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法式简约

2013-12-29芭芭拉·萨普

海外文摘 2013年2期

今天,我们采访到的是这场运动的领头人文森特·夏奈,一位46岁、易紧张、头发很少的男士。他曾是法国里昂一家广告中介的创意总监,现在是月报《简约》的主编。

简约运动

简约(Decroissance)是个美丽的词,一个很法国的词。它是增长的反义词吗?“当然不是!”夏奈叹息道,但是还是保持耐心,娓娓道来:简约是一项运动,它的寓意是“等等,够了!”格陵兰岛已经消失了,我们现在呼出的二氧化碳和甲烷,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我们每年消耗的资源越来越多,速度超过资源自我更新的过程,为人类经济提供动力的石油、化石燃料即将耗尽。

实际上,这场运动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嬉皮士从战场上重新回到自己国家时,“限制增长”成为当时年轻人的主流思想,那时德国的公交车上贴着下面这段话:“直到砍倒最后一棵树,污染最后一条河流,捕获最后一条鱼,人们才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吃钱为生。”危机、知足、放弃,这些词汇是当今主题。

夏奈办公的地方位于里昂第六区一条安静的后巷里。一张用破旧防水布铺着的客桌,桌上一台必不可少的电脑,一幅斑驳的印有动物图案的窗帘,一堵令人目眩的扉页墙,还有一幅画着三个朴实无华的苹果的画,这就是全部。这里的摆设就是对简约运动的一种无言的声明。

主编夏奈

让夏奈挑选出自己眼中的简约英雄真的很难。弗朗索瓦·奥朗德?绝对不是!科恩·本迪(德国绿党领袖)?他还不够格!还是若泽·博韦(当代“另类全球化运动”代表人物)这个把麦当劳烧成灰烬,并因此蹲过班房的大胡子?夏奈摇摇头:“他是很有勇气,但他也做了不少错事。”

夏奈很喜欢引用法国前总统尼古拉·萨科齐的一句话,“增长和发展的关键在于对能源的渴求”。萨科齐认为,我们必须竭尽所能,让未来可以和现在一样。而夏奈和简约运动的追随者则认为,如果未来和现在一样,那地球就枯竭了。

夏奈喜欢读巴黎经济学教授塞尔·拉图什的作品。拉图什要求富裕国家与经济增长说再见,因为他坚信经济增长最终会使世界堕入深渊。夏奈本身不是生态学家,他是一个法国里昂天主教家庭的孩子,从小他的父母给他灌输着“你必须成功”的思想,夏奈却不喜欢这样。

夏奈在大学时学的是艺术。为了在世界上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22岁的他成了一名广告人。他成功了,也买了拉风的摩托车。然而,他总是有一种揪心的感觉:眼前的经济模式让这个世界变得不公不正并且丑陋不堪,在这个过程中,广告也并非无过。

私下里他是汽车批判者,继而成为广告批判者,但他还得继续广告人的工作,这种撕裂的感觉让他几乎精神分裂。他说,有一次他参加完一个生态代表大会,进地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超市广告,他所设计的超市广告。他终于不能容忍这种崩溃。辞职后,他和一名广告批判者一起成立了一个广告批评者团体。2003年,在夏奈的努力下,《简约》报诞生了,并且非常神奇地幸存下来。夏奈表示,报纸每月会出4万多份,只能卖掉约一半。因此,《简报》的一个主编、一个编辑和一个网站经纪人就靠里昂的最低工资来过活。

夏奈刚参加完一个自行车环游活动。他们从博韦1999年摧毁麦当劳的法国西南部城市米约出发,目的地是博韦欧洲绿党党团所在地德国汉堡。他们认为博韦走上了岔路,成了一个政客。他们在请愿书里大声呐喊:“博韦,回头吧!”遗憾的是,议会刚好放假,他们没能在议院附近找到信箱,而尽管夏奈持有记者证,保安还是不允许他进去。夏奈不喜欢保安,不喜欢麦当劳,不喜欢飞机、汽车和超市连锁店,虽然他曾为上面列举的很多东西制作过广告。

夏奈非常信任他的女编辑凯瑟琳·杜曼。她是简约运动的忠实支持者,把自己定位为“增长反对者”。那她的良心推荐什么样的生活呢?反现代的?她微笑地否认:“只是不能让物品成为凌驾我们之上的主宰。”她已经四年不看电视,两年不使用汽车,一年不使用手机了。电视、汽车和手机,这三样物品成为这场运动的标志性批判对象,因为人们特别容易在日常生活中成为它们的奴隶。杜曼把简约运动称做“自愿简单化”——一种出于自己意愿的自我控制。

读者、伪君子和同盟者

简约运动支持者们制造稀奇古怪的自行车,卖散装面条,收集餐馆废料,然后带到市中心的一个垃圾堆放处进行腐烂。他们以前都是教师或工程师,决心与世人所谓的“正常”工作和生活说再见。乍听起来他们就像七十年代的避世者,世界并不让他们安宁,财政危机、经济危机、生态危机接踵而至。但是与七十年代不同的是,这个时代在很多方面还是充满希望的,人们至少可以自己选择想过的生活。

法学家让·马克是《简约》的忠实读者,也是该运动的志愿者和自行车革命者。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六,他都会在道路上展示他那引人注目的高轮自行车,希望能身体力行帮助人们改变出行选择。

他住在里昂第八区,和其他人共享一个十人公寓。公寓有一个小菜园,种着西红柿和无花果,自行车就靠在墙边。他和一个朋友就是靠这辆自行车搬家,运送所有的家具和书。这辆双座自行车的前面有一个行李搬运架,地方够大能容下一台冰箱,虽然他并没有冰箱,这可是他强烈反对的电器。自行车后面还有一个挂车,能放下一个长沙发,当然他也没有长沙发,能省则省。“电视机”,他说,“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了,手机已经蒙上灰了。没有电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有手机也没关系。”不用信用卡,不买汽车,不建房屋。他希望这种微小的日常革命可以演变为一个大运动,因为这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迫切需要的。

现在,他们的同盟者越来越多。比利时、瑞士都成立了增长批评者小组,日本也有相似的组织。政治上的同盟者也在增多,不只是左翼,还有保守党。德国社会学家曼恩哈特·米格尔就认为,不惜任何代价的经济增长最终一定会走到尽头,因为这会毁了地球并带来罪恶。

这项运动似乎突然变得很适合这个时代,以前那些质疑夏奈的人现在也仿佛站到了他的战线。不过,夏奈非常严格,他称这些人为“生态伪君子”,比如自诩为“自然保护站”的法国著名风光摄影师雅安·阿瑟斯-伯特兰。他那些热爱自然的照片都是利用直升机从空中拍摄的,这难道不是污染环境?

不过,也有夏奈非常推崇的人。《简约》2012年7/8月版中刊登了瑞典物理教授和石油专家阿勒克莱特的言论,他预计地球上的资源马上要用完,并评论“物理法则比经济法则更厉害”。希腊也是个《简约》的一个主题。虽然危机很可怕,但“废墟之花”也在那里绽放,人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亲近起来,大城市花园,邻里互助,这是以前没有的温馨。那么他们想要的是不是就是萧条呢?

“当然不是!”夏奈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很简单:一个没有广告的媒体,一个不那么全球化的经济。他认为税费政策可以向消费者需要的商品倾斜,向手工业、合资企业以及中小企业免征或者征收低税,对大企业和超市连锁店征收重税;除了“最低工资”,还应该有个“最高工资”。他希望世界能和汽车、化石燃料、汽车运动等说再见;职业运动不复存在,运动成为单纯的爱好;不再有单排的私人住宅,禁止拥有两套住宅或者公寓。他希望简约运动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人类看到的最后一滴水是自己的眼泪”这样的悲剧永远不要发生。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