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跳

1999年4月15日，一个商人模样的青年人走进戒备森严的马来西亚吉隆坡双子塔大厅。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胸前佩戴着出入双子塔的通行证——其实不是真正的通行证，而是一周前他请人伪造的。通过安检并乘坐电梯直达88层后，他仿佛事先已经预见到了一切，甚至是擦洗玻璃窗的工人的出现。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叠钞票，为的是让那些人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终于，他从手提箱里拿出降落伞，穿在身上，从452米的高度纵身一跃。他自由落体的时间为8秒，时速达到170公里。这个人便是菲利克斯·鲍姆加特纳。这一跳，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

30年前，1969年7月21日，当尼尔·阿姆斯特朗成为行走月球的第一人时，鲍姆加特纳还是一个熟睡在摇篮里的婴儿。1969年4月，鲍姆加特纳出生在奥地利西北部城市萨尔茨堡的一个普通家庭，这个小小的未来之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载入人类史册。鲍姆加特纳生性活泼好动，母亲埃娃坦言：“他总爱冒险。小时候，他就经常爬树，看得我心惊胆战。”那时候，鲍姆加特纳就宣布长大以后要去跳伞、开直升机，也正是儿时的梦想赋予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少年时期的鲍姆加特纳就显露出对速度的着迷，他不仅迷恋汽车拉力赛，还学会了摩托车场地障碍赛。16岁时，鲍姆加特纳就开始接触跳伞运动。1996年，他在观看美国筑桥纪念日的定点跳伞表演时找到了灵感，并一下子爱上了跳伞。在飞行梦的鼓舞下，鲍姆加特纳参军5年，最终以跳伞教员的身份加入奥地利特种部队，专攻在指定目标区域降落。但很快，他就厌倦了土黄色的制服，厌倦了各种权势与名利之争，他选择退役。后来，这个年轻的躁动者又爱上了拳击运动，并在首场比赛中成功击败对手。但这一切都不足以满足他对冒险的渴望。这位超级天才又摘掉了拳击手套，继续寻找他的路。在他的基因中，有一种超越自我的精神。他承认，“人人有极限，但并非人人都接受极限”。

就这样，鲍姆加特纳带着一股突击队员般的冲劲，走上了定点跳伞的职业生涯。鲍姆加特纳否认自己是个冒失鬼。他说：“一切都需要计划和准备，需要提前做功课，仅此而已。我讨厌别人说我是个喜欢刺激感、追求亢奋的瘾君子。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把一切都规划好。”成为职业定点跳伞运动员两年后，鲍姆加特纳因两次非同寻常的起跳而引起世界瞩目：一次是从当时世界最高建筑吉隆坡双子塔上一跃而下；另一次是从里约热内卢救世基督像一只张开的手臂上跳下，而基督像只有38米高，这是有史以来最低高度的极限跳伞。鲍姆加特纳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在从里约基督像跳下来的前一夜，这名奥地利飞人写下了遗嘱。他纵身一跃的画面也留在了很多教科书的封面上。

当有人问起他是如何克服恐惧感时，鲍姆加特纳回答说：“学会爱上那些让你感到害怕的事物。”他从不缺乏想象力，为了继续迎接新的挑战，他在右前臂纹上了“Born to fly”（为飞行而生）的字样。2003年7月31日，他背后捆着碳纤维翅膀，以滑翔方式飞越了英吉利海峡。一年后，他再次用自己的方式命名了法国南部的米约高架桥，从343米高的栏杆上飞跃而下。2007年末，他从当时世界最高楼中国台北101大楼的91层一跃而下。自从16岁开始接触跳伞以来，鲍姆加特纳成功跳伞2500多次。他也正式获得美国定点跳伞协会认可的序列注册编号“502”。

2012年10月14日，这个伞兵再次把命运交到了上帝手里。当天，鲍姆加特纳在美国新墨西哥州东南部罗斯韦尔地区成功完成了一次高空极限跳伞。他身穿特制太空服，乘坐由一个168米高的氦气球携带的太空舱，从距离地球表面高达39公里的太空边缘跳了下来，时速约达1342.8公里，可谓超音速坠落，其自由落体时间为4分20秒。在此期间，任何一个微小的差错都可能让他丧命。他说：“有时候我们确实需要飞得很高，才能看到我们是何等的渺小。”

在太空，这位冒险家的全部行头就是他惟一的保护。这套飞行服可使他抵抗零下60摄氏度的超低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升空前，有100多人的团队——包括高级工程师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前宇航员——围着他调试设备、检查降落伞，以确保一切处于最佳状态。鲍姆加特纳甚至还求助心理医生来克服独处恐惧症：他一度在厚厚的宇航服里感到一阵惊恐。2012年3月和7月，他曾两次试跳，试跳高度分别为21600米和29456米。此次极限跳伞是对想象力和技术水平的双重挑战。空中一分钟，地面多年功。为了此次极限跳伞，鲍姆加特纳准备了好几年。他强迫自己进行严格的训练，同样的动作已被重复上千次。跨越海洋、攀登高峰、征服宇宙，鲍姆加特纳的壮举被一次次载入人类史册，他超越了大自然的极限，改变了地球。像阿姆斯特朗一样，鲍姆加特纳在太空上迈出了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鲍姆加特纳对极限运动的痴迷并没有得到家人的一致赞同。父亲老菲利克斯一直不理解儿子的动机，更没有理由支持他跳伞。在父亲看来，儿子本应从事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像弟弟热拉尔德，是一名厨师，还生了一个小儿子。幸运的是，鲍姆加特纳这个小捣蛋一直是妈妈眼中的宠儿。即使他的各种计划会不时流产，母亲埃娃也从不劝他放弃。母亲还会帮助他理财，回复粉丝的信件，给他做可口的饭菜。每次儿子去跳伞时，母亲都去教堂点燃一只蜡烛，为儿子祈祷。鲍姆加特纳说：“妈妈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扮演着关键角色，而我就是那个成天让她神经紧张的人。当然，那是因为她担心我的安全，即使她知道所有的安全设施都已经派上用场了。”

鲍姆加特纳给人留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深谋远虑的好印象。每次跳伞前，他所做的准备工作的严格性只可与他坚不可破的信念相匹敌，这种信念便是：勇往直前、实现梦想、打开视野、迎接未知。第一位乘坐热气球环游地球的瑞士探险家伯特兰·皮卡特这样谈论鲍姆加特纳：“大部分人都习惯把自己禁锢在自认为舒适的空间里，而鲍姆加特纳很早就选择打开一个超越地球的新视野。跳伞这项运动就非常具有代表性：就在纵身一跃的那一刹那，他爆发了。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做出冒险的决定。”然而，这位极限跳伞运动员并不鲁莽，他知道何时该做出让步。鲍姆加特纳回忆：“几年前，我打算从米兰倍耐力摩天大厦的楼顶上跳下。当时记者们都在场，楼下站满了围观的群众，伦巴第地区的区长也来给我打气加油。但我放弃了，因为那天风太大了。”鲍姆加特纳引用意大利登山运动员莱因霍尔德·梅斯纳尔说过的一句话：“只有从山上走下来的人才有真正的发言权。”

鲍姆加特纳生来是天空的儿子。在天上，没有国界，那是一块纯洁的圣地，需要我们去征服。死亡是这个“天空之子”经常想到的问题，并使他时刻保持警醒。从太空跳向地球前，鲍姆加特纳声称：“我希望我人生的终点是幸福的，我最大的恐惧就是在妈妈面前死去。每次我离开她去跳伞前，我都会长久地看着她，对自己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知道好运气就像一只小鸟，终有一天会飞走。”在与“2006年下奥地利州小姐”妮科尔·厄尔经历三年的爱情长跑之后，鲍姆加特纳准备结婚生子。妮科尔的爱情给了他一双翅膀，让这只奇特的小鸟在全世界翱翔，寻找最高、最美的地方降落。与女友安顿下来后，鲍姆加特纳打算告别极限跳伞运动。他腼腆地承认：“如果我是一家之主，我早就不会去做这些冒险的事儿了。”转行后的鲍姆加特纳打算执行直升机高山救援或灭火飞行任务。

鲍姆加特纳不愿过多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尤其是谈到钱的时候，他的话就更少了。但他透露，1999年吉隆坡双子塔行动令他获得7000欧元的奖励和一个全新的降落伞。从那以后，他的商业价值迅速飙升，这也使他成功跻身富人行列。他发现：“人们总是痴迷于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的人。”然而，这位伟大的英雄并没有什么理财头脑，这与他的家庭环境有关。“我从小生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每当我想要换掉浴室的瓷砖时，父亲都说没有必要。这几年，为了不引起周围人对我收入增加的猜忌，我买的是和别人一样的汽车，一样的颜色，只是汽车的性能提升了。”如今，鲍姆加特纳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红色福特GT面前曝光了。

[译自法国《巴黎竞赛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