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叶梅小说中的土家族文化
2013-12-12乐虹美
乐虹美
论叶梅小说中的土家族文化
乐虹美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土家族女作家叶梅发表了以中篇小说《撒忧的龙船河》、《回到恩施》、《花树花树》等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叶梅的这些小说是对土家族艺术和生活的概括,根植于土家人现实生活的土壤,并依附土家族的文化母体,着力从土家人的历史、现实生活、风俗习惯等方面展现土家人的生存方式和状态,一定程度上塑造和构成了土家人的民族精神和性格。本文通过小说中对土家人生存环境的写照,对婚丧嫁娶习俗的描写,进一步从土家人的生命观、婚恋观和幸福观为读者展示一组完整的土家人生活画卷。
叶梅 土家文化 婚丧嫁娶习俗
人类历史的发展和前进离不开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中华文化从诞生那天起,通过迁移、贸易、战争等方式,民族文化迅速发展,生机勃勃,各民族之间的交流和融合也不断加强。
叶梅的创作与沈从文的乡土写作相仿,都是在异乡孤寂的环境下,加上自己浓厚的思念和浪漫想象完成了美学转向,她的创作是对土家族历史与现实的一种灵异激扬的恣肆想象,具有神话、传奇、地方史志的小说内涵。
一、土家族人的生存环境写照
战争自古以来是锤炼和展现一个民族的民族个性的重要依托,一个民族生存能力就体现在改造自然和战胜自然的生存斗争上。土家族一般生活在高山密林地区,性格大多勇敢、强悍,在《华阳国志·巴志》、《晋书·乐志》里都有古代巴人骁勇善战之说,其军队——“巴师”就具有“勇锐”或 “猛锐”。通过叶梅的文字描写,我们可以看出,土家族生活在西南地区这个有着特殊地貌的地域,生活环境是艰苦的。处在高山密林、幽深溪谷、交通不便的地区,生存环境异常艰难。
《回到恩施》中对险恶地域的描写:
鄂西的野三关更为浑厚苍茫更为神秘粗野,山间的小径总是若有若无,不时被纠缠不清的藤蔓所阻碍,当你好不容易钻出一片密林,面前不是豁然开朗,相反倒是一面笔直陡峭的石壁或是一道汹涌的小溪。
比如《撒忧的龙船河》中描写的龙船河是这样的:
那河看似纤细实际奇险刁钻,河上礁石如水怪,徐牙狰狞,参差不齐,水流变幻莫测,时而深沉回旋织出串串漩涡,时而奔腾狂躁如一束束雪青的箭簇。
艰苦的生存环境形成了鄂西土家族人独特的生存方式与生命体验,像浑厚的野三关、奇险的龙船河这样的险恶地势还有很多,是鄂西土家族生活真实而形象的写照。
在《撒忧的龙船河》中,生长在龙船河边的覃老大一家,冒着生命危险在河道艰险的龙船河、长江三峡上行船谋生,这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生活状态,也是体现他们智慧和能力的方式。他们必须要迎接艰险河道挑战,为了尽量减少死亡悲剧,必须要沉着冷静。“走豌豆角”时,覃老大每次都看似轻松,实际却是很冷静沉着地应对。儿子初次行船时对儿子说不能“稍在心里怯火”、“闯滩切记不能走神”等,既显示了他高超的技术和征服自然的勇气,又是他与艰苦环境打交道的独特生命体验。
在作者的笔下,像覃老大一样的土家人还有很多,他们一辈子在龙船河和长江之间谋生,征服自然、改造自己,改善生存环境,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生命画卷。
二、土家族人的婚丧嫁娶观念及习俗
(一)土家人自由随性的婚恋观
叶梅小说描写的土家人的情感生活,浸透着土家人自由随性的婚恋观。小说中生动地描写了一系列土家族婚俗活动。在《回到恩施》中,写到三月三女儿会时,年轻女子可以自由与男子对歌约会等,感觉不错,可以订下终身。《撒优的龙船河》中的巴茶才会在女儿会上对覃老大一见钟情,亲手做鞋送给他作为定情之物,自主地定下了自己的婚姻。《回到恩施》中,土家妹子谭青秀热情大胆地向像父亲一样的解放军同志示爱,主动为其量脚做鞋,使那同志感到无法拒绝的热情……土家女子对爱情的主动和大胆,体现了土家族人对男女平等的向往,也是向往人身自由和人性复归的展现。
各民族之间都有比较明显的文化差异,也许正是因为土家人继承了这样的民族心理,才有了将求自然、重情重义等民族心理特质。在《撒忧的龙船河》一文中,覃老大和张玉莲在山洞中发生的事,充满原始性爱的色彩。对张莲玉来说,覃老大的男子汉气概使她产生爱慕,而裸体拉纤的场面燃起了她作为女性的原始渴望;而对覃老大来说,张莲玉的孤身无援,让他产生了怜惜与呵护之情。但是,在二人肌肤相亲的那一刻,受汉族礼教的影响,客家女张莲玉有着最后的理智,而讲究自然而然的覃老大则有着不可遏制的生命冲动。因为在土家人的思想观念里,别人的老婆是只能看不能碰的,但是未嫁的妹子是可以相好的。对覃老大来说,因为他与张莲玉两情相悦,他们俩才会“相好”。在他的意识里,这是光明正大的。其实,土家人并不是没有伦理观念,他们同样也反对商品化的两性关系。当覃老大与客家女分手后,回家与妻子巴茶同床共枕,他顽强地用理智战胜了生理的冲动。对土家人来说,性爱是与爱情合二为一的,他们推崇自然与合乎人性的情爱关系相一致,更强调情义在婚姻中的决定性作用。在《厮守》中,姐儿不嫌弃贫寒出身的向天生,与其结成夫妻。在《撒忧的龙船河》中的巴茶,不计较覃老大家中的物质困境和拖累,毅然来到龙船河边与覃老大结婚。正是因为土家人不嫌贫爱富、重情重义的婚恋观念,才使他们在艰苦的生存环境中有着和谐的家庭关系。
(二)土家人乐观、豁达的生死观
跳丧(又称撒儿嗬)是土家族独特的文化景观,在土家族地区广泛流行并延续至今。跳丧舞,指的是在土家族中每当有年长的人去世时,他的子孙和族人们都会聚在一起为逝者举行非常热闹的庆祝活动。族人们通常都是烧着篝火,聚集在死者的灵柩旁,唱着悼念逝者的“撒儿嗬”,跳起辟邪驱鬼的丧葬舞,时不时讲述着祖先的一些故事,向逝者告别。
在《撒忧的龙船河》中,作者形象地描绘了这一活动的生动场面,小说的开篇:
土家汉子覃老大过完了他的一生,妻子巴茶率领子孙们举行了隆重的跳丧活动,寨子里响起“跳啊一一,啊啊,跳撒忧儿嗬哇,跳撒忧儿嗬哇”的古老歌声……
大家肯定百思不得其解,面对死者我们应该会痛哭流涕,为什么还会庆祝,举行跳丧仪式呢?在小说中可以找到答案:
土家人对于知天命而善终的亡灵从不用悲伤的眼泪……只有热烈欢乐的歌舞才适于……
作者的描写告诉我们,跳丧活动中洋溢着欢乐的基调,是土家人向死者的生死告别,更是对死者的一种庆祝,因为土家人认为只有热烈欢乐的歌舞才适于为死者送行,死者才能去到极乐世界。
作者的形象描写还告诉我们,土家人对于死亡的理解和看法,暗含了他们对生命意义的本质化理解。覃老大用他强健的体魄、超人的智慧征服了充满野性的龙船河和长江;他重情重义,好人有好报,儿孙后代青出于蓝胜于蓝……用跳丧舞为死去的覃老大庆祝送行,正是因为他们认为覃老大的一生是圆满幸福有意义的一生。
(三)土家族人的幸福观
土家人的幸福观很平凡很简单,但对他们来说却非常重要。在他们的意识中,都是认为只要自己子嗣多就有强烈的幸福感。
就比如覃老大的一生,就是因为他死之前儿孙都有了,所以生前同寨人都非常羡慕他,他死后族人还为他庆祝。这说明,土家人是非常在乎子孙后代的。土家人的子嗣观念彰显了他们与自然的关系,受远古生殖崇拜的影响。他们认为有健康和聪明的子孙,就会有成就感,他们会认为这就是人生的幸福,反之,则会感到悲观失望,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可言。土家人认为子孙后代就是他们自己生命的一种延续,只有子嗣多,才会有生存斗争的后续力量,才会是他们人生价值的完美体现。
勤劳的覃老大一家,妻子巴茶的任务和使命就是为覃老大生一个健康聪明果敢的儿子,她如愿了,覃老大为“儿子聪明得十里八里闻名”而倍感欣慰,把儿子能和自己一样“敢走豌豆角”看成是自己最大的成就。所以,对土家人来说,当自己拥有了可以引以为豪的子孙后代之后,可以毫无遗憾地过完自己的人生。
总的来说,土家人对幸福生活和生命价值的理解,都是顺应自然和社会发展的,从土家人为死者举行的仪式和对子嗣的观念可以看出他们乐观、豁达的民族性格特质,是他们在艰苦生存环境中形成的民族性格特色。
三、叶梅土家族文化小说的价值
叶梅创作的小说,是对土家族文化和生活,乃至全方位的阐释和展现,作为一种文学创作的旨趣有着多方面意义。
(一)土家族民族文化精神的探寻
叶梅的土家族文化小说,除了对土家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命意识等进行描写之外,还对土家族其他方面进行了描写。比如地域文化风俗、宗教观念等方面的描述。她的很多小说中对土家族巫术与宗教活动、土家人的鬼神观念等,进行了比较形象和艺术的描写和展示,让读者很全面和客观地了解了土家人的生存状态和风俗习惯。同时她的小说也是对土家人文化精神的探寻,文中的描写体现了土家人民族心理与文化精神的全貌,是不可多得的少数民族风俗文化的研究题材。
(二)厚重的文学内涵、多样的创造角度
叶梅的小说不仅形象地向我们展示了土家人的民族文化心理和民族性格特质,而且还从整体上观照了土家人的生存环境和生活状态。在她小说中,土家人生存环境艰险、恶劣,土家男子刚烈勇武、豁达坦荡、不拘小节,土家妹子多情重义、温柔贤惠等,都有着鲜明的民族性格。
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国内文化寻根文学思潮的兴起,叶梅也深受影响,具体体现在她的创作中。她的小说创作不仅与土家族生活紧密联系,而且还尝试着从文化学、人类学等多种角度来研究和追溯土家人的生存状态与命运,试图寻找出一条通向土家族文化的文学创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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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