是随意性关系的始作俑者,而如今这种角色由女性来接管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女生不想陷入恋爱的泥沼,因为对她们而言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学业、朋友和未来。
40年前,我的母亲也在利兹大学学习过,她对我说她能记起当时最开放的行为,是一个女生在白天把自己的男朋友邀请到了女生宿舍。现在看来,我们这一代年轻女性虽然不是意识到自力更生比嫁人更加重要的第一代人,但我们绝对是把几百年来由男性主导的性文化转化到自己手中的第一代人。
为什么不呢?
一切都始于进入大学的新生周。新生周里,大学各个社团招新的活动简直就是“勾搭”的天堂,“各种社团五花八门,哪还有比这更容易勾搭上学长或学妹的地方呢?”剑桥大学划船协会的本这样对我说。
我也有过几次随意勾搭的经历,持续了一两个月。我们也会相互了解,交换书籍,分享音乐,但每当到了考试前学业繁忙,或者要放假回家时,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断了。这种“勾搭”行为方式对年轻人的一大诱惑就是不需要经历正式的“分手”,我们只要不再给彼此打电话就可以了。
弗兰基是纽卡斯尔大学政治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她说在纽卡斯尔大学里,学生们建立了一个网站,进行一项叫做“淘金”的比赛——大家跟每一个一面之缘后双方互有好感的人上床,比拼拿到学位前如此艳遇的次数。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弗兰基解释说,“我们没有在公共场合做爱,也没有引起别人的反感。如果你和许多人上过床,这是完全正常的,这说明你还年轻,你还在为你喜欢的工作、喜欢的人努力着。”
罗茜是苏塞克斯大学大四的学生,21岁的她对已经同近40个男性上过床的事毫不掩饰。每次朋友聚会或周末外出后,她都会摇摇晃晃地带回一个新的勾搭故事,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放松、痛快。
“性”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太随意了吗?并非如此。用“随意”这个词来形容我们这代人对性的态度并不合适,性行为对我们来说,有许许多多的新含义:它可以是一个笑话,是一件轶事,或者是一种有趣的消遣。为什么要这样?大多数学生会回答你,为什么不呢?
校园里的“勾搭”文化
去年五月,就在A-level考试(译注:英国高中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高级水平课程,相当于中国的高考)成绩发布前,studentbeans.com网站公布了“大学性行为联赛表”,对英国各所高校学生的性行为满意度进行了排名和分析。排名榜首,即拥有最多性伴侣的大学是罗汉普顿大学和利物浦希望大学;如果你盼着在读书期间好好感受“勾搭”文化,就不要申请索尔福德大学或是皇家霍洛威大学。
除此之外,英国的每个大学都有一个叫做“大学自白”的网站(当然是自白自己的艳遇经历了),“利兹大学自白”的主页在创建的20个小时之内获得了2250次点击“喜欢”。无聊和压力这对现代生活的奇异组合,让大学这个学术天地彻底成为了性爱阵营。
我所就读的利兹大学里有一个爱德华·博伊尔图书馆(Edward Boyle),图书馆创建了自己的推特账户后,为了吸引学生的关注,图书馆推特的个性签名是一句颇让人遐想的话:“我想要你沉浸在我的里面”(I want you inside me)。这个签名一经推出,图书馆的推特立刻吸引了3000名粉丝。哪怕在学习高峰时间里,这个推特账户也充满了无数刺激的诉求。“坐在第三排那个戴眼镜穿灰色毛衣的迷人女孩,你让数学参考书看起来都那么棒!”一个推特留言这样写道。“住在13层穿黄色上衣的金发女孩,我能带你回家吗?准备好了来找我!”这是另一通留言。谁说大学里浪漫已死?对这些在生活和学习双重压力下有着强烈性渴望的年轻人来说,浪漫就是一种完美的勾搭。
男生们的想法
有趣的是,大学男生们一方面为这种勾搭文化的流行而欢欣雀跃,一方面又对女生的心理感到难以置信,无比好奇。他们问,女孩们到底知不知道,只要女生提出要求,男孩可以随时随地跟她们回家?大二时,我跟奥利在一次浪漫主义文学研讨会上相识,我们俩都对济慈的诗歌感兴趣。奥利是个超帅的男生,在利兹大学慈善时装秀上走过秀。奥利的iPhone手机里有一长串他的性伴侣们的联系方式。奥利向我讲述了他遇到的各种不同女孩,有些女孩会让他等上几周后才和他上床,有些女孩则在他们结识的一小时内同意和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奥利不无好奇地问我:“如今你们女生当中,到底哪一类人算是更正常的一类,是那些不在乎一夜情的女孩,还是那些对私生活更保守的女孩?”
哈里·法尔科内刚刚从纽卡斯尔大学社会学系毕业,他就如今的校园性文化写了一篇论文。为了写论文,他采访了数十位已经毕业或仍然在校的女大学生,最终发现,这种勾搭文化是最近十年才兴起的;那些学习任务更重、没有时间社交的高压专业(法律,医学,工程等)的女孩最容易选择“勾搭”来为自己解压;在大一和大二的学生中勾搭最为频繁,第三年有所下降,因为繁重的学业会占据你大量时间。
说“是”的一代
我们是说“是”的一代人(a Yes generation)。你愿意做无薪的工作么?是,因为我不想没工作。你愿意跟朋友一块儿出去喝酒吗?是,因为我不希望被排除在外。你愿意在大学里勾搭一下吗?是,因为每个人都在这样做。勾搭文化的流行意味着不去勾搭的人就没有谈话的资本。对于如今的年轻人来说最大的恐惧是什么?不合群。
你不能说我们是被性器官困扰的一代人,我们只不过更屈服于寻求刺激的肾上腺素。我们被社会上那些绝望的中年人吓坏了,我们不想人到中年后裹着灰色的毯子在床上无聊到窒息,也不想有了家、有了孩子后再来段婚外情,所以现在我们要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去做。
也可能,我们是被独立性所勒死的一代人。无论男女,我们都认为成功的职业生涯比伴侣更重要。说我们自私、鲁莽、愚蠢也好,随便拿一样——从酗酒到充满颓废气息的流行乐——来谴责我们也好,但是否要以勾搭文化来定义我们二十多岁的年华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正如避孕套是选择杰士邦还是选择杰克威尔也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一样。
[译自英国《泰晤士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