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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的智慧

2013-12-29斯蒂芬·德拉夫、弗洛里安·格莱斯

海外文摘 2013年2期

1966年6月4日,太阳刚刚升起,新几内亚岛伊洛格塔大河谷已然笼罩在恐怖之中。北部达尼人正在集结他们的士兵,他们的武器是准确而高效的弓箭。

他们渡过河流,在晨雾的保护下袭击南部生活着约2500达尼人的部落。仅仅一个小时过后,125个女人和男人、女孩和少年就已经倒在血泊中,十几个小村庄火光冲天。

读到这里,你会想到什么?这些野蛮人!

如果你继续读下去,就会有不同的感慨。同样是这些人,他们在和平时期处理冲突的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即使很严重的罪行,新几内亚传统部族社会也强调协调和解。部族元老组织集会,冲突双方的受害者和作案者相对而坐,最后经常是以一方支付补偿告终。解决争吵的前提是,每个参与者能够继续共处。在我们的现代司法中,这恰恰是不甚管用的一着,部族元老就是我们的调解人。在这点上,野蛮人是不是比我们先行一步了呢?

不管怎样,对此进行研究是值得的,美国教授和畅销书作家亚瑞德·迪亚蒙德这样认为。在他的新书《遗嘱》中,他讲述了两件事:伊洛格塔河的大杀戮和部族协商一致的司法体系。在研究了世界上很多原始民族的行为方式后,迪亚蒙德告诉我们:在表面的野性之下,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接近我们,我们完全能够向他们学习。因为他们用近10万年的经验应付他们在沙漠、大草原和雨林中生活的挑战,而西方公民的文明史才有5500年。“野人部落社会为建立一种社会共处模式持续摸索”,迪亚蒙德说,“野人为能够想到的所有困难提供了几千种解决方法。”

迪亚蒙德称野人部落社会为“昨日世界”。如果有谁读到来自“昨日世界”的报道,经常会很讶异,“现代社会的居民已经遗忘或生疏了许多我们祖先的关键社会实践技能”。迪亚蒙德让它们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推翻了“21世纪的文明人处于进化的更高阶段”的错误认识。“当然,两者之间文化差异巨大。但是有进化上的差距吗?除非我们有更大的大脑、更敏锐的眼睛和灵活的四肢,但是我们没有。在部落社会,人类有更长的牙齿,因为他们不能像我们一样食用那么精细的食物。但是,从任何其他方面来看,我们是相同的种族,处在同样的进化阶段。”

美国教授,生物学家、鸟类专家、历史学家和人种学家亚瑞德·迪亚蒙德用科学的眼光冷静看待我们的种族和留存几千年的日常实践。文明使我们变得富裕、饱暖和舒适,但却不更加满意。迪亚蒙德帮助我们看清楚问题在哪里。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们,哪些方面我们能做得更好,从非洲到新几内亚,榜样足够多。

孩子

野人部落社会的孩子非常独立,有高度成熟的社交心态。“很多美国青少年埋怨的身份认同危机,对于狩猎和采集者的孩子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所有在原始民族那里生活过的研究者一致认为,那些孩子和青少年“令人赞赏的能力”和他们受的照顾息息相关。

如果中非俾格米人的婴儿哭喊起来,他会在10秒的时间内被妈妈或其他护理人抱在怀中,抚摸他,给他喂奶。88%的卡拉哈里沙漠空族人则只需要3秒。空族婴儿一小时内平均只哭喊一分钟,只有荷兰婴儿的一半。

在所有原始社会中,婴儿总是直接交付给人照顾,而在我们的西方社会,婴儿经常躺在摇篮或幼儿围栏中。晚上他经常要一个人睡,有时甚至还在另一个房间。而通过研究90个野人部落社会,发现没有任何婴儿和母亲分房而睡,狩猎和采集者们不会担心孩子睡在父母的床上会被压或窒息而死。

抱着的孩子通常紧紧靠在母亲的胸前:空族人在绳套中,新几内亚人在袋子里。孩子和母亲的视线方向通常一致,这样空族婴儿的神经发育比美国孩子快。

在西方社会,一个孩子哭喊时,该不该立即给予他足够的关心,这一直都是个未解的问题。很多父母相信,他们的孩子必须早点学习照顾自己。这能促进他的独立,直接的关心只会宠坏他。

当然,狩猎者和采集者的全方位保护不能直接和现代西方社会的很多需要工作的父母相提并论,迪亚蒙德也深知这一点。他也从不坚持认为要模仿一切,他的目光超出了文化框架:为什么“昨日世界”的年轻人如此独立、自信和成熟?也许正是由于如今西方社会的父母们不再给予他们孩子的亲密和安全?我们难道不应该思考怎样对孩子承担更广泛的责任,而不总是争执于家庭主妇津贴的增长?

在原始社会,全部落都会关心后代。世界各地的研究都一致证明,“代理父母”不仅改善了孩子的生存可能性,而且作为社会权威和模范也对孩子的心理产生了重要影响。巴西热带雨林的皮拉哈印第安人孩子在全村奔跑,所有居民——老老少少,父母、亲属、邻居——都认为自己对他们有责任。居住在秘鲁的尤拉印第安人的男孩女孩们,几乎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其他家庭吃饭。

“狩猎采集者的教育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迪亚蒙德说,“但是,它没有带来灾难性后果,也没有产生反社会的人。相反,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很多都能很好的迎接挑战、规避危险。”

老人

一直这样,直到生命的尽头。对迪亚蒙德来说,年龄完全是一个心理概念。75岁的他还会在东南亚进行几个星期的探险。他积极反对法定退休金。“太多机构仍然要求他们的职工在生产效率最高的时候退休,只是因为他们达到了一个随意规定的低到荒唐的年龄——60到65岁。”

老人不被允许参与职业生活,陷入生命失去意义的漩涡。而一个社会是不是关心照顾他们的老人,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老人是否有用。

所以,在很多狩猎采集社会中,老人在日常生活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老年男人接过捕集过程中相对较轻的工作,分析动物的足迹,或是就捕猎给出建议。他们有丰富的经验,是睿智的咨询师,他们的智慧使整个部落受益。老年女人则在农场帮忙或是照顾孩子。在坦桑尼亚的哈德查族人中,更年期之后的母亲是工作得最卖力的女人:她们每天都走7小时的路,采集植物的根、蜂蜜和果子。她们为此付出越多时间,她们的孙子孙女就会长得越快。

迪亚蒙德认为,如果老年人没有了社会功能,失去了他们的“作用”,生命就会变得异常轻贱。迪亚蒙德讲述了一位人类学家在玻利维亚西里奥诺印第安人那儿的经历:一个部落决定离开他们位于河边的营地,步行数日转移到另一个营地。这位人类学家注意到一个重病的老妇人,她几乎不能说话,也根本不能行走。部落离开营地的时候,给她面前留了一瓢水、柴火和她的个人物品,连她的丈夫也没有和她告别。三个星期后,人类学家回到这里,发现老妇人的尸体出现在前往新营地的路上,被清道夫啃噬,露出了骨头。显然,她试图跟上部落前进的步伐。迪亚蒙德列出了很多这样的对待老弱者的野蛮行为:新不列颠上的考隆人勒死他们的寡妇,西伯利亚和北美的某些原始部落要求无法对部落做出贡献的老者自杀。

这样的情况在我们的社会不可想象?当然,目前来说是这样,我们还是如此文明。但是,迪亚蒙德问,如果越来越少的年轻人要赡养越来越多的老人,会发生什么呢?就是现在,得病老人花费昂贵的医疗供给也是一个广为讨论的主题。迪亚蒙德问,我们真的离引进“协助自杀”或“死亡辅助”很远吗?

鉴于野人部落社会的情况,他更加认为老年人发挥作用非常重要:他们应该在社区做名誉助手,做儿童护理员或公司顾问,有没有报酬不重要,这样他们能够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荣誉。迪亚蒙德警告:“我们应该考虑到,我们的孩子现在正仔细地看着我们怎样对待我们年迈的父母,轮到我们需要护理时,我们的孩子就会想起这一切,和我们做出一模一样的决定,我们是他们的榜样。”

[译自德国《明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