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

文|姜苏鹏

一个人的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和一群人在一起的孤独。保加利亚画家帕斯金不缺钱、不缺女人和朋友，常常领着一班人通宵达旦地玩乐，从一个酒馆喝到另一个酒馆，只有欢闹和性爱能够让他摆脱蚀骨的寂寞。

人性的幽暗冷笑着藏在画布背后，任由时间的车轮缓缓碾过，吱嘎着碾碎所有爱恨情仇，碾碎世事荣枯。如同帕斯金这幅《在舞场及餐桌前的人们》，被欲望刺激得脸色发红的男人与不得不献媚的女人表面上靠的很近，却尴尬地隔着最残忍的现实。

无可救药的绝望笼罩在帕斯金的整个人生。艺术家、仗义游侠、花花公子……每一个贴在身上的角色他都感到厌倦，他富足、荣耀，却行尸走肉般活着。他是一个犹太人，无国可归；他纵情声色，无家可回；他醉生梦死，无处安身。在颓废、腐朽和新生共存的世纪末，他的心始终被一片黑暗包围。

用一种无助的方式逃避，退缩到带壳的生命，终究是脆弱的。于是在很平常的一天，45岁的帕斯金毫无征兆地割断双腕，并在墙上给情人写下血书后自缢。

心不安，永远像个伶人，只是在不同人面前扮演不同角色而已。就像民国最奇葩的僧人苏曼殊，虽然只活了34年，留下的是是非非却让后人评说了近百年。在寺庙，苏曼殊是精进的僧者；在政界，是革命志士；在情场，是多情才子；在世俗，是不羁狂人。出世入世百转千回中，苏曼殊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归宿。

偶然看到消失在公众视线多年的歌手李娜，诉说自己为何在如日中天时选择出家，百感交集：“在对唵嘛呢叭咪吽的不停息诵念之中，忽然获得一种被什么提升起来的感觉，眼明，心亮。后来，在学法的过程中，我知道这是‘法喜’。于是，我把尘世中的烦恼和过去名利场上的经历、成绩、教训全都拋诸脑后，寻找原本蕴藏在我们每个人心灵之内的那么一种清静的觉醒。”从明星李娜到昌圣法师，某种程度上不仅是一次新生，更重要的是心灵蜕变。

学者冯友兰先生把人生境界从低到高划分为四个等级：所做的事没有意义的自然境界；所做的各种事有功利意义的功利境界；所做的各种事都有道德意义的道德境界；为宇宙的利益而做各种事的天地境界。只有达到道德境界、天地境界，才能成为贤人、圣人。

不过冯先生自己的人生境界，究竟属于哪一种，几乎没人说得清。因为毛泽东的钦点，他的命运在解放后发生了根本改变。有人评论说他太接近于权贵，成亦在此，败亦在此。冯先生过于在意自己在一个时代里的地位，以致他的独立性左右摇摆。但谁也不能否认冯先生的《中国哲学史》提升了无数人的人生境界，乃至韩国总统朴槿惠称其为生命中的灯塔。

角色像是万花筒，一旦转动，生活就成了一连串陆离的幻景。因水门事件引咎辞职的美国总统尼克松，下野对其来说是一种解放。不甘做“失败总统”的尼克松，坚持不懈地用另一种方式努力挽回自己的声誉，他的非凡也在此。在此后长达20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写作反思自己，终成为全球畅销书作家。尼克松以政治家身份下台，以思想家身份辞世。

近期采访的宋志平，同时担任中国建材集团和中国医药集团两家世界500强的“双料董事长”,很好奇他做外部董事长时角色上有什么不同,他说“在建材我做了30多年，从20亿收入做到现在，我就相当于CEO。”相比之下，在国药集团做了4年“纯粹”的董事长，在董事会里宋的意见就是“九分之一”，只管大方向和战略，不干预执行层面的事情。宋觉得“再先进的制度也要和实际相结合。”

其实，重要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你认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