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大同的荷兰人
2013-12-02余泽民
余泽民
荷兰人很矛盾。一方面,女王带头开赌场,给同性恋婚姻亮绿灯,咖啡馆里能吸大麻,性工作者依法纳税,安乐死合法化……这一切给荷兰打上了自由开放、立法先锋的标签;另一方面,对近距离接触过荷兰人的人来说,几乎是相反的印象,荷兰人其实很传统,他们表现出的宽容心,只意味着他们崇尚平等,并不等于滥用自由。
大凡到过荷兰的人,都会觉得那里是个田园国家。别看弹丸之地住了1500多万人口,光华人就有十万人,但让人纳闷的是,当地人大多住的并不是塔楼,而是清静安逸的矮楼或别墅。即使在阿姆斯特丹,也多是童话般的连体别墅,虽然楼梯陡窄,但并非斗室,且可以望到河边的风景。那里的住房政策比社会主义还社会主义,每个荷兰人都不愁没有自己的房子,顶多排队等几年,政府总会为你安排。每个荷兰人都享受水平相当高的医疗福利,再穷也不会挨冻受饿。政府通过政策维持社会平衡,富人多纳点税,穷人多点福利。
当然,世界上不存在空想中的大同社会,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话说回来,由于地球资源有限,地理条件差异,追求绝对的大同也不公平。在我看来,现在荷兰的社会状态就已相对理想: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1581年成立尼德兰共和国),贫富差距很小。听荷兰朋友讲,除了女王及王室成员、几名足球明星和为数不多的大富豪外,荷兰人的税后收入的差距比也就在1∶ 4之内。
我认为,在缩小公民生活方式上的差别方面,荷兰可以说进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革命。我有位好友住在鹿特丹,家里习惯雇用清洁工打扫卫生。跟女清洁工商量上门日期,对朋友来说是桩头疼事,因为人家比女主人更“日理万机”,比方说,星期一有唱诗班活动,星期二参加社区读书会,星期三打网球,星期四……当然,报上登启事找工作的女清洁工也很多,但能随叫随到的并不多。工作归工作,不能打乱个人生活。
毫无疑问,荷兰人重视生活享受,同时也尊重体力劳动,不以劳不劳动论贵贱。如果在阿姆斯特丹的卡维尔步行街上看到有人在擦精品店的玻璃窗,很有可能是商店老板。我认识一位在德国大学当教授的匈牙利作家,每年夏天,他都自己刷别墅的木墙木顶,顶多请朋友帮个忙。在欧洲,我走过许多城市,在街头从没见过擦皮鞋的。我在网上看到张照片:英国首相卡梅伦在办公室里给奥巴马打电话恭贺连任,照片中桌子的一角,摆了些私人用品,其中包括一管鞋油。这说明,当了首相的富家子弟,平时都自己擦皮鞋。听荷兰朋友跟我讲,有2亿美元资产的荷兰女王,有时也自己骑着自行车从王宫出来,到市场买菜。德国首相默克尔上超市买菜被人看到,也不是作秀。
估计荷兰女性参加工作的比例在欧洲最低。荷兰政府规定,孩子4岁必须上幼儿园,幼儿园和小学都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女人一天要接送四趟孩子,如果有两个孩子,那可能是八趟。女人当了母亲,确实也没法工作,骑自行车接送孩子的母亲是荷兰的一道风景。在家里,丈夫也不是不做家务,许多家庭,周末做饭是男主人的任务。
当然,为了不让成家的女性与社会脱离,社会也鼓励她们在安排好家务之后做半工、四分之一工,有不少妇女热衷于义务性的社区工作,只为不必无聊地呆在家里。在我看来,荷兰政府很聪明,用相对公平、自由的手段化解了阶级矛盾。
荷兰男人易遭误解,都以为他们很开放,其实不然。如果你注意一下就能发觉,逛红灯区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外国人。我跟荷兰朋友讨论这个问题,对方的解释很有趣:一是荷兰男人家庭观念强,即使性解放也只是在婚前;二是荷兰人吃晚饭的时间太早,男人一下班就肚子饿了,于是赶紧回家,没心思去咖啡馆泡女人。有调查为证:荷兰单身男人的比例不小,但是婚外恋的比例确实不高。
还有一点是让人羡慕的,荷兰的孩子喜欢上学。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荷兰的学校,孩子们不必为不及格感到耻辱,每个人能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兴趣量力而行。结果如何?在荷兰即使上最好的中学也是公费,从最差学校里毕业的学生,至少都会说英语和德语。在好学校里,学生们可以学五门语言,不仅学,而且能学好。你一到荷兰就会发现,不管是列车员还是酒馆老板,全都会外语。其实,荷兰孩子不比别人聪明,只是在宽松的环境下,调动了他们自觉自愿的积极性。年轻人上大学并不难,但是谁能够毕业要看本事,至少政府给每个人提供了均等的机会。
说来说去,荷兰给我的启发是:打什么主义的牌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尊重普世价值,尽可能给公民平等、自由和选择的权利。
(水观音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2年第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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