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黯然神伤
2013-11-26刘姣
刘姣
摘 要:《红尘》是霍达继《穆斯林葬礼》之后的又一部优秀中篇小说。与《穆葬》不同的是,《红尘》隐去了史诗性和民族性的特质,将视角切换在北京的一个胡同里,表现了大杂院内几个小人物平凡而琐屑的人生故事。小说《红尘》蕴藉着作家细腻的情感,渗透了她对于人性透辟的认识。霍达以自己独特的话语方式描摹了人生百态,演绎着世间的沧海桑田。
关键词:人生故事;写实;批判;反思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9-0199-02
《红尘》是霍达继《穆斯林葬礼》之后的又一部优秀中篇小说。与《穆葬》不同的是,《红尘》隐去了史诗性和民族性的特质,将视角切换在北京的一个胡同里,表现了大杂院内几个小人物平凡而琐屑的人生故事。小说在舒缓的叙述中拉开了帷幕,同时又以蜻蜓点水的方式“匆忙”收尾,看似波澜不惊,却蕴藉着作家细密的情感,渗透了她对于人性透辟的认识。霍达以自己独特的话语方式描摹了人生百态,演绎着世间的沧海桑田。小说《红尘》透露出的震慑力和深刻哲理,穿透了一切,直逼读者的灵魂。
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的北京。男主人德子是个车夫,他的媳妇举止优雅,美若天仙。两人“不协调”的搭配使得周遭的人分外眼红,“这么个粗笨的男人,竟然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不是天意的安排,就是命运的偶合。”[1]1061德子媳妇成了胡同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是个热心肠的好女人,对左邻右舍慷慨大方,而且极富同情心和正义感,在邻里街坊间赢得了好口碑。随着“四清”运动的展开,“文化大革命”也接踵而至。一次胡同会议上,德子媳妇向众人诉说了她凄苦的经历。原来她在旧社会不幸沦落为风尘女子,解放后才重获新生,她倒贴着衣裳首饰嫁给了德子。德子媳妇原本想着今天在大伙面前讲了自个儿的身世,孙桂贞主任会代表领导为她撑腰说话,可是,周围人的眼光变冷了,以前挺熟的人现在见了面就像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时不时地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她仿佛又回到了原来那种地狱般的生活中,“臭窑姐儿”这个词就好像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地扎在德子媳妇心中,拔不掉也抽不去。随着革命进展到“白热化”的程度,德子媳妇成了众人批斗的对象。当德子知道自己的媳妇并非“黄花大闺女”时,也选择弃她而去。德子媳妇内心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在一个好天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红尘》以德子一家作为故事情节发展的主要线索,同时穿插了孙桂贞主任、马三胜、梁奶奶等几家人的生活细节的描写,使小说既显得充实饱满,又紧凑有序。同时,小说语言简净、凝练,字里行间散发着地道的“北京味”,胡同文化与北京方言相互交织,使小说多了一份底蕴与厚度。小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前进,作者将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末这段历史背景放置在小格局中叙述,时间跨度囊括了胡同居民搞“四清”、文革期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停产闹革命”,唐山大地震、国家领导人相继去世等历史事件,既不失历史纵深感,又真实地再现了特定环境下人们的心理状态和生存状态。
《红尘》这部小说的基调是深沉的、悲伤的。作者以写实的手法,还原了当时社会“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社会现实场景。在人人讲政治的时代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酷无情。国民的劣根性又一次被彻底地暴露和激化。孙桂贞为了能安稳生活,谎称丈夫是因为革命解放事业献了身,她也摇身一变成了“光荣烈属”,不仅当起了“革命的街道主任”,在胡同里更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黑子奶奶因为过去的成分不好,被遣散回老家,黑子也成了“狗崽子”、“黑五类”,在邻居面前说话都气短三分。他内心暗藏着一股复仇的怒火,抱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幽暗心理,他想杀孙桂贞一个回马枪却又勇气不足,只能将矛头指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子和德子媳妇;马三胜看着原本光鲜亮丽的德子媳妇现在成了“美女蛇”、“寄生虫”,总是要趁机在言行上轻薄她几下。可以说,在那场“浩劫式的”、“触及灵魂”的动荡中,谁也没能逃开。小说通过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描写,深刻地揭示出“文化大革命”对民众的异化和残害,惨无人道的政治运动使人们变得茫然,“现实的人”变成了“现实的傀儡”,通通走向“集体无意识”。这让笔者不禁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作为一种“国民性”,社会也就成了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什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在极端“恐怖”的社会氛围下,每个人只求明哲保身,人性的邪恶力量被催生,即使是自己倒霉,也要拉个人陪葬!作者通过犀利而充满揶揄的语言,表现了复杂的人生,同时抨击了人性之中的劣根与驳杂,反映了中国负面文化对人根深蒂固的影响。
霍达在创作《红尘》的时候,态度是严肃的、负责的,这和她以往的风格如出一辙。霍达说:“无论社会怎么变迁,作为知识分子,都不可能也不应该放弃对祖国和民族命运的忧思,对时代走向的认知把握,对人生和人类前途的关注,这就是‘士的本质。无论到了什么时代,写作毕竟不只是一个谋生手段,你生产的是精神食粮,总应该弘扬真善美,鞭笞假恶丑。古今中外,凡是优秀的作家,优秀的作品,都必然是民族形象的写照,时代精神的代言。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给自己的定位应该是:社会的良心,时代的秘书。”[2]小说《红尘》寄托了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思与透视。作者在尖锐地批判了国民中普遍存在的“看客”心理、“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3]50、人与人在相处中缺乏真诚有爱,交往间充斥着“瞒”和“骗”等民族劣根性的同时,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更加深入挖掘产生这种现象的深层原因。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痼疾和封建残余势力扼杀了那些在命运泥涂里挣扎的良弱。众人本着“爱看个热闹,寻求点刺激”的原则,“只是观战,从不助战,也不劝解”,“胡同里少了他这一户,人们便感到了一种不大不小的欠缺,感到生活中少了一点儿调料。人们需要有不完美的人来衬托自己的完美,需要用无聊的话题来打发自己的无聊。”没有了德子媳妇,胡同的居民也就没有了自己的娱乐方式。但幸灾乐祸的心理还是要得到满足,“于是,时常提起那些有关德子媳妇的往事,好像十分怀念似的。遇有生人到这胡同里来,他们还指点着德子故居对人家说:‘从前,■们这儿住过一个窑姐儿……那语气,似乎有些炫耀。”[2]1157“这种瞒与骗、扼杀真善美的社会氛围,这种不人道的社会心理映射出长期存在于中国社会的文化负面,即中华大民族文化心理积淀之负面。”[4]127然而,笔者认为小说最深刻和独到的地方就在于作者并没有将笔墨集中在渲染德子媳妇的不幸遭遇上,而是放在周围人对待她的方式上。由起初的尊重到后来的围剿与伤害,这天壤之别的态度是扼杀德子媳妇的凶手。可是,这结局是德子媳妇的不幸,还是所有中国民众的不幸,值得我们深思。
小说通过饱蘸深情的笔墨细腻地刻画了一个从良的妇女,在获得重生之后又如何一步步走向灵魂与躯壳的分离,直至终结自己的生命。周围人歆羡的目光变成了鄙夷的眼神利剑般射在她身上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苦井万丈深,妇女在最底层……”“臭窑姐”的称号让她饱受凌辱践踏,“她觉得象又掉进了万丈深的苦井,再也爬不出来了。”命运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德子媳妇,让她无所遁逃。她只能把德子视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和活下去的勇气,当德子也嫌弃自己是捡了别人的“剩儿”离开时,她不堪重负,选择悄然地走出这个“累人”的世界。作者以深邃的眼光洞察着当时的社会与人生,站在高处审视民族文化中存在的痼疾。女性在主流文化中始终处于弱势地位,作者在同情之余,也尖锐地批判了男权社会和传统封建思想对女性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戕害。
古希腊作家郎吉努斯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才的作品不是要说服,而是使人狂悦——或是说使读者忘性。那奇妙之点是不管它在哪里与在何时发现,它总使我们惊讶;它能在那要说服的或悦耳的失败之处得胜;因信服与否大半是我们自己可以做主的,但是对于天才的权威是无法反抗的,天才把它那无可抵御的意志压在我们一切人的头上。”霍达的《红尘》正有这样惊人的魅力。读完小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脑海里总是时隐时现地浮现着一个柔弱无助的背影。德子媳妇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对抗着命运的不公。可是,在中国的历史上,到底有多少个“德子媳妇”死在了这样残酷的社会文化下呢?这令人神伤的结果足以让我们感到震撼,从而清醒地直面现实,改变现实。
参考文献:
[1]1985—1986全国优秀中篇小说评选获奖作品集·红尘[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
[2]吴丛丛.霍达:一个时代的侠骨柔肠[N].光明日报,2012-09-28.
[3]鲁迅.华盖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5]赵慧.回族文化透视[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