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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着的愿望

2013-11-16李心丽

山西文学 2013年3期
关键词:翠花镇里房子

李心丽

上二楼给狗拿玉米榔头的时候,看到烂纸箱堆里有一窝刚生的老鼠仔,刘翠华心里不由一紧,赶紧端起纸箱下了楼,她要连窝把它们倒进垃圾堆里。脚步急匆匆走,脑子里也不停地盘算,黄猫离家二十多天了,这不,老鼠不仅在她家二楼安家了,而且已经生儿育女了,幸亏她发现得早,要不,狗粮还不都给喂了老鼠。

这时狗冲大门在叫。翠花就随着狗叫声朝大门口看,看到村支书张根旺老婆银香端着一个盆子站在她家大门上,朝院子里张望。院墙外地势比院墙内高,要进院子,还得下几个台阶,所以狗是抬着头叫,银香是俯着头看,没有看到正下楼的刘翠花。

“叫什么叫,也不看是谁来了?”翠花呵斥着狗,算是和银香打招呼。

银香看到翠花抱着一个烂纸箱盒径直朝大门走来,不像往常腾出手来接她手里的盆子,而是继续要走。

“你这是端着什么?”银香问翠花。

翠花说给你看看。说着把掩着的纸箱摊开在银香面前,银香朝里一看,看到六只粉嫩的小老鼠,“哇”地叫了一声,手里的盆子掉在地上,剩面条溅了两人的四只裤脚。

银香说:“你吓死我了。”边跺鞋上的面条,边用手拨拉裤腿上的面条。

翠花也跺了跺脚上的面条,急匆匆又走,边走边说:“不给你看吧,你不知道我端的什么好东西,给你看吧,你又说吓着了你。等着,回来我给你洗鞋洗裤子。”

“去哪里?”银香问翠花。

“去喂猫。”翠花说,“我家黄猫也不知被哪个没良心的拐走了,看看,让老鼠都作威作福了。”

翠花走了一截,回头看,银香还在她家大门上,心想,真的等着我回来给她洗鞋洗裤子吗?看银香还在拨弄她的那两只裤腿。

村子里隔几十米就有一只垃圾箱,翠花来到较近的一只垃圾箱前,掀起盖子,把老鼠仔连同烂纸箱一同扔了进去。因这几只可恶的老鼠,丈夫扫街捡回来的烂纸箱只得又扔了。

回到大门前,见银香用石头铲面条,翠花说别弄了,越弄越脏。银香说我把它们攒一起,你好喂它啊。翠花说:“不用了,我把它拉出来就是了。”下了台阶,解开狗脖子里的绳子,拉了出来。

银香退后了几步,翠花站在狗身边,让它吃银香送来的剩面条。

“这几天各家巷子里开始硬化了,根旺说想把这学校院里硬化了,问你同不同意。”

“同意啊。”翠花说。

“要硬化还得把这院墙拆了。”

“拆了还筑墙吗?”

“拆了就不筑了。”

翠花脑子转动了一番,觉得这是张根旺在变相撵她走,她偏不走,凭什么要让她走,她的问题什么时候得不到解决,她什么时候就不走。

“那还是不用硬化了。”翠花说,她看着银香,银香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紧紧盯着她。

“没有院墙,那还怎么住人?”翠花问银香,“家家户户都有院墙,没有院墙多扰人心啊!”

银香说:“我也是问问你。只是这学校也是集体财产,拆呢还是盖呢,大队说了算,我听根旺的意思,向镇里给你申请个廉租房,你带着孩子们搬出去,这样也没人说闲话,毕竟咱们还是本家。”

翠花心里暗忖,这银香今早不单是给狗送剩饭来了,还肩负着根旺交给的重大使命呢。但听银香这话,她一下就不高兴了。

“本家不假,闲话也不假,但我就不怕这闲话,谁怕谁就想办法。”

“你也别恼,我家根旺也难呢。当初不当这干部吧,大伙要投票选他。当上吧,自家人也不给他做主。”银香说,“我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经常思谋,这干部也不好当呢,要顾全各方面的影响。”

“可是你也思谋思谋我家的难处啊,两个儿子都二十几岁了,没有一间房,没房子媳妇也不好娶,你们眼看着让侄儿打光棍不成?”翠华是个直筒子脾气,她不光与银香这样直来直去,就是镇干部面前她也这样反映过,但反映归反映,这不,六七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看操好心给你家狗送剩饭,偏偏让你作践了两裤腿,刚穿上的干净裤子。”银香见狗把地上的面条全吃光了,又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说给我洗鞋、洗裤子吗?我回去脱了给你送来。”

翠花见银香这样,也放松了心情,说:“还不怨自己没见过世面,老鼠就把你吓成那样,我的两裤脚让谁洗呢?”低头看见自己鞋上裤脚上的面糊,刚才恼房子的事,把这茬给忘了。

“让狗洗吧。”银香把话撂在背后,提着她家的饭盆子回去了。

把狗拴住,翠花就倚在大门的台阶上坐下来长吁了一口气,狗卧在墙壁下的阴影处,看着她,它大概只吃了半饱,还等主人给它喂食呢。翠花心里乱糟糟的,这房子也不知还能住多久?自己家的地基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现在住的这房子是村里的学校,四年前村里的学校并入了镇里,学校就闲置了。当时村里的主任还不是张根旺,是心眼怪多的王拴马。因为王拴马大事小事不替刘翠花办,丈夫肺气肿多年,她申请给丈夫办个低保,王拴马嘴上答应,但发低保款的时候就是没有她家的份。所以,每次到了村委换届选举的时候,王拴马让给他投票,刘翠花说为什么要投你票呢,投你票连个低保也办不了。王拴马说上面给的名额少啊,下次考虑你丈夫。翠花说没有肺气肿的、有房子住的,生活比我家好的都有低保,名额是怎么分配的?王拴马挠挠头皮,“你这个性子。”也再不说投票的事了。他当然也不会把翠花的申请放在心上,翠花呢每次选举不投王拴马的票,但以前,王拴马一直连任,到后来王拴马见了她,说:“你不投我票,我不照样还当我的主任吗?”翠花说:“你当你的主任,又不是当我的主任,与我什么相干呢?”所以她婆婆留下来的两眼窑洞,坐落在山上的那两眼窑洞,眼看着山上的人家都搬山下了,窑洞裂缝成危房了,王拴马都没有给她家批一分宅基地。

但她住自己的房子,裂缝的房顶顶了几根椽,裂缝了她不觉得会塌下来。那年雨季,砖厂因为塌方压死了人,所以上面让整体排查安全隐患,镇里包村的干部叫韩卫江,刚上班不久的大学生,接到镇里的任务,就在村里调查,了解到刘翠花家有安全隐患,就爬上了山坡,来到刘翠花家。当时带韩卫江来的是银香。刘翠花见银香带生人来了,一问知道是包村干部,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包村干部。韩卫江站在翠花家门口,看到几根木柱一齐顶上了房顶,说:“你们这房子不能住了,会有危险。”刘翠花说:“你说呢,不能住让我去哪儿住?什么事也没有。”说着她递过一支黄鹤楼,韩卫江没有接,他说不会抽。他说:“今年秋天雨水多,上面让进行危房排查,我已排查几天了,你家是最严重的一户。”

“哦。”刘翠花说。

“我们村里的干部不办事,你看,山上的人家几乎全搬山下去了,她家一直批不下宅基地,眼看两个儿子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祖宅也破旧成这样了。”银香在一旁帮腔。

韩卫江也不接银香的话茬,手里举着个相机,开始拍照。翠花问他拍了照有什么用呢?韩卫江说回去向镇里反映,刘翠花听了很高兴,赶紧说:“你好好反映,房子都破成这样了,该给我家批宅基地了。”韩卫江说:“这次不是解决宅基地,是安全隐患排查,你先做好准备,你这样的情况得赶紧搬。”

刘翠花说:“搬家呢,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一句话的事。”

包村干部走了没几天,又来了。这次是傍晚时分,王拴马带他来的。当时,刘翠花刚从地里回来,地上堆的都是掰回来的玉米,正辫了玉米准备上架呢。刘翠花见这个包村干部与王拴马相跟着,就问候了一声,在包村干部递过来一张纸的同时,王拴马也说话了。王拴马说你家这房子不能住了,今天我们镇村两级干部来给你发危房搬迁通知书,今年秋天雨水多,你家的房子裂缝大,你赶紧往出搬。刘翠花听王拴马这样一说,就不由得来气,她说往哪搬呢?我别处又没有房子,谁家的房子肯给我住?王拴马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房子塌了又不会压死我,你不要以为是我求你。刘翠花说那我搬去你家住吧,你家房子多,腾出来我就搬。王拴马说:“通知已经发给你了,你爱搬不搬吧,我们的责任也尽到了。”说完,他冲韩卫江说:“我们走吧。”刘翠花看见韩卫江不肯走,挥了挥手说:“去吧,出了事不会要你负责。”韩卫江说:“我包你们村,我们镇里下任务了,你们村一有事,我是第一责任人。”刘翠花说:“你问问我们村王主任,能出事吗?出不了事的。”王拴马一脸怒容,瞪了刘翠花一眼,满脸不耐烦,说:“小韩,我们走。”韩卫江说:“你一定要想办法往出搬,我们可是为你好。”刘翠花说:“你们给我找个搬的地方。”

看着他们从大门出去,刘翠花听见王拴马说:“不识好歹。”韩卫江说:“她怎么这样啊,她男人呢,不行,我们找她男人去。”

只听王拴马说:“找她男人没用,她男人全听她的。”

他们走后,刘翠花暗自思忖了一番,她觉得这次应该是机会来了。晚上丈夫回家,她把王拴马和包村干部送来的危房搬迁通知单拿给丈夫看,丈夫看后,用手摇了摇地上竖的那几根木桩,看看它们是不是还结实。刘翠花说:“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塌不了。”指了指房顶,说,“根在上面呢,你瞎摇晃什么?”丈夫张能强又摇了摇说:“这个我知道,这房子是土窑,雨水多,渗下来塌方也不是没有的事。镇干部都讲了,有安全隐患,不得不注意。”刘翠花说:“注意个屁。这次老娘宁愿冒让黄土埋的危险,也要和他们把这个理讲清楚。”张能强看了刘翠花一眼,没有吭声。家是刘翠花撑,重活是刘翠花干,主意是刘翠花拿。他们家一贯是这样。再说,张能强觉得刘翠花讲得在理,宅基地什么时候批不下来,他的腰杆子什么时候直不起来。

睡到半夜,雨来了,雨打在院子里的枣树叶上,沙沙响。张能强听雨声还很急,穿了衣服,拿了手电,照房顶裂缝的地方,但他没有看到有雨水渗进来的迹象,又拿着手电来到院子里,手电光柱射出去的地方,有绵密的雨。

张能强睡不着了,从雨里返回被窝,没有丝毫睡意。他拿出包村干部送来的危房搬迁通知书,又看了一遍,那一个个字,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异常显眼。通知书限定他们三天搬家。张能强看着房子里满满当当的物什,长吁了一口气,人好搬,这物什往哪儿搬呢?

看着这间父母留下来的老屋,张能强说不出的怅然,别人家都陆续修起了新房,有的还起了楼,几十年过去了,唯独他家还住在山上,住在这破旧的老地方。老婆翠花急,实际上他比翠花更急,别人笑话,都是笑话男人窝囊,盖房子的事都是男人在张罗。两年前,翠花张罗着在村前自家的坝地里修房子,也请示了镇里村里,但他家的地里路过张保德的地,他与张保德协商通一条路,运料、将来出行,张保德就是不同意。张保德说他也要修房子,要走路自己解决。翠花见他百般阻挠,就说给他让出几分,张保德同意了。砖都运回来了,下线的时候,张保德提出再给他让出二分,翠花不同意,为此他就堵住不让开工,因此起了争执,打了起来,翠花的头都被打破了,住了二十多天医院。那时村主任是王拴马,王拴马说:“你在自己地里盖房子,村里也没有不同意,按说没有审批手续,不能盖,但你家不是没房子娶媳妇吗?”至于和张保德,王拴马说:“你们按说还是一张,推算起来还是叔伯兄弟,打了架的事也不要记仇,两家都挂了伤嘛。买礼去张保德家求个情,好好商量商量,我们村干部出面不好协商。你呀,叫个张能强,都亏欠这个名字了,这么个事都办不了。”张能强去找王拴马,本来是想让王拴马给他伸张正义,结果让王拴马数落半天。回家后和翠花商量,翠花不愿意上张保德的门,只能他去了,结果张保德还是不愿意让步,这事就那样黄了。村里人议论起这事,都说张保德是欺张能强软弱,遇上别人,房子早盖起了。

王拴马还说:“遇事你要做主,不要动不动让翠花像山雀一样喳喳的与人吵。”

雨一直在下,天刚亮,张能强就起床了,翠花也早早来到院子里,见架上的玉米在雨水里淋着,没有架起的也在雨地里淋着。对面山上,笼罩在一片雨雾里,雾蒙蒙的一片。镇里干部说得不假,今年秋天连阴雨,都下几天了,天还没有要开的意思。只不过雨下得小。张能强看了看天说:“估计下不大,我去街上了。”翠花说:“你去吧。”一个月挣环卫处的八百块钱,下雨也得去。

“要是雨下得不大,一会儿我就直接到坝地摘豆角了。”张能强说,“我见家里没有豆角了。”

“再摘两只南瓜,我好熬菜。”说着,翠花给能强递过去一只袋子,张能强就出发了。

包村干部和王拴马是吃早饭时来到翠花家的,不仅是韩卫江和王拴马,还有一位是韩卫江的领导,听韩卫江介绍是分管镇里安全的副镇长,姓郝。韩卫江和王拴马给郝镇长介绍翠花家的情况,说危房搬迁通知书下达好几天了,她家是最严重的一户,但因为再没有别的房子,没地方搬。郝镇长说没房子,租房子也得搬,出了问题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翠花说租房子不是得花钱吗?我家这种情况哪租得起房子?房子在山上不说,裂缝也不说,家里一应的摆设用具都极其简陋。郝镇长说镇村两级想办法解决房租,王拴马还得负责联系一处房子,王拴马在郝镇长面前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郝镇长当着王拴马和翠花的面说,这不是小问题,有大的安全隐患,必须及早往出搬,房租镇里负责一半,村里负责一半,镇里的让小韩负责落实,村里的拴马负责,小韩这两天要勤督促,配合王主任给她家落实搬迁一事。过两天我还要来检查。说完还问翠花这个方案她能不能接受。

翠花说,我觉得不搬也不会有问题,既然这样,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就这样,由王拴马和韩卫江出面,给翠花家在山下张淑琴家租了两眼窑洞,张淑琴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工作,房子空闲着。价钱也是王拴马和韩卫江谈好的,一个月一眼窑一百元,两眼窑二百元。说好房钱有镇里和村里,翠花只管放心住就是了。

山下终究有山下的好,出行方便,省力气,张能强和儿子们做完活回家也方便。只是二百元只能使用两眼窑,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张淑琴把院子进行了松土,然后种了西红柿、黄瓜,栅栏四周种了一圈牵牛花和指甲花,翠花看着煞是羡慕。她山上的院子比张淑琴家的院子大多了,院墙外还有一大片地,她都种了菜,茄子、西红柿、黄瓜、豆角、芫荽,什么都有。等蔬菜上来的时候,她炒菜,去院子里揪一根葱,摘一把豆角,一颗茄子,两颗西红柿,儿子们都说家里的饭比城里饭店里的都有味道。租房子后,她只能去山上的院子里种菜,远不如以前方便了。

住了半年的时候,镇里和村里哪一方都没有给张淑琴一分房租,张淑琴在翠花面前绕着弯子说了几次,翠花让张淑琴去找王拴马要房钱,王拴马说少不了你的,随后和镇里的一起给。张淑琴说都住半年了,你们商量着把这半年的先交了。王拴马说不着急。住了快一年的时候,张淑琴又找王拴马,那时村里快换届选举了,王拴马说等换完届再说,有点不认账的意思。

张淑琴就不去找王拴马了,她说,翠花,房子是你住,房租应该由你去催,不管是镇里,还是村里,不管谁交,都应该交了。翠花说这事你不要担心,村里和镇里如果不交,我会不少一个角交你。话说到这份上,她只得去大队找王拴马,王拴马说这一阵大队没钱,等有钱了就去交。翠花说都住一年了,再不交,张淑琴就要撵我走了。王拴马说再缓缓。又说,快换届了,这次你可要投我的票。翠花说,你不管我就去找镇里,王拴马说去了你就找郝镇长和小韩,也该找找他们了,说好镇村各付一半,你去找找看他们怎么说。又叮嘱翠花,这次你要投我的票。翠花说你觉得我想给你投吗?皮球踢给了王拴马,王拴马瞅了她一眼。

翠花找了几次,才在镇里找见了韩卫江。韩卫江是这事的知情人,知道镇里村里一年了还没有交一分房租,很义气地说,走,我带你找郝镇长去。郝镇长不在办公室,他就给郝镇长打电话,郝镇长说这事当初他请示过镇里的书记。书记当时正在办公室,听小韩介绍了情况,马上拨通了王拴马的电话,让王拴马三天内妥善处理此事,并向他汇报。书记倒是很和气,对翠花说,你回去吧,三天内,王拴马会给你解决。翠花千恩万谢地从书记办公室出来了。

“你家的房子怎么样了?”小韩问翠花。

“好好的,并没有怎样。本来我说没事,你们说有事,看现在,还不如我不搬呢。”

“你放心吧,书记都说了,让王拴马三天内给你解决,书记的话他敢不听吗?”

张淑琴问从镇里回来的翠花,说成啥样了,翠花说我去找了包村干部,包村干部又带我去找了书记,书记给王拴马打了电话,限他三日内解决。张淑琴说这就对了,书记的话王拴马得听。翠花说再等三天看看,王拴马不解决,我就要找个解决的法子。张淑琴说不着急,我也就催催,不催,他们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王拴马没有任何行动,在这三天里,翠花的脑子可一刻也没有闲着,他们不给她交房租,她就得重找一处房子。她想到了村里闲置的学校。村里的小学并入镇里了,已经闲置几年了,如果王拴马不来找她,她就要去找王拴马。依她对王拴马的了解,王拴马不会给她解决。

果真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七天,王拴马都没有任何行动,第八天早饭的时候,翠花就来到王拴马家。当时王拴马正在院子里取煤,见翠花来找他,就说,还是为你那事吧,最近村里忙,我也没顾上。翠花说一年多没交房租,我快被张淑琴撵出来了。王拴马说忙完这一阵子再说。翠花说为这事我去找了镇里的书记,书记不是说让你三天内解决吗?如果你再不解决,张淑琴撵我,我只好撬了学校的房门搬进去住了。王拴马说这可行不通。你好歹等换届选举忙完了。

找王拴马未果,翠花就和丈夫张能强商量,连夜去撬学校的锁。张能强说这合适吗?逼急了兔子都咬人呢,咱们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就不会走这条路。打电话叫回两个儿子,由翠花撬锁,连夜就搬到了学校。二楼作仓库,一楼住人。

学校就在大路边,来来去去的人都知道翠花家搬进了学校的教室里。王拴马也听说了,马上带村委的几个人来了,冲翠花说:“你说搬还真搬来了?你这样做可是犯法的。”翠花说:“那你把我们一家四口都送进去吧,那儿好歹不裂缝。”王拴马说你怎么这么性急,说好了给你解决我会给你解决。翠花说集体财产我知道,作为一村之主你总得让我家有个住的地方吧。王拴马带着几个人巡视了一圈,也没有奈何,走了。

这之后过了几天,来了四五个人,是中午,因为天气冷,翠花买了一只炉子,正安炉子呢。这四五个人都是陌生人,见他们进来,翠花就停下手里的活。他们问翠花什么时候搬进来的,谁允许搬进来的?翠花问,你们是哪儿的?你们是要我一人还是全家都要。来调查的人说是教育局的,让她不要紧张,他们只是来调查了解情况。也不要她,也不要她全家。翠花这才安了心。她从箱子里拿出镇里发的危房搬迁通知书,交给他们看,上面盖着镇里的大红戳子。之后她就把她不同意搬,镇里村里干部如何动员她搬,如何三番五次做工作以及帮她租房子的前后经过全讲了一番,教育局的干部仔细听了,也就走了。

翠花虚惊一场,她以为这是来带她进去受教育呢。

但毕竟心虚,这房子毕竟是集体财产,自己又是强行住进来的,生怕有意外发生。翠花和张能强商量,买一只狗看门看家。于是张能强出去扫街的时候,留意起了狗,不久和狗贩子买了一只大黑狗,出了二百元,拴在了学校的门房旁,由翠花精心喂着。

自从喂了狗,但凡有人要来,都要站在大门旁,等候主人出来迎接,只要听见狗叫,翠花就从玻璃窗向外望,她就知道是什么人来了,这狗还真起了门房的作用。

翠花把门房收拾了一番,给狗放了两条破麻袋,白天狗在门房外晒太阳,晚上就钻进门房里睡觉。

村里前前后后的邻居见翠花养了这么大一只狗,隔不久自行车推一袋玉米要给狗去粉面,就知道这狗饭量大,就把吃剩的要倒的饭菜用盆子端了给狗送过来。银香还帮翠花游说附近的邻居,剩饭剩菜千万不要倒掉,留给翠花家的狗。

王拴马忙着村委换届选举的事,对翠花强行搬入学校这事也置之不理了。家里翠花主事,发下选票的时候,张能强问翠花选谁,翠花说咱们这一派还是选张根旺,我和银香说了,不管选得上选不上,我们还投张根旺,张根旺毕竟是你叔伯兄弟,血浓于水,我就不信,他当上村干部了,我们修房子的事他能不解决?张能强说,要说了王拴马这次也发了善心,没有带执法的人来撵我们。翠花说镇里的书记让三天去汇报,他不解决没理去汇报,不管怎样,我们不投他的票。这事说定了,翠花和张能强思想一统一,家里的四张票就有目标了。

选举在村里一直是一件大事,参加选举这么多年,翠华一直很当回事,为什么这么些年境遇很不好呢?连个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第一是因为张能强有病在身,第二是因为翠花不识“政治”,她不投王拴马的票,王拴马在村里当家做主,能替她说话,替她办事吗?村里在酝酿村委人选的几天,空气都很神秘,银香说张姓这一派人要继续选丈夫张根旺,兴奋又夹杂着焦虑,时不时来翠花家议论这事。翠花听村里对张根旺的反响很好,王拴马因为得罪了一些人,翠花还和张能强积极为张根旺活动。选举那天,张根旺的票超过王拴马,当选为村主任。

张根旺当选,翠花一家比谁都高兴,住学校的房子终于心安理得了。她认为,至少,张根旺不会撵她家走,要撵她家走总得有个说法,何况,这些年,他们一直是他的支持者。张根旺一次还流露这么一句话,学校闲置也是闲置着,住进人去,还能维修维修,等于住进去照看着呢,放心住着。翠花听了自然踏实。

春天的时候,翠花把学校小操场的地进行了深翻,从山上背了两回葵花秆,扎了一圈篱笆,她一贯擅长于精耕细作,然后在里面栽上了柿子秧、茄子秧,四周围还种了喇叭花、朱顶红,洗菜洗碗的水,她都浇进了菜园里。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菜园煞是好看,植物的清香笼罩在四周,农活忙完之余,翠花喜欢坐在傍晚的菜畦旁,纳一会儿鞋垫,要是不要想修房子批地基这档事,她觉得生活还是蛮好的。

从山上搬下来后,离银香家近,银香喜欢找翠花聊天,逐渐喜欢夸耀她的丈夫。银香说,根旺准备多争取一些低保的名额,给你家能强也办了。还准备给村里修路,今年修大路,明年修巷道。然后又问翠花,两个儿子打工赚多少钱,能强一个月赚多少钱,还说,当村干部还不如打工的,一个月也补贴不了多少。翠花嘴直,就要问她,那为什么王拴马当这么多年还不想往下放呢?银香说王拴马会当,翠花说王拴马会当,根旺当几年也就会了。银香说要说你家的收入也不少了,翠花说多什么啊,什么也没有,房子,该娶的媳妇。翠花听出银香有眼红的意思。丈夫能强一个月赚八百块,两个儿子一共赚三千,三个人还比不上银香家的一部铲车呢,何况听说她家养着几部铲车。

蔬菜上来的时候,翠花摘了一篮子豆角和黄瓜,给银香家送去,正好张根旺也在。翠花和银香拉了一会家常,根旺拿了一份低保表给了翠花,翠花拿上表看了看,对张根旺说,兄弟,什么时候地基能批了要想办法给我家批,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要结婚成家了,张根旺说现在没有建设用地,耕地不能占。翠花说那我在自己家坝地修怎么样,张根旺说我看成问题,是违法占地,第二,和那家地邻有了纠纷。翠花说,以前王拴马当干部,我也就不敢指望他,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你当上干部了,这事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办。张根旺说我知道,但现在宅基地审批很费事,不像低保这么容易。

张能强的低保申请表、照片、户口本复印件都办好后,一并交回了大队。翠花打心底里知道这事还是张根旺照应着,就说,办这事需要上面打点,你就吭气,张根旺说少不了打点,以后再说吧。隔了一些日子,张根旺就告诉低保户,每户要交一百块钱,去打点上面。很快这事就在全村传开了,听村里有人说王拴马去镇里反映了情况,把张根旺告了一状,有人还来村里调查了此事,张根旺一分钱也没敢收,翠华觉得什么也不表示过意不去,就拿了三百块钱去了张根旺家,算是感激他。

在学校安家之后,有许多便利,交通便利,宽敞,一楼住了人,二楼做了库房。放粮食,放积攒多年的家什。但很快翠花发现招来了老鼠,赶紧就养了一只猫。四口人、一只狗、一只猫。各忙各的。小黄猫小的时候,不敢放它出去,怕狗伤着它。动物的感情也很奇怪,自从养了猫,狗一见了猫就咬,声音也怪怪的,不过等黄猫渐渐长大后,这种紧张局面缓解了,有时黄猫卧在一边,看着狗朝大门叫,朝路边的行人叫,黄猫懒洋洋的,眯缝着眼,等狗忙完了工作,卧在一边也安详地看着黄猫。有时,它们互相对看着,那么安详,很有内容,翠华觉得蛮有趣。

张能强长得瘦弱,加之有病,又上了年纪,地里的重活翠花就揽在自己身上,有时太忙的时候,儿子们挤时间帮帮忙,假如别的女人摊了这样的男人,跟着受苦受累,早就怨气冲天了。翠花不怪张能强,怪自己的命不好。现在,她的心愿就是,给两个儿子找合适的对象,在有生之年,张罗着给儿子们盖上新房,那么,她这一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只是两个儿子都老实巴交,别人介绍了两个,谈谈,时间不长就吹了。翠花说别看咱家现在没房子,就说有钱,等地基批了就能盖房子了。两个儿子的话音里后来有了这样的意思,姑娘的家人也打听呢,一打听,说男方父母品行也不好,没房子住,抢村里的学校住,肯定是没钱,有钱早买房子了,眼看着儿子们都长大成人要成家了,担着这样的名声,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这样的人家呢。

这事令翠花很苦恼。少不了就要去找张根旺,张根旺说要不你搬出去吧,听说县里有廉租房补助,等政策下来给你家申请。翠花说我是希望你给我家批地基。张根旺说地基现在不能批,能批我早给你批了。要村里、镇里、县里批。翠花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变这么复杂了,很恼火。张根旺说,再说了,你这样住在学校里,村里人是有闲话的。翠花说,我是在王拴马当主任的时候住进来的,闲话早从那会就生出来了。张根旺也就不吭声了。这事也确实是事实,张根旺上任前十天,还是王拴马的任期,王拴马把这个遗留问题遗留给了他,他上任的时候就想,要妥善解决这件事,要不村里人多嘴杂,以为他在袒护翠花家,让她家住学校的房子。等三年换届的时候,光这件事就能给反对他的人留下一个话柄。

冬天的时候,农忙终于结束了,翠花就可以四处走走,遇着人,就要嘱咐他们给儿子介绍对象,一份份叮嘱像无影的传单一样发出去了,她就又有了新的希望。她的愁云也随着忙碌的农事烟消云散了。

他们一家四口都不在的时候,黑狗和黄猫在家守着,黑狗卧在门房的墙壁下,黄猫卧在床上打盹,补晚上的觉。自从养了黄猫,晚上她家的房门经常不上锁,它爪子一搭,门就推开了。它像她家的一口人一样,自由地出入,他们也把它当一口人,要给它留门,洗澡,有时抱着它看电视。它有时会临时出走几天,这几天你也找不着它,不知它在哪儿活动,但它认识路,出走几天就又回来了。它回来的时候,黑狗就会叫出很异样的声音,翠花能从狗的叫声里听出是黄猫回来了,像信号一样,她的心就会暖一下。

一次它出走的时间最长,大概有四五天。翠花去城里买年货回来,它也已经回家了。本来可能它在床上打盹,被狗叫声惊醒了。主人回来,狗的叫声也是不同的,它就那样站在床上,望着翠花从门口进来,“喵喵”地叫。翠花把手里的东西搁置好了,走近去看它,发现猫的身后整齐地躺着一排老鼠,把翠花吓了一跳。它这是告诉翠花这几天它干什么去了。

翠花说:“这多脏啊,让你在家逮自家的老鼠就行了,谁让你逮这么多了还噙回来。”她冲着猫说,猫叫着,用脑袋蹭她的胳膊,然后去噙了老鼠,噙到了门外的墙旮旯里。那几只老鼠,它又一只一只地全噙了出去。翠华觉得它也不容易,就给那几只老鼠找了一只纸箱子,盖住。留着让它慢慢享用。

张根旺上任后的第三年冬天,发低保补助的时候,冲来领低保款的翠花说:“和你商量个事。”翠花见张根旺一脸严肃,就说:“商量什么事?”张根旺说:“村委干部里,老有人说你家这事,我想了想,你看这样行不行?”翠花说:“怎样?”张根旺说:“你给大队交上五百,算是租学校的房子住。”翠花说:“一个月五百?我没钱。”张根旺说:“不是一个月,是一年。”翠花说:“一年五百也没有,你看村里谁家住房子还花钱呢?”根旺说:“我这可是为你好,你交五百,村里就给你开个凭据,理上也说得过去。”翠花想了想说:“那也行。”于是她就把领来的低保款拿五百交了村委的会计,会计说:“其实有个办法,你给村里一下交上五千,上面写清房租十年,即使你批了地基,修房子还得好长时间。”翠花说:“我没有钱,住了一年说一年。”但会计的话启发了她,她的脑子又飞速旋转开了。

这不愧是个办法,她想,她回去又仔细计算了一下,十年五千,二十年一万,五十年两万五,一百年五万。呵呵,她还计算了一百年的期限。当然她不是自己要准备长命百岁,也不是说儿子们要住那么久,她只想这么计算一下,看看修房与这样租房哪个更划算,这房子要这样租下去,一点也不贵。光一个砖现在就得两毛钱,一吨水泥三百六十元,钢筋一吨4000元钱。地下的地上的水管、电线、沙子都在飞速地涨价,儿子们每天与这些打交道,她自然心里也有点明白。

理顺手续?张能强给狗清理四周围拉的屎,翠花在给狗喂食,这两天,她自己,把张根旺和会计的话进行了消化,然后她觉得这不妨是把这院房子名正言顺住下去的办法,有了这样的手续,她的心也就不用在狗狂吠的时候惶惶然了,那代表着陌生人,而且脸带凶色。张能强反问了翠花一句,陷入了沉思,一年五百元,他知道,一点也不多,等于是黑市上的价格,不用多交,交上十年,五千元,五千他拿得出来,五万他也拿得出来,不过五万,他连这房子的地基也买不了,哪敢想有墙有顶的房子呢?

你说呢?把狗四周活动的地方清扫干净了,张能强解开狗脖子里的绳子,让它就在院子里撒撒野,狗欢跳着在院子里跑了跑,又去食盆前吃食了。翠花说,说实在的,五百元我也不想出,这样住下去一点也不踏实,只是这上面也不批地基,根旺说由不得他。到底地基什么时候往开放?连张根旺也不知道,咱们怎么能知道。这遥遥无期的事情成了远方天际飘着的一抹红霞,翠花为这种虚飘感到难过。

这不讲理的干部们,她在心里咒骂,有时在狗跟前咒骂,有时在猫跟前咒骂,现在她主要咒骂张根旺,她支持他,全家都支持他,那选票表达着自己一家庄严的愿望,但他们却无法履行干部的责任。现在她越来越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她的已到大龄的两个儿子谈不着对象,绝对与现在这种无房的状况有关。

既然现在情况这样,哪怕条件差点,只要脑筋灵光,外表丑一些也没关系,或者家在偏僻的山里,都行,这样的姑娘找一个领回来,也行。邻居给愁烦的翠花出主意,翠花说,山里已经没有姑娘了,全进城打工了,眼光老高,谈对象还要条件好的。但终归有条件相当的,仔细打听打听。

翠华心里也想,一个人的婚姻,月老早就搭配好了,谁也不会被剩下,倒是两个儿子,一副乐天派,从没有看到因此心情难过,翠华觉得,这是遗传了她的基因。

晚饭的时候,银香端着剩饭又来了,翠花听到狗吠,听到银香在呵斥狗,不许它叫,银香就进来了。银香说,听说了没有,王拴马又活动开了,听说给他们那一派一家送了一袋面。翠花说不知道。银香说难怪你不知道,那说明他没有给你送来,你不是他争取的对象。翠花说,我不是他争取的对象,他也不是我要支持的对象。银香说,不过,说不定他一两天就会给你送过来,别人家也都是深更半夜收到的,这事不敢公开了。

翠花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儿子的毛衣在补,袖口和领口都开了线,银香也坐在另一侧床上,看着翠花在灯下做活。天气冷了,即使生了炉子,屋子里也还是不暖和。银香知道这是节约煤。银香看着翠花有点寡淡的脸,知道她对选举的事没有热切的期望了。翠花肯定在想,王拴马如何,张根旺又如何。即使再换一个孙拴马,侯根旺,又如何,她早听她流露过这样的意思,以前,她非常重视村里的这件事,也重视他们一家四口三年一次的选票,从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银香知道她对根旺有些失望。

这次也不知结果会怎么样,银香说,现在这房子,你还不如长期租下来算了,在根旺任上算是给你办了一件事。租要花钱啊。翠花说,而且租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房子,别人还会认为我们家是无房户,影响儿子们结婚找对象。银香说,我这样说,是担心根旺万一选不上,换了别人当上村委主任,没有任何凭据,要撵你出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翠华知道,不管谁当村委主任,他们这样住着也是很尴尬。但她心里,确实也觉得指望不上谁,根旺选上选不上,她不像以前那样热心了。

你如果没钱,我借给你五千,你租十年。这样,不管谁当村委主任,你也不用怕。银香说。翠花说,五千我也有,可不是这样办事啊,如果能这样,干脆把房子卖给我算了。银香说,这学校可是不敢卖的,卖了要让村里人戳脊梁骨呢。再说,这房子要卖不便宜呢,你能买得起吗?

翠华心里暗忖,难道根旺这次没有胜算吗?他知道王拴马还能杀回来,他手里又暗暗活动着呢。不过,假如二者让她选其一,她不会选王拴马,当然这一次,她也不想给张根旺投赞成票,事实上,对于任何人,她都不想投赞成票,她对选举这事,突然间就冷下来了。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狗叫了起来,张能强拉开了窗帘,问是谁?听到是大队原来的一名村委委员,让张能强开门。张能强到了大门上,问他什么事,他说送面来了,说是王拴马让送的。张能强说好好的送什么面,不过年不过节的。这名委员压低声音说:能吃面就行了,管他为什么送。张能强说,别是为了选举,我们家从没有给他投过票。这名委员说,他又不是不知道,好了,别说了,我得走了,说着,把面放在了大门口。张能强本不想接这一袋面,但人已经叫不回来了。

见张能强拎回来一袋面,说是王拴马给的,翠花埋怨了张能强半天,说这面是立场问题。收不收绝对是两个概念。现在面对张根旺怎么说?以为他家又站在那一支队伍里去了,张能强说我能怎么办,他放下就走,说不关乎选举的事。翠花说这事你也不要声张,让银香知道了,一定怀疑咱们家有想法,以为咱们要投王拴马的票。张能强说,你不说,别人要说,那就更不好解释了。翠花说,也是这样啊,要不干脆把面送回去。张能强说这可使不得,万一王拴马当选呢,还不给你小鞋穿。翠花说,也是,为这一袋面犯愁了半天。

第二天早晨早饭的工夫,村里的喇叭响了,喇叭一响,翠花就注意听广播的内容,一听,心里又动了一下,村里要发煤,一户一吨。让大家早饭后去村委领煤号,广播说村委统一从后山的煤矿往回运,各家联络取各家的。这大冬天的,煤价又涨了老高,自然村里人都高兴。翠花听完广播,就去了张淑琴家,问 张淑琴听到广播没有,张淑琴说电视正开着,没听清播什么内容,等知道是广播的时候,已经播完了。好事啊,翠花说,要发煤,一户一吨,早饭后让去村委取煤号,然后统一往回拉,往各家的大门口卸。张淑琴说,真的吗?有这样的好事?翠花说,千真万确,咱们一会就去取。

两人来到村委,人还真不少,领了煤号的挤在村委的会议室不走,没有领到煤号的正往里挤。张根旺不在村委,只有会计和一名委员,所以人群里的议论声肆无忌惮,说快选举了,是不是发了煤让大家继续选他呢,有人说,那还用说嘛,不过,根旺确实给村里办了不少好事。有人问会计,是不是这样?会计说话了,他说后山煤矿的车要走村里的路,所以村委就协调让给每户发一吨煤。有人说,怪不得呢,我说村委哪有这么多钱发煤呢。大家喜气洋洋地领自己的煤号,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这煤号一发,自然张根旺就把王拴马比下去了,这是村委公开的福利,是张根旺去争取的,不是半夜送到门口的偷偷摸摸的一袋面,拥护张根旺的声音高涨。翠花在人群中,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要以往,她的热情高涨,她反对谁,她支持谁,为什么反对,为什么支持,她很乐意在人群中发表她的看法,今年,她本打算是要弃权的,她对选举这事没有以前的热乎劲了。

反倒是周围,她觉得人群中的热情比以往高涨了许多,她有些讶然,她的热望削减了,反而别人的热情高涨了。

天这么冷了,黄猫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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