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组诗）

王冬

土地

长长的拱桥，连接东西

两条河从下面穿过

一条满是血液，一条满是污泥

这条路，我每天至少走三次

几天前，这里还大树参天

突然，卡车开了进来

男人不在，女人扛着孩子和斧头进来

孩子哭了，吃奶的孩子找不到叶子

女人说，别哭，不然把你喂鱼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河的两边要修两条雄伟的路

埋在这里的祖辈和父辈又将被迁移

有一天，我也终将死去

这土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土地

我会被葬在哪里

要有光

走廊要足够长

两面是结实的墙

自东向西

尽头只有一面玻璃

这样刚好。

我从一楼上来，拐弯

钟表响过十八下

作为成人礼

我一边整理影子

一边放慢脚步

我学神说话：要有光

（这可是大不敬？）

光照进来，在很远的地方

一片白茫茫

我的脚下只有线

保持这样的速度刚好。

那一片白茫茫

是我消失的地方

树贩子

我认识一个树贩子

三年前还是一穷二白

从倒卖自家祖坟的老树开始

就走上了钞票铺成的路

我还听说

他买上了洋房和豪车

还包养了一个小名叫“树”的姑娘

跟他相反的，是我的故乡

恒久的沉默在时光里

那大大小小的树坑

像一个个失去孩子的襁褓

伤疤一样地结在母亲身上

我也经常感到疼痛

这些树生长在城市的角角落落

我却再也找寻不到我的故乡

一只鸟死在路上

我断定：这是它的异乡

它再也回不到村庄的老树上

一只死在路上的鸟

我差点再次压上它的躯体

它已经面目全非

只有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还算完整且干净

它长而硬的嘴朝着北方

那一定是它想飞回的方向

迷途知返，它也返不回家乡

这使我想起一位死去多年的哥哥

他怀着光宗耀祖的梦来到城市

却死在工厂的毒气里

到死他也不知道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梦想

更别说这梦想与祖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