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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之殇
——评邵丽的《明惠的圣诞》

2013-12-12徐明亚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1期
关键词:无物城里人圆圆

徐明亚

明惠,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在县城读过书,18岁高考失利来到城市从事特殊行业,23岁自杀身亡。导致她自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是她为什么会来到城市?在城市遭遇了什么?又是什么迫使她自杀从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在接下来的论述中将进行具体的分析。

一、无物之阵的冲击

鲁迅在《这样的战士》中描述过这样的“无物之阵”:“他走进无物之阵,所遇见的都对他一式点头。他知道这点头就是敌人的武器,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许多战士都在此灭亡,正如炮弹一般,使猛士无所用其力。”[1]在《明惠的圣诞》中邵丽也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无物之阵”,所不同的是,鲁迅的无物之阵用的是笑脸,而邵丽的无物之阵是用冷脸。高考失利回到村里的明惠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无物之阵。

母亲徐二翠给她提供最好的吃穿和最好的教育,希望她能考上大学留在城里并可以跟着她过幸福的生活。然而,明惠高考的失利将她的美梦撕得粉碎,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她给予明惠的不是宽慰和关心,而是最恶毒的咒骂话语,骂道:“老娘我省吃俭用啊,我白白供了你十几年啊,我还不如养只鸡、养只猪啊!养只鸡还会给我下只蛋,养头猪还能卖些钱。老娘我都累死了,你倒还有脸回来白吃白喝做小姐啊,要是有囊气你就一头扎哪坑里死了去!”[2]村里的人原来对徐二翠和明惠很是恭敬,因为徐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掌握着村里的生杀大权,明惠有考上大学留在城里的能力。得知明惠名落孙山后,他们对她们母女两个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他们嬉笑怒骂的声音徒然增加了好几个调门,含沙射影的语言像带了毒刺的钉子,一根一根地钉在了徐二翠的耳根上。他们分明是要看明惠和人尖子徐二翠的笑话。”[2]以前他们很看不起长得很丑又不会照顾孩子的黄毛,现在却因为她的女儿桃子在省城打工赚了钱而羡慕和巴结。虽然有关于桃子赚钱不干净的传闻,可是那又怎样呢,因为在他们的思维中会赚钱才是王道。面对那个过去整天巴结自己,现在回来却不找她的桃子,明惠实在是咽不了那口气,当她被桃子批评不礼貌,不会敲门并拿她的旧衣服给自己时,被母亲骂了两个月都没吭声的她实在受不了而流下了泪,因为这是以前她对桃子做过的事,当看着桃子穿着自己梦寐以求的衣服和有着城里的男朋友时,而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却什么都没有时,这无疑给她以当头棒喝。

的确,高考失利后,明惠很伤心,本应得到关心和同情的她,却面临着这样的一个巨大的无物之阵:母亲徐二翠的不断责骂,村里人的嘲笑和白眼,幼时不如她的伙伴的辉煌。可想而知,她的内心是多么的煎熬,她是多么想逃离这个无物之阵呀,然而逃离它的唯一出路就是进城,当她从桃子那了解到进城可以赚很多钱时,她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进城的道路,而这也成了她后来悲剧命运的开始。

二、城市的阉割

城市,在日益快速化地迈进现代化进程中,不仅给人们带来各种方便和快捷,也将隐藏在社会中的各种沉渣浮现出来。正如社会学家李银河所说的那样,人满足了吃、穿、住问题,紧接着的便是性欲问题。按摩,本是一种人们在疲劳之余用以舒活筋骨的手段,现在却成为城里人的另类“消遣”方式。从桃子口中了解到按摩是城市最赚钱的行业后,进入城市,明惠就主动去按摩店见经理,表明自己要做按摩小姐的态度。后改名圆圆,成了一个真正的按摩小姐。在按摩的时候,她也像其他的按摩小姐那样去穿那种把奶子束得很高的文胸,所不同的是,她年轻,有见地,有思想,眸子里还流淌着一股子迷离的距离感,而且在给客人按摩的时候极认真、周到,当来这里按摩的中年男人在她身上摸时,她表现得很是淡定,即使是带她出去吃饭开房,她对饭菜和房间也没有什么要求,正是因为如此,圆圆的态度让那些做过“表哥”的家伙们非常满意,与她交往既能得到快感又不必担心被别人知道,因为身为城里人的他们很是怕一些事情的。

“女人常被比作水,除了别的理由外,还因为她是一面镜子。”[3]的确,圆圆就是那面镜子,照出了城里人的百态,那些中年男人从圆圆身上得到满足,夸她懂事聪明,给予她金钱,看似公道,其实他们已经间接切断、阉割了圆圆走上城中的道路,欺骗着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城里人的认同。其实不然,因为说实在话,城市是不会接受不洁的女人的,她是不会得到城中人的认同的,她只是那些可供城里男人消遣的活的玩物而已。就如给圆圆开苞的“表哥”——国营企业的老板老曹。无疑,有着那样身份的他,肯定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之所以选择圆圆,也许是因为她的特殊气质。他不仅夺走了她的第一次,而且还在圆圆例假的时候强行与她发生关系,“不准和处在月经不洁中的女人发生各种性关系,是最严格的禁忌之一”。[3]然而那天的老曹却顾不得,因为被厂里职工上访告状事情烦恼的他急需找一个人发泄,而圆圆正是他泄欲的工具,虽然事后仍不忘给她钱,她也没说什么,但是老曹无疑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如果说,老曹伤害的是她的肉体,那么李羊群伤害的就是她的整个精神。李之所以去找圆圆,是因为她与他以前的夫人很像,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带她去城里的高级茶室,过圣诞节,并不是要带她去见识真正的城里生活,去消遣,而是这是他的生活习惯,还有就是他要找一个可供倾听他话语的活的收音机;照顾病中的圆圆,只是他对无伴生活的不适应而已。而这些,让圆圆产生了错觉,认为李要把她打造成一个城里女人,或者是已经把她当做城里女人了,而李就是她孜孜以求的城市男人。其实不然,作为一个与城市隔离的城中人而言,李只是把她当成“伙伴”而已。当圆圆了解到这一点,她本可以离开李羊群去找其他的男人,但是想到那些与她接触过的“表哥”们,她似乎已经了解到所有城中男人的真面目。正是他们,把圆圆彻底击垮了,也最终导致了圆圆的自杀。

三、自我的迷乱

马克思主义哲学常说内因是根本,外因是条件,外因要靠内因起作用。的确,明惠的死也有她自己的原因。面对母亲的谩骂,村里人的白眼,她很是痛心和难受,而不如她的桃子的风光,更让她嫉妒和恨。她无疑是有着很强烈的自尊心的,她决不允许不如她的桃子骑在自己的头上。当桃子隐晦地告诉她,通过自己的修行,在城市从事按摩业可以赚很多钱时,在县城读过三年高中的她已了然于胸那是什么。如果说,高考的失利,切断了母亲为她安排的第一条进入城市的道路,那么进城打工便是她主动选择的另一条通往城市的道路。可是,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一种错误的适应城市的方法、手段和道路。

进入城市,她首先对旧有身份进行了割裂,主动断绝与桃子的关系,在给母亲徐二翠寄过两次钱后,她就不再与家里人联系,因为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到处是泥巴的家乡,去看徐二翠的脸色,还有就是以后在城里买房子也不会让她的家人居住。由此可见,她已决心彻底地与乡下断裂。作为一个按摩小姐,无疑她是合格的,年轻,懂事,又懂得男人的心思,因此让那些来找她的“表哥”们很是满意,因为既让他们得到满足又不失面子。当然,她在赚钱的时候,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和那些“表哥”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反抗,觉得一切都平平淡淡的,甚至连身下的处女血也不会让她惊讶,她只是希望早早结束,因为她可以拿到钱并知道是多少,她甚至反感自己的月经,这使她烦躁因为她不能去赚钱。为了让自己存折中的钱快速增长,她不放过每一个人的邀请,即使那个人让她感到厌烦,因为她懂得,如果自己闲着,那么连一百元都没有。此外,她还给自己租了一小套房子,并主动邀请那些“表哥”去她那里,因为学过资本总是追逐利润最大化的课程的她懂得这样可以省时间和开房费,学过那么多年知识的她,竟然是这样把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这真的让人感到悲哀呀!而此时的她,也完成了由按摩小姐到性工作者的转变。

无疑,明惠进城的起初目的就是金钱,她也竭尽所能地去获得金钱,随着金钱的增加,她又想到了买房子,在城市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住处,找一个城里男人,生两个孩子,当城里人的妈。由此可见,她在向城的更深处迈进。然而,这一切又是那样的虚幻,想凭借着当按摩小姐和性工作者获得的收入去实现这些是多么的可笑。然而,她还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在物质得到极大满足后,她要在城市寻求精神认同。

而李羊群的出现,让她迷乱了,她觉得他们是两个惺惺相惜的委屈人,李是她的精神寄托,是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圣诞节狂欢后,他们走在了一起,明惠住进了李家,她开始真正适应城里人的生活,也自认为自己现在过的就是城里人的生活,因为有房子住,有钱花,有人伺候,当然还有城里男人。对这一切,她都很欣然,甚至还萌发了为李生孩子的愿望。然而,对于李而言,家只是一个晚上用来睡觉的地方,明惠只是他在孤独寂寞时聊以慰藉的伙伴而已,有时他甚至感觉不到明惠的存在,对此,明惠却浑然不觉,直到又一年圣诞节,和李出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是什么,和朋友相见的李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在与真正的城里女人接触后,看到“她们是那样优越,放肆而又尊贵,无一例外充满自信,而自信让她们漂亮和霸道,她们是在自己的城市里啊”![2]同性之间的对比让她绝望,不管她的外貌有哪些变化,她为寻求身份认同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她只是城外人而已,代表她身份的只是那张她从乡下带来的身份证。她的骨子里永远都是乡下人,她改变不了。面对她的离开,李很漠然,她也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李的“伙伴”。这一切的一切把明惠伤得体无完肤,她的城中人梦想彻底破灭了,最终她选择了吃安眠药自杀。然而李面对着一切,却很茫然,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叫圆圆的女孩原来叫明惠,却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自杀,因为他浑然不觉对明惠的伤害,这是城市人的病态,同时也是明惠的可悲。

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确,明惠进入城市想寻求身份认同,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她自始至终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是玩物却不自知,这是她最大的悲哀。最终,无乡可归,无城可依的她只有选择自杀。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会有越来越多像明惠那样的乡下人走进城市,既无技术又无资金的他们怎样在城市立足,又如何得到城市的认同,在日益建设和谐社会的国度里,这的确是一个应该关注的问题,同时,也希望像明惠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1]鲁迅.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邵丽.明惠的圣诞[J].北京文学,2007(12).

[3](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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