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的影视改编与传播效应
2013-12-12胡冬智
胡冬智
《酒徒》是香港作家刘以鬯的代表作,被誉为“中国第一部长篇意识流小说”。因为思想的深邃及样式的特别,所以先后几次被改编成影视作品。1995年、1997年,香港电台电视部拍摄“写意空间”,先后两次将《酒徒》改编成电视剧。2004年,导演王家卫以《酒徒》为蓝本拍摄《2046》。2010年,经过十多年筹备,资深影评人黄国兆推出同名电影《酒徒》。《酒徒》的几次影视改编既得益于原著较高的文本艺术价值,反过来,影视传播也为小说的推介做出重要贡献。但图像和文字毕竟属于不同的领域,因而在很多方面仍需进一步探讨。
一、影视改编与小说文本的异同
毋庸置疑,再忠实于原著的影视作品与原著之间也会有差异。导演对原著进行改编本身就是一次再创造的过程,影视作品势必带有导演的个人印记。而评价一部影视作品的标准也不能以简单的忠实原著与否来论定。
《酒徒》的改编前后多达四次,前两次改编成电视剧,纯属写意性改编。据作家刘以鬯自己介绍,第一次,1995年,节目全长五分钟;第二次,1997年,节目全长半小时。尽管时间较短,但“电视剧拍的很好,改编者有很高的表达能力,能准确掌握电视的特点,做出很好的演绎”。[1]而香港电台电视部摄制的《酒徒》电视剧,还在1998年获得第三十届芝加哥国际电视节银奖。将长篇小说压缩在如此短的时间中进行演绎,实属不易,如非具有相当高的功力,很难成功。但遗憾的是由于这两次改编均未在大陆放映,因而从传播效果上说远没后两次轰动。
2004年,《2046》上映。在这部堪称华语电影史上耗时最长、变数最多的电影中王家卫风格无处不在。如果不是主人公的作家身份和落魄处境,很难把这部电影和小说原著联系起来。王家卫以自成一体的语言系统、镜头方式、叙事手段、时空观念完成了电影的制作。小说文本充其量只是给导演提供了某种拍摄的灵感,所以,从完成效果上看,《2046》不像是文学作品的改编,更像是王家卫电影作品的一次总结和回顾,是对其电影的某种诠释。
在小说《酒徒》中,主人公本是一个文学修养颇高的作家,但在香港这样一个商业社会中,严肃文学无路可走,为生计所迫只能放弃理想写作黄色小说以谋稻粱。然而终究无法彻底沉沦,为逃避现实,只能终日借酒浇愁,周旋在酒色之中。原著中,社会控诉意义明显,酒和女人成为主人公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在与各色女人周旋中,社会对人的压迫、对人性的扭曲暴露得也更加明显。而在电影《2046》中,社会层面似乎退居到幕后,主要讲述了主人公与四个女子的交往史,电影表现的是当代人孤独、寂寞、无助的生存状态,以及对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思索。为了完成这个主题,导演王家卫大刀阔斧对原著进行了删改,运用一贯擅长的断裂式叙事模式,将几个故事由或明或暗的纽带拼贴在一起,在凌乱、芜杂或看似随意的场景中体验人物或主体的偶然性和破碎感。
2010年,同名电影《酒徒》上映。相对于王家卫的实验性,黄国兆采用了更为保守稳妥的方式完成了电影的制作。可以说忠实于原著成为电影《酒徒》的最大特色。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电影版《酒徒》基本上只是对原著进行了亦步亦趋的改编,尽管导演黄国兆尽可能地还原了小说中的场景,甚至不惜冒险将主人公的许多思绪和个人意识通过黑底白字及画外音的方式得以重现,但小说最为人称道的意识流风格在影像镜头中还是没有得到较好的表现。与原著表现力的突出与主题的深刻相比,电影更像是一篇影像化的文字,充其量只是一中规中矩之作。
但是,就是这么一部近年来少有的忠实于原著之作,与原著相比还是进行了一些细微的改动。比如,小说中最为精彩的关于文学的某些真知灼见被刻意删减,出现重外国轻中国文学的现象,主人公身份由文艺高人变成普通爱好者、酒由思想闸门的钥匙变成彻底的遁世工具等等。总之,作为不同的媒介,由于根本属性与表现方式不同,文学作品与影视改编之间还是会有或多或少的差异。
二、影视传播的接受效果
《酒徒》的四次影视改编中,前两次因电视剧仅在香港上映,产生的影响有限,故本文暂不讨论。2004年,历时五年,拍拍停停,汇聚众多明星、制造无数嘘头、赚足观众眼球的《2046》在千呼万唤声中终于与观众见面。据称,《2046》创下了王家卫在内地市场的最好成绩3000万元票房。但有趣的是,观众对影片的评价却并不如票房那么直观。王家卫的电影因其一贯的文艺气息、小资情调而受到广大白领及文艺工作者的追捧,对每个喜欢王家卫电影的人来说,看王家卫的电影已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娱乐和欣赏,而是一种仪式和对所谓诗意的追寻。然而看完《2046》,观众和媒体用得最多的词就是“不知所云”。有网友甚至因此感叹“电影是用来看,用来听,用来想,而不是用来懂”[2]的。不仅是观众,估计就连导演王家卫自己都很难说清楚电影要表达的是什么。但是,就是这么一部让人“失语”的电影,因导演浓厚的个人叙事风格、雄厚的资金支持与强大的明星阵容等原因仍然引发了持续而广泛的关注。
但是,与其他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不同,在关于《2046》的讨论中,导演的叙事风格、电影表达的主题以及演出的明星阵容等成为关注的重心,至于原著与电影的比较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民间论坛鲜少有涉及。这可能与王家卫强大的气场有关,足以让其电影与刘以鬯的原著平分秋色。
如果说王家卫的《2046》是后现代的,那么黄国兆的同名电影《酒徒》则是现实主义的。本着向作家刘以鬯致敬的心态,导演经过十多年筹备,最终以破釜沉舟之勇气,实实在在地将这部充满现代反思精神的实验作品搬上荧幕。电影上映后没有太多争议,观众看法趋于一致,即电影最大特色是忠于原著,最大的缺陷则是过分忠于原著。因为忠实于原著,所以电影中没有迂回曲折的桥段,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亦无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有的是老香港的味道,上世纪60年代文人的情怀,以及南来知识分子漂流异乡时的内心世界和脑海中的意识流。同样因为忠实于原著,沉稳的镜头、大量的字幕、缺乏新意的故事叙述都使得电影与原著相比逊色不少,有生搬硬套之嫌。
尽管相对于小说的成功,电影《酒徒》未必能够称得上佳作,但它的出现不论是对原著还是对读者来说还是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正如香港影评人舒明所说:“未读过刘以鬯原作的观众,看完电影后会有阅读原著的冲动,而曾经读过该小说的人,观影后也有再一次翻阅《酒徒》的想法。”[3]能做到这一点,导演黄国兆也算一偿夙愿、功德圆满了。
三、影视传播与文本传播的互动
加拿大传播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曾经说过,媒介发展的规律就是新媒介的诞生总是对旧媒介的补救,而非取代。新旧媒体总是相互补充、不断增生和转换推进的。这是人类精神生产不同于物质生产的特殊之处。小说《酒徒》的传播正说明了这一点。
1962年10月18日,《酒徒》开始在《星岛晚报》副刊连载。1963年3月30日,全文刊毕。1963年香港海滨图书公司首次发行单行本。1979年台湾版 《酒徒》由远景出版事业公司发行。此后1980年、1987年先后出第二、三版。1985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首次将《酒徒》介绍至大陆。1993年,金石图书贸易有限公司出版香港版《酒徒》。这距第一次在香港发行单行本已经过去三十年。2000年5月,金石图书贸易有限公司出第二版。2000年7月,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将《酒徒》列入《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在北京出版。2003年香港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刊印新版。2011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港台暨海外华人作家经典丛书,《酒徒》在册。除单行本外,还时有导读性图书问世。
从以上数据不难看出《酒徒》的出版发行大致呈现以下特点。一,跨度长、范围广。历时半个世纪,主要涉及港、台、大陆三大地区。二,近年来,出版发行频率明显加快。20世纪60年代、70年代各一次;80年代出版一次、重印两次;90年代一次;2000年后出版三次、重印一次。三,文本传播与影视传播交互进行。1995年、1997年小说两次改编成电视剧,1998年,北京作家出版社出版《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该书列出《酒徒》篇目,并提供精辟的导读文章。1999年,《酒徒》入选《亚洲周刊》举办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同年,电影《2046》开机。2000年7月,大陆在十五年后再度出版小说原著。11月,北京语文出版社出版 《中外文学名著梗概与赏析——中国小说卷》,其中包括《酒徒》。2003年香港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刊印新版《酒徒》。2004年,《2046》全球上映。2010年,黄国兆同名电影上映。2011年,江苏文艺出版社第三次将原著搬上大陆图书市场。
通过比较可以发现,小说的文本传播和影视传播总是在时间上出现某种关联。二者是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影视以其广泛的受众面和强大的宣传攻势,提高了小说的知名度,扩大了小说的影响,直接带动了相关图书的销售。而图书则满足了人们在观影后深度阅读的精神需要和知识欲求,为影视艺术的发展培养了高素质的受众,从而促进影视艺术水平的提高。作为小说最主要的两种传播方式,影视传播与文本传播的互动其实就是两种媒介间相互碰撞、相互借鉴、相互补充的过程,二者共同为小说在大陆、香港、台湾三地的推广做出重要贡献。
[1]刘以鬯.酒徒[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2]粟米.花样年华王家卫[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1.
[3]舒明.《酒徒》印象:从小说到电影[J].文学评论,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