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殖民视野看《简·爱》中从属阶层的话语权
2013-12-12陈纪岚
陈纪岚
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自出版以来受到了众多学者和读者的不断关注,它无穷的魅力吸引着各种文艺批评思想流派。仔细翻看前人对《简·爱》研究的成果,不难发现国内外众多学者大多都是倾向于从女性主义视角来对《简·爱》进行分析和解读,从后殖民主义的角度去分析和解读《简·爱》的学者、论著还是比较少的。
由于作者所处的时代是大英帝国对外进行殖民的维多利亚时代,所以她的作品难免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当时时代的影响,从而蕴含着后殖民主义因素。因此,随着后殖民主义理论的兴起,国内外众多学者开始逐渐研究《简·爱》中潜藏的后殖民主义因素。后殖民主义理论内部流派复杂,观点杂色纷呈,而在其中有一位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她就是加亚特里·斯皮瓦克(Gayatri C.Spivak)。本文将主要综合运用加亚特里·斯皮瓦克的 “从属阶层有发言权吗”的理论,来对《简·爱》进行后殖民解读。
一、斯皮瓦克的从属阶层话语权的概念
所谓的从属阶层从广义上讲是指那些被排斥到主流权利话语之外的受压制的、非精英阶层、从属于精英阶层、失声的群体或个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他们必须被代表”。在后殖民主义的话语系统之中,那些从未进入或者是无法进入帝国主义文化的群体就是从属阶层。斯皮瓦克在她发表的《从属阶层有发言权吗?》一文中总结出这样的结论:从属阶层的发言是没有听众的,她强调从属阶层是没有听众的说话者。所谓说话,就是叙述者与倾听者在声音层面上的交流,是双向的,缺一不可。然而,从属阶层的发言却是没有倾听者的发言,没有人会去在意叙述者会说什么,会去理解叙述者的发言。
在作品《简·爱》中,我们可以通过斯皮瓦克“从属阶层有发言权吗”的相关理论,找出三个具有从属阶层身份的女性人物。她们分别是简·爱、伯莎和海伦,之所以定义她们为从属阶层身份,主要是因为简·爱和海伦她们在男权社会中是处于女性身份的低等的社会地位,而来自第三世界的女性形象伯莎,在性别与种族的双重歧视下毫无疑问也扮演着从属阶层的角色。虽然她们同样是身为从属阶层,但是她们各自也有自己的不同。这种不同主要是表现在她们对自己话语权利被剥夺的态度以及抗争上。简言之就是,简·爱是一个敢于打破沉默、争取话语权利并最终获得胜利的人物形象;伯莎是一个在权利话语的压迫下被迫沉默,即使是想要抗争但又无法抗争的人物形象;海伦是一个被压迫但又逆来顺受、永远保持沉默毫无反抗的人物形象。
二、从属阶层的话语权
(一)从属阶层的抗争者——简·爱
简·爱从小父母双亡,无奈寄人篱下,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承受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待遇,嫌弃自己的里德太太,看不起自己的表姐,还有经常侮辱和毒打自己的表哥。在这样一种生活环境中,简·爱似乎压根就没被里德太太当成是亲人,而是被当成了一个佣人,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下人。换句话说,简·爱在她的舅母家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她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唯命是从,并且不得反抗主人权威的简·爱。可以说简·爱就是一个从属于里德太太家的,并且没有发言权的下级阶层。然而,简·爱并不想那样温顺,那样逆来顺受,她必须反抗。
简·爱她要突破这种话语权威,为自己赢得说话的权利。简·爱开始报复里德太太关于自己经常撒谎和骗人的言论,开始为自己进行辩解——“我不骗人,要是我骗,我会说我爱你。但我声明,我不爱你,除了约翰·里德,你是世上我最不喜欢的人……我要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每个问我的人。人们满以为你是个好女人,其实你很坏,你心肠很狠。你自己才骗人呢!”[1]简·爱在说完后全身充满了胜利感,她“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滋味”,这是她为自己抗争而走出的第一步。
在劳渥德学校的时候,简·爱的肉体和精神上都遭受到折磨。当简·爱被布洛克赫斯特先生当众宣布是一个异己、一个说谎者时,简·爱意识到自己反驳的权利、说话的权利被硬生生地剥夺了,被话语权利的掌控者代表说话,自己却只能被保持沉默。但简·爱不会永远沉默,她勇敢地向坦普尔小姐讲述了自己的全部经历,包括被污蔑、被虐待的事情。而坦普尔小姐最终也相信了她,并决定帮助她洗脱那些所谓的罪名。当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被沉默,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劳渥德学校的生活,不能抱怨、不能反抗、只能沉默时,简·爱却敢于站出来说话,并打破这种沉默。在劳渥德学校,简·爱代表着一种敢于反抗的声音,敢于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在桑菲尔德庄园的时候,简·爱的这种为自己争取话语权的反抗尤为突出。当简·爱爱上罗切斯特时,意识到他将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一个比自己漂亮、富有的女人。于是自卑的简·爱决定离开桑菲尔德庄园,离开罗切斯特。但罗切斯特一直在挽留着,想让简·爱留下来。但简·爱却说“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简·爱不仅说出了自己内心里真正的想法,而且也赢得了罗切斯特的尊敬,并且使罗切斯特当场向简·爱求婚。尽管简·爱在男权社会中作为从属阶层的一分子,曾被剥夺了话语的权利,一直被压迫着。但是,她却敢于站起来反抗,敢于反抗这种话语的权威,敢于打破自己被沉默的命运,并最终为自己争取到美满和幸福的生活。
(二)从属阶层的沉默者——伯莎
作为一个女性,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女性,在大英帝国男权社会中,伯莎毫无疑问就是属于从属阶层。相对于简·爱从属地位话语权力的丧失,我们认识到来自第三世界的女性更易被注定话语权利丧失的命运。斯皮瓦克在其著作中说过殖民地人民始终是“无声”的,作为来自于大英殖民地西印度群岛的伯莎,便是话语权利丧失的典型代表,在主流权利话语的压迫下,伯莎成为一个被迫沉默者。
伯莎在小说中被作者剥夺了话语的权利,失去话语权的伯莎,有关于她的一切,我们几乎都是从罗切斯特的口中得知的。在《简·爱》整部作品里,伯莎被罗切斯特描述成了一个疯子,一个“肮脏的累赘”。认为伯莎一家都欺骗了他,隐瞒了伯莎母亲的疯病、弟弟是哑巴白痴的真相,伯莎本人也是潜在的疯子,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耻辱,让他深陷痛苦的深渊。罗切斯特的这番辩解,把自己侵吞伯莎财产的真相彻底掩盖了,还不断地强调伯莎是个“淫荡的妻子”,还为自己的放纵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它推脱为伯莎的恶劣影响。可怜的伯莎丝毫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无论是作品中的人物还是很大一部分的读者,都相信了罗切斯特的话,没人去思考那个关在阁楼中的女人是否真的是这样,没人去关心那个女人是否需要为自己辩解。作为从属阶层身份的伯莎,在失去话语权利后只能选择被沉默。“在《简·爱》中伯莎完全丧失了表达自我的语言能力,如果说有,那也只是魔鬼般的怪笑和动物般的嚎叫。”[2]在简·爱和伯莎的几次接触中,伯莎给简·爱的印象不是鬼怪,就是“穿着衣服的野兽”,而不是一个人的形象。伯莎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她自己的主动选择,而是被罗切斯特强制选择,是被逼成的。可以说,伯莎的野兽形象,就是罗切斯特一手造成的。在主流权利话语的影响下,简·爱结合自己的感官印象,自然而然地把伯莎看成是一只野兽。
整部小说始终没有对伯莎进行过正面描写,不是从罗切斯特的角度,就是从简·爱的角度,即通过罗切斯特的一面之词和简·爱的个人感官印象,就将伯莎的形象定义化。在罗切斯特口中,伯莎是骗子、粗俗、疯子、放纵的,在简·爱眼中,伯莎甚至已经不是所谓的人了,是一个鬼怪、一只野兽。从始至终,伯莎都没有话语反驳的权利,只能被他人代表说话,只能选择被沉默。
(三)从属阶层的服从者——海伦
在大英帝国男权社会中,海伦与简·爱同样是作为从属阶层的一分子。但相对于简·爱对话语权威的挑战、伯莎被话语权威的压迫的无法反抗,海伦她是有条件、有机会的但却并没有为自己争取话语的权利,反而选择永远沉默着。根据斯皮瓦克的关于从属阶层话语权利的理论,认为从属阶层没有话语权,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反抗话语权威的意识。而海伦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与简·爱的反抗成为鲜明的对比。
虽然海伦时常遭到欺辱,但却在宗教的麻痹下,信奉“爱你的仇人”,没有仇恨,只有逆来顺受。当史密斯小姐在课上,毫不厌烦地指出海伦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尽管这些缺点只是史密斯小姐个人认为的,但海伦却不反驳,只是默默地遵守着,规规矩矩地按照史密斯小姐的话去做。“你这讨厌的邋遢姑娘?你早上根本没有洗过指甲”,对于这样的责骂,海伦几乎是习惯了,她没想过要反驳或者是为自己找理由辩解,而是以沉默的方式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逆来顺受。这些行为在简·爱看来是不可理解的,她以为海伦应该反抗起来,但海伦却引用《圣经》的话告诉简·爱,人生的职责就是忍受,而那些反抗就是异教徒的信条。无论是受到鞭打虐待,还是佩戴“不整洁标记”,海伦总是抱着同样的态度——逆来顺受。海伦作为男权社会统治下的从属阶层,深受基督教义的影响,殊不知在那样的社会中宗教是作为统治阶级束缚从属阶级的手段而已。善良而富有才气的海伦便被扼杀在“忍受一切”的教义中,过早死去。可见,是她所处的那个环境,造就了一个没有反抗意识的海伦,在她短暂的生命里留下的只是沉默,一直沉默直至生命的终点。
本文通过加亚特里·斯皮瓦克的 “从属阶层有发言权吗”的理论对《简·爱》的后殖民解读,总结出了小说 《简·爱》中关于从属阶层话语权的后殖民主义因素。在斯皮瓦克的“属下能说话吗”观点的引领下,我们总结出了三个从属阶层身份的人物形象,她们分别是简·爱、伯莎和海伦,论证她们话语权利的缺失,并对她们进行具体的分析。不仅分析她们从属阶层身份的由来,而且分析她们对待话语权力被剥夺的态度以及抗争上的不同之处。对《简·爱》的后殖民解读,不仅为我们重新认识这部小说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而且也为我们解读文学作品提供了新方法和新思路,拓宽了我们研究文学作品的视野。
[1]夏洛蒂·勃朗特.简·爱[M].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2]谷红丽.《简·爱》和《沧海茫茫》中的殖民主义话语[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1).
[3]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刁曼云.《简·爱》的后殖民女性主义解读[J].电影文学,2010(12).
[5]韩敏中.坐在窗台上的简·爱[J].外国文学评论,19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