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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灯

2013-12-29冯龙强

北京文学 2013年10期

今早在图书馆四层翻阅《北京文学》,我在看到“寻找文学的意义”的那个瞬间,愣怔住了。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本科毕业,当初因热爱文学而选择了中文系的我不禁自问,是啊,自己苦苦追寻的文学到底有何意义?

我觉得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很难,但如若想要回答得完满充实,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浓缩到两千字并尽数倾泻而出,却又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在记忆里蒙满灰尘的角落,我翻检出了《十万个为什么》《舒克和贝塔》《西游记》《水浒传》等等,那是我小学课余时间从不离手,以至于最后书页烂如朽布的几本书。白天,我常常看着书独自傻笑。夜晚,我跟大人一起围在电视前看《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鹿鼎记》。翌日到学校和同学面红耳赤地争论郭靖和乔峰还有陈近南,到底谁的武功更厉害。说到像梅超风、四大恶人和田归农那样的大坏蛋时,则恨得咬牙切齿,直喘粗气。

到了初中我才知道,原来一再为之激动的电视剧改编自金庸小说。我于是省下零花钱从镇上书店或租或买,如饥似渴地阅读。在读原著的时候我才打通了看电视时不甚明了的关节,比如段誉发现石洞的那个有关光的反射的物理描写;间或还有意外的惊喜,像黄药师对陈玄风和梅超风携经逃走一事大发雷霆,竟然还有嫉妒因素蕴含其中;当然最大的收获是积累了词汇和历史知识,提高了文采和对人性的认识。此后语文老师经常在课堂上以我的作文为范例号召大家学习,让我出黑板报,我的自信空前饱满。福兮祸之所伏,因为读书占去了大量的课余时间,我的理科成绩一蹶不振,听说高中分文理科,文科不用再学理化,我像盼望亲人归来一样期待上高中。

到了高中甚至分科后,学习压力一点也不比初中轻松。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背上驮满行李的骆驼行走在茫茫无垠的沙漠之上,孤立无援,甚至有好几次在月考成绩下来后产生过意欲放弃的可怕念头。正在这时,我读到了韩寒的《三重门》《零下一度》《通稿2003》。他在文章中对现行教育体制进行的打击情敌似的嘲讽和恨铁不成钢的批判,常常读得我拍案叫绝。学校教育正是这般虚伪和看似刚猛的脆弱,高中所学的注定无用的知识就是浪费青春年华。我心里的泥石流在他的强烈冲击下日益减少,平心静气下来。经过这么一番心理波折,我觉得心中有了一种堵塞通畅后的明澈和舒泰,想想从农村到县城来上学,除了高考还有什么路可走?我拿出英语和数学开始埋头做起功课。当时还有件事印象深刻。在初三的语文课本上有篇课文《孤独之旅》,我第一次看就被它的质朴和细腻深深吸引,题目下的注解是“节选自《草房子》,曹文轩(著)”。可惜小镇偏僻,无缘读到全书。高一某天下午我终于借到了《草房子》。拿到后激动得我最后两节自习一直手不释卷,忽而被秃鹤和桑桑这两个小子的搞怪举动逗得乐不可支,咧大了嘴无声地笑。忽而为蒋一轮白雀的爱情和秦大奶奶的不幸命运悲伤难过,热泪盈眶。我同桌听我出气时缓时急,他边写作业边偶尔瞟我一眼,最后终于憋不住问我:“同桌,你咋了?”

在我的高考志愿上,除过学校名字不一样,第一专业毫无例外都是“汉语言文学”。我在高中不止一次对大学的自由氛围憧憬异常,想象大学教师教给我的都会是我感兴趣的内容。直到进入大学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期望只实现了一半,课余可以坐到图书馆恣意阅读,但很多课堂还是跟高中一样只负责知识的机械灌输而缺乏睿智的引导、视野的拓展和境界的提升。于是,我只能依靠自己。当别人在为考证书和争取奖学金忙碌时,我坐在图书馆一本接一本阅读经典名著和与其相关的评论。现在,我感到自己的成长是面对一本书,从一个只会看热闹的门外汉,成为能略窥门道的小学徒。此前只读不写,去年暑假小试牛刀写了几篇参加省级征文的散文,悉数中靶,自知档次不高却也敝帚自珍。

有关读书和写作的事除了几个文友,我不再向人提及,如今文学在社会上的地位就像封建时期的妇女一样。二十多年前,原处圣坛上的文学渐渐边缘化。文学的“叛徒”王朔宣称:“我爸要是知道我是作家,他非打死我不可。”紧接着几位诗人陆续自杀,他们带着王国维式的“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的悲怆与决绝。在全社会的急功近利的心理驱使下,不能立马转化成物质资财的文学就显得百无一用,像落魄的孔乙己,像一个过气了的演员似的,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舞台的幕后。

我认为,实际情况并不像人们渲染的那么悲观。经典书籍聚合着人类精英的璀璨智慧,稍有追求的人都会孜孜不倦地学习,充实自我。就文学而言,只不过由久经压抑的全民狂热沉淀为各自默默的习惯。能成为专业阅读者的作家在读书者群体里寥寥无几,能靠文字安身立命的著名作家更是屈指可数,毋庸再说实现国人“百年诺奖”的莫言了。

蓦然回顾,我认为读书的作用很多,最大功效在于潜移默化地软化人心。当读到一个喜剧讽刺故事,比如《死魂灵》时,会本能地鄙夷泼留希金种种夸张的吝啬行为,以后自己心中冒出小气的苗头时想到他,至少会犹疑一下是否值得;当读到一个悲剧故事,比如《活着》时,不由自主地被福贵一个接一个亲人逝去的悲惨故事感动,以后在大街上遇到可怜的乞讨老人会想着把口袋里的几毛几元施舍,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对于绝大多数像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来说,文学就是心里的灯,它能排遣空虚无聊的阴霾,驱散人情世态的晦暗,烛照生存价值的明镜。这盏灯虽然光亮有限,可对个人来说,就像灯塔之于夜航船。

责任编辑 张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