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印良品的“简”和“空”及其与日本美学的对应关系

王丹

一、“简”的由来

所谓“简”的概念在我看是简单，也就是注重事物的内涵，多于注重事物的形式，力求直观明了地体现出事物的本质，反映在商品上就是物品造型的单纯。

战后的日本，经济萧条，百业待兴，物资匮乏。经过日本人们辛勤的劳动，日本经济在20世纪80年代达到鼎盛，一跃成为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仅次于美国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日本人的物质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消费爆炸、名牌泛滥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日本人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但是这样的消费观念所带来的是表面的繁华风光，并不能给人以精神上的慰藉，这时候，田中一光从集体对于雕琢的物质的繁华中清醒过来，定一定神，开始发现简单干净的美好。

不仅是田中一光，还有许多与他同辈的日本人也开始向往回归简朴、雅致的美学观。这种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转变可以被看做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是一种超越。而正是这种超越造就了无印良品的诞生。

同时“简”也是深深植根于日本古代的美学思想。人们发现对于陪伴了自己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物品往往报有更多的好感，人们会赋予其更多的偏爱并从中感到精神层面的满足。这是因为旧的物品是与旧的记忆相联系的，借由物品，人们可以进入精神领域，悠然游走于物外。如此一来，旧的物品就是物质与精神的媒介，人们重视物品所带来的精神感受而不是物品的外在。这同日本古代“空寂”的美学观念有异曲同工之处。破损的茶碗用金色的漆修补，而漆本身的美渗入到茶碗中。这种以破损后修补而成的茶碗为自豪的观念，蕴含着至深的哲理。①33一个修补过的茶碗连接的是无限广阔的精神世界。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日本人推崇物品造型的单纯。

二、无印良品的“简”

无印良品的“简”最初体现为物美价廉上，主要表现为商品生产过程中“材料的选择”、“工序的检查”和“包装的简化”上。①16如果说重视商品生产过程中的材料选择、工序操作可以被视为一种对于商品质量的重视的话，那么包装的简单、朴素则体现了一种日本民族单纯的美学观点。

比如说日本的茶室，陈设的家具都是最最简单、最最需要的物品，绝对没有多余的物品。而且茶室的装饰极尽简朴，没有繁琐的装饰，家具多采用原木色，力求与大自然的颜色相统一，从来不矫揉造作。这是因为，品茶只是一种仪式，是一种外在的形式，人们想借由品茶的形式达到精神上超脱于外在世界。日本人更重视精神，而忽视物质造成了人们对于外在简朴的推崇。这种追求单纯、简单的美学观和形成于中国的禅宗思想颇为相似。禅宗同样讲究形而上忽视形而下，注重精神上的修为。

无印良品的“包装的简化”就深刻体现了这种具有日本特性的审美意识。如最著名的“碎香菇”。通常人们觉得香菇这种产品应该形态完整，但无印良品认为，反正人们料理时要把香菇切碎，所以即使形态不那么完整，在实用性能上与所谓的“好”香菇是一样的。基于这种认识上的转变，碎香菇成了畅销商品。②111

无印良品的最高理想就是将这种具有日本美学特性的观点通过商品传达出来，启发人们去追求更完美的生活范式。

商品的形式能够深刻影响人们的消费观，特定的商品形式催生特定的消费观。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商品形式呈现两极分化。一种是以新奇的素材或夸张的造型来强调自身的独特性，以限量生产来标榜品牌的价值，以创造出心甘情愿地接受其超高价格的忠实消费者为目标；另一种则是在尽可能的范围里降低成本，使用最便宜的素材，竭力简化生产过程，在劳动力相对便宜的国家加工，竭尽所能地降低价格。②116这两种商品形式催生了两种相应的消费观。一种是一味追求名牌、品质、包装；另外一种是只要便宜就好，对质量要求并不高。显然，无印良品的消费观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无印良品的商品形式是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力求美学上的朴素、简约。因此，在这种商品形式中催生的是遵循适量原则的消费观点。即在保证商品品质的同时，用最朴素的方式来处理原材料。这种朴素无华的思想，比起过度造型、过度使用色彩的商品，已经渐渐被人们所接受，并且成为一种知性生活范式的代表。

三、由“简”到“空”

进入2002年，无印良品更换了掌门人，原研哉代替田中一光出任新的创意总监一职，标志无印良品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无印良品在原研哉手中焕发了新的生机。原研哉继承了田中一光的“简”的概念，并丰富发展了“简”。

对“简”的继承体现在商品包装的用色上。日本人对每一种色彩的把握和感受都具有丰富的文化学和审美象征意义——即色彩成为一种独立的审美对象,具有独立的美学意义。综观日本许多色彩的名称,颇富诗意且均与大自然生态紧密结合,例如茶色系中的木兰色、柿涩色、鸢色、雀茶,黄色系中的山吹色、芥子色、柑子色等,都可以感受到素朴美学所传达出的色彩意象,反映了大自然的演变周期与特征,蕴含了丰富的宗教和道德的象征含义。③

从无印良品的包装色彩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原研哉在色彩运用上的极简主义。日本古代美学认为：白象征着纯洁和生机。无印良品的包装大部分是以白色为背景的。因为白色可以激发人们关于“背景性”、“包容力”、“现代感”、“品味”、“高级感”、“更新性”等各种各样的联想。同时，白色能把这些属相和谐地统一于其一身。正是因为白色背景的这种包容性给人一种简洁不简单的感受，从而体现出了无印良品所标榜的极简的美学观念。

原研哉对无印良品提出了新的概念。首先是World Muji。World Muji是无印良品的全球化，它强调从各国不同的国情出发，推广无印良品简单、朴素的商品形式和消费观。其次，是虚无（Emptiness）或者空。这种空并不是空无一物，相反，正是因为空才有包容一切的可能性。就好比一个装满了物品的容器和一个一个空无一物的容器相比较，空无一物的容器能够激发人们更多的联想，因为人们可以想象将这个容器填充各种各样的物品。而充满了物品的容器由于条件的限定，无法满足人们天马行空的想象。

无印良品的“空”在我看来就是在现代设计训练基础上采取开放的姿态，同时把很多信念或者概念纳入到它的体系中来，比如低碳，比如自然环保，比如“禅”，比如东方的审美观，正是这种开放的姿态造就了无印良品不断延展的可能性。

“空”比“简”更为彻底，“简”只是去除多余的成分，保留事物的精髓。而“空”则是不保留任何看得到的东西，人们看到的是大量的留白。这种对留白的尊崇和运用，来自设计者心中对日本传统文化的承袭和尊重,同时也受到日本禅学思想的重要影响。日本禅学大师柳田圣山认为：“禅宗所谓‘无’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对一种混沌状态和一种气体的凝结的想象。”在转化为美学上“无”的观念时,禅宗所谓的“无”被赋予了某些具体的含义。首先,禅宗的艺术趣味要求忽视形式的表现,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上重神而轻形,反对形式上的雕琢和繁文缛节；第二,禅宗要求艺术创造不停留在对形式美的追求上,而应当超越形式去显现真如,要求“言有尽而意无穷”,要求“得其意而忘其形”。在原研哉的诸多作品中,都非常强调空间与留白,他指出“空”可以装进所有,可以提供给受众自由地想象生活的空间,让生活充满各种可能性。③

比如在原研哉为无印良品设计的著名的 《地平线》的海报广告中，留白或者“空”的概念就被发挥应用到了极致。画面上下对称，上部为蔚蓝色的天空，下部为茫茫的白色地面，一天平整的地平线将它们分开。地平线上空无一物。地平线看似空洞无物，但实际上又蕴含所有。因为从地平线出发，可以看到天地间所有的景象。这组广告深刻地揭示了无印良品秉承的“空”的精神特质，更好地传播了无印良品的精神。

总之，无论是田中一光所倡导的“简”还是原研哉的“空”都使得无印良品的商品能够呈现一种简洁、雅致的外观，上乘的质量。简约的包装传达给人们朴素、平和的心理感受，这种感受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人们的消费观，陶冶了人们的情操。

“简”和“空”的理论传达的也是一种人文关怀，因为商品的受众最终是人，无印良品的商品最终是要以人为中心的，所以我们应该在审美的过程中满足人们精神文化的需要。特别是在这个物欲横流、五光十色的商品社会中，带给人精神上的宁静才是最为重要的。

注释

①田中一光.设计的觉醒[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②原研哉.设计中的设计[M].朱鄂,译.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

③吴双.渗透在色彩中的日本审美意识——以解读原研哉作品为例[J].重庆社会科学,2006(11).

[1]田中一光.设计的觉醒[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2]原研哉.设计中的设计[M].朱鄂,译.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

[3]吴双.渗透在色彩中的日本审美意识——以解读原研哉作品为例[J].重庆社会科学,2006(11).

[4]周丽婷.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无印良品的品牌策略与视觉形象解析[D].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硕士学位论文.

[5]李轶.“无印良品”包装设计的简约主义特征[D].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6]铃木大拙.禅的艺术[M].北方文艺出版社,1988.

[7]赵雯.日本包装设计中的美学思想 [J].包装工程,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