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王
2013-12-29怡霖
浩浩大漠,有一座村庄,就像一望无尽的孤岛,峭立在一望无尽的荒漠中。流沙涌动,好似张牙舞爪磨刀霍霍的刽子手面临吞噬。大风从早到晚呼呼地刮个不停,贪婪地威胁着它。沙土在它的周围如雨向下飘落,然后又被狂风卷动,重新飞扬……
在这里流传着一个鹰孩的故事:
“很久以前,这里是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的风水宝地,人们生活悠闲自得,美满和谐。附近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只奇特矫健的雌鹰。有一天,风口破裂,出现了一个巨大可怕的黑洞,那里狂风卷起沙石尘土,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大地遭受了沉重的灾难,人们惨遭劫难,流离失所,四处逃散。在沙石吞噬的废墟中,雌鹰发现了一个男婴,就将他叼进自己生活的大山中抚养。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孩长成了壮实、强健的少年。有一天,雌鹰告诉他:‘你属于人类,我们脚下这片被沙漠埋没着的大地就是你的故乡。风口处有一个大洞,如果你能堵住那个大洞,你的村民就会摆脱苦难获救。’鹰孩就朝那个风口飞去,并最终到达那里,用自己的翅膀堵住了那个巨大的黑洞,顿时风沙停止,人们从灾难中被解救了出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我浑身热血沸腾,激动得难以成眠,总想像鹰孩一样长出双翼,翱翔在蓝天下。幻想日复一日,一双神圣的鹰的翅膀,终究没有长出来。但鹰孩那大无畏的英雄形象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对鹰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之情。我特别喜欢天高云淡,关河冷落,雄鹰悲愤而充满豪情和英气的飞翔。每当此时,我都激动不已,羡慕地久久仰望。
我发现被称为苍穹之王和空中霸主的鹰,它在精神风貌和健壮雄伟的体魄上,同狮子相仿,它与空中其他鸟类比,力气最大,有种独有的威势,如同狮子在同类走兽中的威势。狮子是大人有大量,绝不轻易同小动物计较,而鹰也很有气量,它不屑于和那些小鸟们计较,除非,那鹊呀、鸭呀等吵闹太过分,扰乱它太久,它一般是视而不见,决不惩罚甚至处死它们。狮子很少从别人口中夺食,不仅如此,还常常把自己捕来的食物留下一些残余给别的动物吃。而威震长空的鹰也是这样,虽贵为空中皇帝,却不像人中之王靠剥夺别人果实,靠万民上贡,而坐享其成。它不论如何饥饿,也不会吃人家的残羹剩食。它要享受,必靠自己劳动,而且还总是不把自己捕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狮子作为地上兽中之王是划分领地的,为防止敌人来犯,它必须日日巡视领地。而鹰也是有领地的,并且牢牢把守一片领地的入口,不准任何外来者入侵它的领地捕猎。正如在同一个地区很难发现两群狮子一样,在同一个山野很难看到biBM2sLNqnahw6DnyfBV5Ru5XYoj7MGMFtfyLwy1LRw=两对鹰和谐相处。两对鹰总是相离较远,以便在各自的领空捕食生存。它们通常以自己生活的需求量,来决定自己王国的面积。鹰的闪闪发光的眼神和眼珠的颜色也与狮子极为相近。它们的吼叫骇人心魄,具有巨大的威慑震撼力量。加上它十分强劲的翅膀和双腿,结实的骨骼,轩昂的姿态,看一眼都让人心里发慌发颤。仿佛是异域的怪客,神奇而威猛得让人滋生无法言喻的肃穆、崇敬和向往。
由于鹰的身躯健壮、翅膀强劲、肌肉厚实、羽毛坚硬,所以它飞行的速度极快,只能用箭或者声音来形容。在所有鸟类中,它飞得最高。古人称鹰为“天禽”,在鸟占术中,把鹰当作大神朱彼特的使者。它在云天最高处飞翔,飞得目光看不见它的影子了,实际它还在向高处飞。它起飞时最壮美,它那英健的身躯,昂首的样子,绝对是全副武装的将军风貌。它那两个强劲有力的翅膀突然展开,都能听到其羽毛鼓动的声音。它那长达2米多的翅膀扇动长风起飞,先在天空高高低低地盘旋,然后毫不留恋夏日泛滥的绿浪和鲜花,呼啸着向清澈的蓝天深处飞去,然后升高再升高,极像一架现代先进的战斗机。这让我想起庄子的《逍遥游》中对大鹏的描述:“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又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大鹏的脊背如泰山宽厚,翅膀如垂在天空的云彩,扇动一下翅膀就飞了三千里,回旋直上能飞九万里高,能飞行六个月不休息。好厉害的大鹏啊!与不如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相比,真不知伟大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最富想象力的庄子写出大鹏是不是从雄鹰身上得到最初的素材。如果说还有鸟类能与庄子的大鹏相比的话,恐怕也只有鹰了。没有鹰的天空,是呆痴的,单一的,平面的,不丰富,很寂寥,缺失生动的生命。没有鹰的天空,清澈的蓝天,就没有庄严,也没有音乐,更缺少长风呼啸的磅礴壮景。
人们说到动物之最的时候,总是赞赏豹子的速度,鹰的眼睛。是的,鹰的眼睛不仅深邃威猛,而且锐利明亮,简直就是高倍数的望远镜和放大镜。它能在极高的高空发现地面上一条蛇的游动和一只小老鼠的奔跑踪迹。所以,鹰是只凭眼力捕猎。人们只要发现鹰在很高的高空起伏盘旋的时候,一定是它发现并锁定了猎捕的目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一招中的,迅即又向下,放在地上,好像是在试试战利品的重量,然后才带走。它能很轻易带走鸡、鹅、鹤、野兔之类,但对小山羊、小绵羊,它就得先放在地上试试重量了。小鹿小牛,鹰就带不动了,但它们也照样猎捕,得手后当场喝小鹿小牛的血,然后再吃肉,吃饱喝足后,带点肉块回去喂小鹰,剩下的都毫无代价地奉送给地上走的、天上飞的其他“朋友”。
再伟大的将军,也有打败仗的时候。人们亲见苍穹之王鹰猎捕时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弄得空手而归。冰雪覆盖山野,有的动物冬眠,有的动物储满供自己享用的食物,也不轻易出来觅食。鹰饿了,它们的孩子也饿了。茫茫天地,哪里有猎捕的目标?这天,鹰飞到一座楼房的上空,发现楼上有一只带雏的白母鸽。它盘旋几圈,然后向楼房顶压下来,它正要扑下去,顿时“呼呼啦啦”,满天飞起密密麻麻的鸽子。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面,鸽子怎敢见到苍穹之王不飞走,反而群起而包围之?鹰是苍穹之王,岂会惧怕这些鸽子!只见它两翼平展,不停盘旋,两目凝下方那只白鸽,距楼房顶始终保持几十米的高度。就在鹰准备向白鸽俯冲扑击时,纵有上百只鸽子带着尖利的鸽哨声和“呼呼”的扇翅声,从鹰的背脊上一掠而过,还下了许多白色粪雨。鹰一惊不小,赶快猛抖翎毛,偏侧身体,倾斜双翼,向一旁躲闪。蓦然间,一大群又一大群鸽子,从另外的地方,一一冲杀过来,它们一会儿一冲而过,一会儿向上冲起,都能听到呼呼啦啦异常激烈的扇翅声。鹰王连忙紧收肚腹,猛攥双爪,狠提身躯,直往上飙升,然后用足力气,向鸽群逼压过去。它向一群又一群鸽子,“唰,唰”地杀过来,又杀过去。而鸽群上,下,下,上;高,低,低,高;冲击,反冲击。虽然鸽群被鹰王冲击得满天乱扑腾,整个天空,变成转着圈子飞旋的大旋流,可是无论它怎么拼命左冲右突,上下翻飞,就是冲不散鸽子群。真是一员猛将难抵百万众兵啊!
谁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竟然有几只胆大包天的鸽子,盘旋飞翔于高空,然后直线往下坠落,轮番直端端地“砸”向鹰王的颈、背或翅。这个进攻既冒险又凶险。冒险的是鸽子的进攻,是近身作战随时有可能被鹰王歼灭;凶险的是,鸽子的进攻一旦成功,鹰王的椎骨或翅膀就会立即脱臼,重者立即丧命,轻者终身残废。好在经过几个回合,互相只是咬掉一点点羽毛。砸而不中的鸽子们,大都直落下方,然后立即融入群体之中,飘然而去。而后又翻转身来飞上高空同其他鸽群汇合,继续轮流向鹰王发动进攻,或挑逗,或骚扰,让鹰无法集中目标捕捉其中一只鸽子。鹰王不停地猛冲,突击,结果总是如同快刀斩水,刀劈水分,刀收水合。真是以刀砍水水复流啊!看样子,鹰王有些力竭,行动也不如先前利落,好像哪里受伤了。这时它或许想,不要顾“苍穹之王”的尊严,还是走吧!只见它一声狂啸,迅即冲天而起,猛蹿高空,瞬间消失在茫茫的天际之中。这场鹰鸽之战,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鹰在所有鸟类中,寿命是最长的。它悠悠40载,外加漫漫30年,一生也至古稀之年,基本是中国人的平均年龄。鹰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到40岁,日月婆娑,光阴荏苒,也跟人一样道理不惑之年。40年始终不停地翱翔,寻觅,搏击,它的容颜明显现出了衰老。往日锐利的喙,已长得长长的,都到了胸前,不用说捕猎,就是站在那儿撕咬已经捕到的猎物都已困难。以前,它的最厉害的搏击武器——爪,已不再锋利遒劲,因为其爪上已生出厚厚的角质。过去华丽的羽,也已变得层层密密,异常厚重,再也很难飞翔蓝天。
在这生死抉择关头,闭上双眼,任狂风吹,任烈日晒,慢慢死去吗?生性雄强的鹰不干,自己本应活70年,现在才40年,如要再生,还能翱飞30年呢!鹰的性格不属于懦弱的一派。为了搏击长空,追逐太阳,它毅然决然,破釜沉舟,飞回山崖之巅的巢穴,勇敢而坚定地直面死与痛的蜕变。它紧闭双眼,甩起头,将喙用力砸向坚硬的山岩,霎时,鲜血四溅。就这样一次次一天天,长得长长的笨拙的喙,全部粉碎、断裂,落下峭壁山崖,新生的喙经过一段时间后与鹰青春时的一样锋利。然后,鹰再用新生的喙,猛力地啄向爪上生出的厚厚的趾片,将连着血肉的厚趾,一片一片撕扯下来,日复一日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终于一点一点把曾经铁靴般束缚它的角质,撕扯一尽。为了重上蓝天,它又忍受着巨大的痛,用锋利的爪,拼命撕扯身上沉重的羽毛,一根一根,将其全部拔光。这样的蜕变,前后整整熬过了5个月共150余天。经过这样的蜕变,鹰又换取了新生命,一如既往能独翔九霄不息,与万里蓝天为友,与变化莫测的云彩为伴,依然所向披靡,威猛无敌于宇空,直到风烛残年。
“苍穹之王”连窝都有王者气派。哪一座山峰傲睨宇空,哪一座山峰耸入云霄,哪里就是鹰的家。有人观察过,鹰选择做巢的地方都是山崖最高耸最险要最巍峨最峻拔处。
鹰通常把巢建在两个山岩之间,在干燥而极陡峭的地方。鹰做这个巢,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它建得差不多如楼板一样厚。先用一些长达二米的小棍子架起来,小棍子两头着实在两边山崖壁上,中间横插一些柔软坚韧的树枝,然后再在上面铺上几层灯芯草、树枝之类。这样的窝有好几尺宽广。也难怪,鹰展开双翅就两米多啊!而且这种巢非常牢固、耐久,完全经得住鹰和它的妻儿。鹰窝上没有覆盖任何东西,只凭伸出的岩顶掩护着。雌鹰下的蛋都放在巢的中央,雌鹰只下两三个蛋。听说每孵一次要30天的工夫。而这几个蛋还不能完全孵化成雏,所以人们通常看到窝里只有一两个雏鹰而绝少见过一窝有三个的。
小鹰出世后,开始是光秃秃的,像两个肉团团,眨着眼,长着一身毛塌塌的羽毛。雏鹰长得非常快,几天前还软耷耷瘫在窝里,站也站不起来的小东西,转过短短几天就变成目光炯炯、威风凛凛的小鹰。
长得快,吃得就多。小鹰总是向天空扬起脖子,把嘴张得大大的,“叽儿叽儿”地叫。鹰爸鹰妈轮番出去捕食,仿佛工厂的工人接班一样。每天天刚麻麻亮,它们就匆匆冲上天空,在黑蒙蒙的群山上空盘旋,整天整天地睁大眼睛在山峦间大地上寻觅,每天天黑了才肯恋恋不舍地收翅回巢。它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和兔子搏杀,和毒蛇拼命,和山鸡斗智……捕猎是很危险的事,莫说毒蛇,就是兔子也不好抓。它们会和鹰捉迷藏,往荒草荆棘里钻。弄不好鹰的脖子和翅膀,就会因此被撞折或撕裂。即使按倒了兔子,这东西也不好对付。稍有不慎,那有力的四腿,都可能使鹰肚破肠断。这就是所谓的“兔子蹬鹰”的杀手绝招。
而留在巢中守护小鹰的鹰爸或鹰妈,总是监督雏鹰站在崖壁边练习拍翅膀。自从小鹰翅膀上刚长出几片硬翎儿,鹰爸鹰妈就不允许它们过分玩耍打闹,就必须天天练拍翅膀,一天,两天,十天,半月……天天练,吃饱了就练。倘有偷懒现象,老鹰就用铁凿子般的喙,用像钢板子般的翅膀打。一只鹰如果没有钢铁般的翅膀,没有锥子般锐利的眼睛和锋利无比强硬无比的爪,怎么有资格当苍穹之王!自然界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像咱们人类,王者可以世袭,可以有官二代、富二代,也可以通过行贿而平步青云,当上各类的人王!
因此,鹰对小鹰的成长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一阵冰凉的雨腥气刚刚吹上山崖绝顶,蚕豆般的雨点就紧随着一声震裂大山的霹雳猛砸下来。炫目的闪电从低低的乌云中击开,像巨大蟒蛇吐出的舌头在山坡山谷里乱舔。惊雷震魂荡魄,像千万斤重的铁锤,在岩石拱起的山脊上乱打乱敲。小鹰吓得直往鹰妈鹰爸的翅膀下钻。但鹰爸鹰妈绝对不让已经渐渐长大的小鹰再接受娇惯,它们要让自己的孩子敢于迎接暴风雨。连暴风雨都怕的鹰,还能叫鹰吗?还配得上“苍穹之王”的称号吗?
小鹰渐渐长大了,羽毛丰满了,鹰爸鹰妈就带着小鹰飞。小鹰夹在爸妈的中间,好像接受着护航。一会儿逆风飞,一会儿并拢翅膀直线下坠,一会儿又鼓动双翼直线上升。或者爸妈并排在前,小鹰并排在后,上升、下降、向左、向右,不停翻飞。到一定时候,鹰爸鹰妈又把小鹰翅膀上的羽毛一根根咬断,让羽毛重新长起来,这样羽毛会比原来坚硬十倍。然后就把两只小鹰推出悬崖绝壁,让它在峡谷飞翔,迎着狂风搏击。从此拒绝它们回窝了。经不起风浪,不能独立猎捕,就死去;反之,就生存下来,成为真正的“苍穹之王”。
王者就是王者,鹰的死都与众不同。不像我们人类,当了大官,不仅活着要轰轰烈烈,死了也要风风光光。他们活着靠受贿,养得脑满肠肥,家里金山银山;死了也不放过子民,让儿女大摆宴席,再行受贿,然后用豪华轿车,排成长长的队伍,为灵柩送行。而鹰呢?它们活着总是靠自己的力量捕食,不让“子民”行贿上贡。它们死时,也不让子女和别的鸟类行贿送行。它们自己悄悄地离开窝巢,向远处飞去,飞去,在那荡荡的天宇,一次又一次冲击,直到耗尽全部精神和力量,然后突然收拢巨大的翅膀,如箭一样向下直射,扎进瀑布冲泄的深潭或悬崖绝壁下的深海。水深得连羽毛都无法浮起来的水域,就是“苍穹之王”的最后最好的归宿地。“质本洁来还洁去”,鹰自然、悄悄、寂静地死去,但留给世人心中的肃穆、崇敬和壮烈之情却永远难以消失。
当然,鹰也有年纪轻轻就死去了的,那是被枪打死的。丹麦作家彭托皮丹记了这样一只鹰的故事:一个牧师收养了一只雏鹰,悉心照料它。这只小鹰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丑小鸭一样,在嘎嘎叫的鸭子、咯咯叫的母鸡和咩咩叫的绵羊中间长大。它的翅膀被修剪得很漂亮,平常的日子就在路面上摇摇晃晃地走动。它的天性渐渐丧失了,看样子它这个被囚禁的天之骄子已不觉得天空是它的天堂了。只是起风的日子或雷雨到来之前,显现出一点朦胧的渴望。有时它突然张开翅膀,勇猛地冲向天空,像是要永远拥抱蓝天了。可是这种时间总是很短,很快就回到了地上,然后像平常一样摇摇晃晃漫步于院中的其他家禽之间。
小鹰渐渐长大了,终究还是天性没有全部丧失。忽一日,伴随一声快乐、野性的尖叫,它扶摇而上,向着苍穹越飞越高,飘然陶醉于广阔的天空和自己翅膀的力量。可是,它过平常的日子太久了,面对浩渺的虚空,它害怕了。它觉得孤独,又感到筋疲力尽,翅膀沉重。它想搜寻可以歇息的地方,但是找不到任何一处庇护之所。
当晚霞的薄雾笼罩峡谷和山峰时,预示着风暴和暗夜的来临。这只鹰或许因害怕孤独,或许因为感到恐惧,或许因经不起高天狂风的吹打和宇空寒冷的侵袭,或许又因此想起温暖、舒适的家禽小院,它竟然无声地鼓起翅膀,偷偷地回去了。它被宇空的孤独和恐惧压迫着、驱赶着,迅速而急切地向回飞。它被那对平庸的温暖的家禽院的渴望所牵引,经过一夜执拗不息的飞翔,第二天早上就飞回到牧师住宅的上空。盘旋一会儿,它正欲下落时,灭顶之灾来临了。一个雇工发现了它,拿出枪。只听一声枪响,“天空中飘荡着一些羽毛,死鹰就像石头一样笔直地落在了粪堆上。”这只鹰死了。
鹰们是无法明白这只鹰死于何因。但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们却无法平静:丧失自己,是要演悲剧的;改伟大而变平庸,就等于死亡;不是同类,绝对不能相容;有飞翔的心,还要有坚持的精神,才会有飞翔的成功;与平庸为伍,丢失的只有自己,死亡的也只有自己。
鹰更多的时候是碧血染“沙场”。有一个人说过这样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一只鹰想去偷鸡,被一个农民设计精巧的钢丝笼囚住了。农民就用钢丝捆住鹰的双腿,拿到集市上卖。碰到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给了钱买下来。动物保护主义者立即心疼地去松开鹰腿上绑的钢丝。就在刚松掉鹰腿上的钢丝时,来了一个山民,背了两篓野毒蛇。一个小孩好奇,把卖蛇人背后的一个篓子门打开了,一只拐棍粗的竹叶青游出竹篓,顺着少年的手背缠上手臂。眼尖的人们齐声惊呼,出自本能的骇异,人群“哗”地散开。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鸟奋身扑向正要游向少年颈处的毒蛇,牢牢擒住蛇身,迅速地盘升空中。人们抬头望去,正是这位动物保护主义者刚买到的那只鹰,猎鹰越飞越高,人们的视线几乎都看不到了。飞到高空的鹰,爪子一松,毒蛇被扔了下来,摔在人群不远处的青石板街上,顿时断成数截。而那只鹰呢?人们仰望天空,热烈地欢呼,惊喜地跳跃。可是不一会儿从天空中看到,刚才那只英勇的鹰并没有飞走,只是如纸片一般飘飘摇摇地下坠,越坠越低,最终跌落到人们的脚下,气力用绝而死。按理说强健的鹰是不会因一次飞向高空而气绝死去的。空中霸主怎会如此脆弱,一定饥饿时间太长,两腿被钢丝捆绑过分,再加上囚禁时被折腾得太厉害,在空中被毒蛇咬中了毒。
古人云: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再勇猛无敌的将军,也难免血染沙场。他们虽不能善终百年,可战场是他们乐而忘返的舞台。高尔基写过一篇苍鹰和黄颔蛇的故事。一只鹰在激战中不幸身负重伤,摔落在海边的峡谷。它正意识到死亡的逼近,但回顾平生,却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我痛快地活过了!……我懂得幸福!……我也勇敢地战斗过!……我看见过天空……临死前,鹰还在抖动翅膀,看峡谷和蓝天。而黄颔蛇无法理解濒临死境还那样酷爱天空的鹰。鹰的对于天空的热烈和对于战斗生涯的憧憬,在它看来未免愚蠢可笑:“无论飞也好,爬也好,结局只有一个:大家都要躺在地里,大家都要做尘土!……”
黄颔蛇永远不知道,在地上爬的永远也飞不起来;故而它也不知道,飞翔于宇空的自由、富有和豪迈。黄颔蛇虽然能安享天年,但一生只配仰视鹰而却做不了鹰的姿态;它永远也不能如鹰般荡气回肠、精彩壮丽的生命诗章。
高尔基用诗的语言赞扬鹰说:“啊,勇敢的鹰,在和敌人的战斗中,你流尽了血。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你那一点一滴的热血将像火花似的,在黑暗的生活中发光。许多勇敢的心,将被自由、光明的狂热的渴望燃烧起来。你就死去吧。但是,在精神刚强的勇士们的歌曲里,你将是生动的模范,是追求自由、光明的号召。
是啊!鹰的血液中涌动着一种永远向上的奋进力量;它以洞察世界的目光,俯瞰着迷茫、困惑、慵懒的芸芸众生;它深深地为一切失去生活本能的灵魂,和可怜的没落,而悲哀;它直射苍穹如一支疾箭,它从万米高空俯冲而下,又似灰色闪电,一声长唳,使山鸣谷应,那百折不回的气势,仿佛天地都为之屏息,给人多少生生不息的精魂;它始终以一种亘古的高度,保持着它不屈的斗志,它连在巍峨巨峰上稍息都保持直冲云霄的姿势。
从这一切,我看到鹰的不朽精神,燃烧着的不死的激情,不屈的傲骨和生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