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梦游与还乡——论文珍的小说近作

2013-11-16

西湖 2013年3期
关键词:大都市都市全球化

徐 勇

徐 刚

在可被称之为“80后”的作家中,文珍的小说并不多,只有不过十数个中短篇作品。但她的创作路数却颇为多变。她喜欢探索新的题材、人物类型和表现角度,因而若仅以创作年代的先后顺序来对她的作品归类,似乎也令人踌躇。她的作品,集合了女性特有的温柔和绵密,叙述上的冷静和弥漫于文本中的迷茫,身处大都市的热闹和孤独,以及随时准备逃离与回归的执着和天真等等元素构成了文珍小说的大致图谱和面貌,充满矛盾而又质地纯净的作品形象。

一.梦游与怀乡

在她的小说中,我们首先需要提及的是中篇《第八日》(2009)。作者凭此取得文学硕士学位,对其用功之深亦可得见。这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城市白领失眠七天后终于睡着的故事。小说从第八日的清晨起笔,采用电影叙述中闪回的方式,让前半生的经历在主人公清醒的回忆中一一呈现。回忆,在这里,其实带有精神分析中的回忆疗法之功用。回忆临近完成,主人公紧张的心灵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其最后能在飞驰的过山车上睡着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从这个角度看,这篇小说已然具有了自我疗救的象征意义,而小说取名“第八日”,某种程度上与宗教语境中重新创世纪的象征意味也颇为吻合。

但这只是从象征意义上对这篇小说的理解。事实上,这篇小说给人震撼之处并不仅止于此。小说写出了现代文明对人造成的挤压感和由此引发的深深的孤独。现代文明表面上使人们之间的距离靠近,但其实是把人和人之间推得更远。这样一种悖论,被作者匠心独运地同失眠叙述结合在一起,因而别具感染力。失眠似病非病,既平常,又让人无法理解。叙述者通过主人公展开的回忆试图暗示我们,失眠的根由似乎与童年时的创伤经历有关。可一旦往事被一一还原,我们发现,从大学时集体宿舍开始,到毕业后与人合租,到独自租住,一步一步,最后竟演变为主人公七夜八日的失眠,这一切似乎又同城市生活、工作的快节奏和高度紧张密不可分。小说中多次重复(6次)出现的“早上7点55分”这一标明时间的表述,也在不断提醒并指向着残酷的现实存在,并一再把读者和主人公从记忆的深处拉回到现实中。正是在这种回溯和前推的双重交替中,小说向我们展现出现代生活带给人们的深深的绝望感和窒息感。城市既让人孤独,童年又无法回去,文珍写出了现代性语境中无法抵达的怀乡病。

虽然说,主人公顾采采常常因失眠而异常清醒,但同时她又是一个都市的梦游者。迷离的眼神和久久的发呆,使她与外界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既不离开,也不靠近。梦游和清醒,看似两极,却在顾采采身上极端地扭结在一起。文珍写出了都市的这样一批女性梦游者形象,顾采采、苏小枚 (《衣柜里来的人》)、小音(《地下》)、杜乐(《画图记》)“她”(《北京爱情故事》),等等。她们非常清楚并痛苦于城市带给人的内心荒芜和贫乏,但又不忍甚至迷恋着这种生活,因而她们只是在城市的内部“梦游”。这一“梦游者”的形象,显然不同于城市的“游荡者”,虽然他们都表现出对城市的怀疑和距离感。游荡者悠闲,无所事事,时刻保持着同城市的对抗姿态。相反,梦游者们却只能是进入到城市秩序中的同谋者。他们一方面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城市的格格不入,把自己比作“衣柜里来的人”,或者整天发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必须为在城市生存下去而努力工作,夜以继日。这就形成了梦游者的矛盾特征,即内心上的抗拒和身体上的靠近。他们的形象和城市联系在一起,已然成为城市中不可或缺的风景。

这样来看她的小说,它们往往就形成一种“来而复去”和“去而复来”相交错的情节模式。小说主人公们也无不打上了这种矛盾犹疑的精神气质的烙印。文珍并非不知道,现代大城市让人逼仄难耐,可一旦离开又是那样不舍。《衣柜里来的人》中,女主人公苏小枚把城市生活比之为秩序井然而缺乏生气的“衣柜”;为想逃离这种刻板的生活,她一时兴起决意要远走拉萨。但当她来到拉萨,对她迷恋已久的老七向她展现出“拉漂”生活的愿景并极力挽留她时,她又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虽然,苏小枚如顾采采一样地有着都市梦游者的气质,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留恋大都市里的生活。拉萨的短暂旅行,终只是现代大都市呆板生活的调节剂,一如那永远只能在回忆中安慰顾采采的故乡的凤凰树般:飘渺之美,正在于距离;一旦距离阙如,其与大都市中呆板的生活相比也就没有差别了。在这里,拉萨之于北京,正与故乡之于顾采采等同。这一等同,某种程度上,恰好道出了全球化时代空间的悖论。全球化都市——北京城——之外的拉萨,只如乡愁一般立于全球性空间的一侧。

事实上,拉萨在如今早已不再是“原初”意义上的精神家园,而实在是全球化时代中同样富有全球气质的现代都市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拉漂”也并不能真正逃出那令人窒息的“衣柜”——现代都市。文珍的小说恰呈现出现代人的这样一种悖论:他们以为离开北京就远离了束缚,但其实走向了另一重束缚。因为显然,在全球化时代的今天,任何向更远处的撤退,都并不能真正逃离全球化的影响。这样来看《北京爱情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妄想逃离北京而未得,就格外具有象征意义。逃离,于她的主人公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姿态,一个美丽的传说。实际上,逃与不逃,于他们的幸福和心灵上的相通并无大碍。但因为有了这一姿态和想象的空间,生活才不至于原地踏步,才能更好也更持久地在这既令人窒息又让人不舍的都市中继续下去。

二.北京城与人:“气味之都”,抑或离散之所?

曹文轩在谈到文珍的小说时指出:“文珍只写城市。她的城市是年轻人的城市。……这些年轻人似乎是城市的边缘人,他们大多不曾在城市扎根,处于一种悬浮状态。但他们身上又最能体现城市的气息。他们比起那些城市土著,似乎更适合作为城市的符号。他们在现代潮流中被推来搡去、无法泊岸,但他们对城市的敏感和理解有时是超出那些所谓真正的市民的。”(《城市边缘的解读者:文珍》)在这里,“年轻人的城市”、“城市的边缘人”和 “悬浮状态”等等描述,恰好道出了文珍小说所具有的全球化“症候”。这些城市的边缘人,他们既不同于都市中的传统小市民,也不仅仅只是外来者,他们作为现代大都市的“全球性空间”而存在,却又时刻处于一种边缘状态。如若按照全球化理论家的分析,他们整体上应处于“世界性社会结构”中“三个等级”的第二个层次,即在两个极端之间,在处于顶端的“融入全球经济的人们”(“包括从全球经济的管理者到服务于全球生产和金融的、基本上有稳定工作的相对有特权的工人”),处于“最低层”的“那些被排除在全球经济之外的人”之间的那一部分(罗伯特·考克斯:《从不同的角度透视全球化》,见《全球化话语》第23页,上海三联,2002)。这种中间状态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他们的“悬浮状态”,他的处境、心态诸方面无不打上这一烙印。这些都市边缘人,可以是外来中下层个体户,可以是都市小白领,甚至可以是外企高管;他们虽身份各异、经历不同,但在现代都市中感受到深刻的孤独这一点上,却是出奇地一致。他们表现出的同大都市间的若即若离状态,某种程度上不妨理解为一种全球化时代的精神状态:既融入又有距离,既批判又留恋,既想逃离又最终回归。他们既有自我意识,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全球化的潮流所裹挟而身不由己。他们明知大都市中的生存艰难,而又不愿意真正离开,如斯种种,都一再表明全球化趋势所具有的不可思议、毫无理性却又不可逆转的伟力。文珍的小说充分表征了这点。

她的小说,经常出现北京的地标,如中关村、电脑城、安翔路、美术馆等等。她甚至有一篇小说名为《北京爱情故事》。但事实上,正如《北京爱情故事》所表明的那样,北京其实只是背景,在小说中并不构成推动情节或塑造人物性格的功能,相反,它只是现代大都市的表征。换言之,北京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它既可以是上海,也可以是广州。在这里,北京只是全球化时代在全球空间意义上的符号。全球化空间中那种高度紧张、快速而冷漠窒息的生存环境,使得城里的青年男女们无不内心荒芜,即使爱情的欢娱也不能填补寂寞于一二。《画图记》中的男主人公宋伟侨频繁更换性伙伴的结果,是随之而来的更大空虚,这或许是一个循环:正因为极度空虚,才需要性爱来填补,而性满足后又是更大的空虚。这种恶性循环,某种程度上也正是文珍小说中的大都市里白领的生存状况。在他们那里,空虚、纵欲、紧张、娴静、传统、现代、前卫、保守、颓废、进取、无所事事、无有空闲等等都可以并行不悖地表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因而就有了:顾采采一方面是不断的失眠及其带来的清醒,一方面又时刻处于一种恍惚的梦游之中(《第八日》);苏小枚千万百计想逃离大都市(北京),一旦抵达拉萨又突然非常怀念北京(《衣柜里来的人》);宋伟侨在性爱上十分开放,但在对爱的态度上又极端保守(《画图记》),等等,不一而足。

但从另一方面,文珍的故事又似乎为北京城所特有。她想写出北京的味觉与嗅觉。在这《第八日》对味道情有独钟抑或挥之不去的噩梦里已初见端倪。其中那芒果独特的“烂熟、甜蜜、馥郁”之味流转于现实和回忆之两端,既让人温暖窒息,也让人绝望。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主人公大抵寂寞内向,故而嗅觉和味觉也格外灵敏。或者不妨说,味觉上的繁复,掩盖的是内心的单调和寂寞。他们口拙舌笨,不善言辞,于气息却似乎有天生的特异功能,故而常常把内心隐秘的情感于焉投射并放大。《气味之城》中“他”出差后回到家,爱妻早已悄然出走,绝望之中,他终只能靠对气味的辨别和回味/回忆来组织起对不能承受之爱恨的怀念。这不由让人感叹,既然对爱妻身上气味的细微变化敏感至此,又何以不能理解对方时时波动的内心?同样,《色拉酱》中的“我们”之迷恋“色拉酱”的“香甜滑腻”,也更多因为一个是“寂寞恐惧”,一个是“长久自闭”。《北京爱情故事》中,男女主人公彼此心灵相印因那“幽幽隐隐”的兰花,但这一情感故事,只能注定了在心底或幽蔽处展开。因而,这与其说是一个北京上演的爱情故事,不如说是一个只有在逃离北京时才可能的爱情故事。小说临近结尾,男女主人公去而未成,也正预示着他们幽隐的爱情故事将终结于北京城。看来,他们只能在北京怀想北京之外的彼岸,才能获得内心的温暖和幸福。北京充满各种气味,但却让人窒息,反不若对童年或早年经历的回忆(《色拉酱》和《第八日》)。文珍力求写出北京城的味与色,却只能在逃离或缺席中才能显示出这些味与色的丰富意义,反讽意味很浓。

虽然可以说,文珍在味觉的描摹上细致入微、深入机理,但其实仍可以从象征的意义上去理解它们。因为让某种具体而微的味道与一座城市的生活密切相关,难免带有先入为主和理念化的倾向,会让人感到意犹未足。倒是《安翔路情事》这一类小说虽在情节的设置上略显陈旧,但那种叙述节奏上的纡徐婉转,充分显示出作者控制叙述的功力。《安翔路情事》写的是分别来自安徽和东北的男女青年在北京安翔路上发生的情感纠葛的故事。这篇小说也写到味觉,男女主人公小胡和小玉之间,从最初的相互吸引到彼此疏远乃至分开,都与气味——食物麻辣烫和灌饼——有关。但真正决定他们爱情去留的,却是外来个体户在北京的生存困境。虽然小玉十分迷恋小胡,但当小胡提出要她同他一起离开北京回家过日子的时候,她却断然拒绝。在这里,待在北京城于她——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东北少女——虽然是那样的艰难和不易,但它实际上已成为她单调贫乏的往昔岁月的截然对照,她宁愿生活在浪漫传奇的未来,而不愿活在当下。北京于小玉而言,代表了未来,是梦而不是日常现实。她拒绝了小胡,其实是拒绝了现实。虽然,这篇小说也可以从“北漂”的象征意义上去理解,但其对“北京”的想象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甚至也完全迥异于作者的其他小说(如《第八日》)。在这里,北京其实是以一种高度“审美化”的形象呈现的:一方面是极端的具体化,生存于其中的压力就像那味道一样实在而可触及;另一方面,又被高度抽象化和拉向更远处,那是一种隔着灯光或阳光以及喧嚣声之外的一种有距离的嗅觉和味觉。“真的就像那个梦一样,小玉想,小胡在梦里面远远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过来,看不清楚表情。就像最初一样,就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对方一样:他们看见对方了。隔着街道,他们安静地,天长地久地,望着彼此。”这是小说的结尾。小说的最后,虽然一个(小玉)离开了北京,一个(小胡)暂时留了下来,但在精神上却正好相反。身体留下来的,只不过是匆匆的过客;身体离开了的,精神却永远寄寓于北京的上空。同为逃离北京(《安翔路情事》和《北京爱情故事》),小玉以一种精神上超越现实的想象方式实现了对北京的 “浴火重生”。

三.“地下”的暴力与温柔

文珍的小说中,《地下》是一篇较为独特的小说,颇有“公路电影”的味道。小说写的是去国十年后回到北京的青年女子小音被前男友张铭禁锢“地下室”的故事。因为法国外教的出现,相爱多年的小音和张铭感情濒临破裂,分手之后女主人公远走国外,十年之后她短暂回国。而令女主人公万难想到的是,张铭非但没有怀恨在心,反而更加刻骨铭心。这种几近“变态”的迷恋的结果,最终以禁锢这种极端和暴力的方式呈现出来,让她不能回避。这一禁锢的“黑暗之城”虽有被抛出现实秩序——地上世界——之外的意味,但发生于其中的故事却以一种坚硬的真实性深深穿透了女主人公:男主人公的情感表白方式虽嫌粗暴偏执,但其实是那样“温柔”。于她而言,漂泊异域他乡,虽性侣频仍,但与她却几无内心情感上的沟通和交流。“各式各样的缠绵,清晨起来却换来各式各样的茫然和疲惫”,“然而张铭的温柔,那是另外一种单纯干净孩子气的东西。十年之后他告诉我:那是爱。爱。”

小说以这种方式试图告诉我们,在如今这样一个欲望膨胀的年代,身体的解放带来的其实是心灵的更加荒芜。因而,小音和张铭之间,从最初的相爱到分手,乃至最后小音重又爱上张铭;这一过程,正好对应着发生在小音身上的身体与心灵之间的辩证运动:从最开始的合为一体,到彼此分离,到最终的复归。这种循环虽能予人安慰,但其实显示出更大的无奈:心灵似乎只有在身体经过了周游世界——如法国——之后,才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居所。这种从身体到心灵的返回,某种程度上也正表明了全球化带给人们的心灵上的艰难跋涉。这样来看,小说中的“地下”极富象征意味。小说以一种近乎施虐受虐的爱情表达方式,表明“地下”毋宁说是人之“心灵”或“内心”的隐喻。“地下”之于“地上”,恰同于了心灵/身体之间的区分:身体“可以随意处置”,心灵却能永存在“地下”的某个“温柔”处。可一旦反过来理解,又不禁让人不寒而栗:在如今,似乎只有把心灵禁锢在“地下”,“内心”才有可能保持其应有的纯洁。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

这样一个时代,我们不由得不常去思考常与变的关系。文珍的另一部小说《中关村》使我们想起了张爱玲《封锁》中的邂逅。这部小说写出了波德莱尔眼中短暂和永恒相交织的现代性带给现代都市中人的困惑和无奈。她以这部小说重新诠释了波德莱尔的《致一位交臂而过的妇女》:“大街在我的周围震耳欲聋地喧嚣。/走过一位身穿重孝、显出严峻的哀愁/瘦长苗条的妇女,用一只美丽的手/摇摇地撩起那饰着花边的裙裳;/……电光一闪……随后是黑夜!用你的一瞥/突然使我如获重生的,消失的丽人,/难道除了在来世,就不能再见到你?”这部小说讲述的也是现代大都市(北京中关村)中青年男女邂逅的故事。多次的邂逅在双方眼里都以为是“传奇”,没想到原来只是错位和误会:“许是过了午后,街道上的阳光比刚才进来时暗淡了不少。高跟鞋噔噔噔走过去,也不再能明显感觉到周围行人的注目礼。……这就是她的套子,她的皮囊,她就是逃不出去的套中人——怎么会这样,她又没有做什么,不过就是喝了一杯饮料,怎么转瞬之间,就老了十岁。”虽然,这样的时代有转瞬即逝的震惊,也有意想不到的邂逅,但即使是邂逅也只不过是千万次偶遇中的一次;想从这转瞬即逝中抓住永恒,终只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飘渺难及。

四.结语

从以上对文珍小说巡礼式的分析可以看出,她的创作时间虽然较短,起点却是很高,而且能自如变换各种手法,一再给读者耳目一新之感。但这也带来一个颇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风格上的多变使得她的小说往往不能得到很好的沉淀。风格上的趋新,显示出作者想象模拟生活和组织再造现实的能力,也暴露出作者写作上的不稳定。而如果一个作者不能形成自己较为稳定且擅长的风格特征的话,他的创作便会只如散乱的珍珠,虽迷人眼目,眩晕之后并不能留下持久的记忆之痕。风格上的多变,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正意味着风格上的阙如。文珍小说创作的不稳定还表现为中短篇小说写作上的失衡。作者非常擅长叙述节奏的变化和对叙述距离的控制,这使得她的小说大都有精妙的结构。从这点来看,中长篇小说是她最为擅长的文体。事实上也是如此,从作者的小说创作来看,中篇小说的成就普遍要高于短篇小说。

她的小说能很好地突破已有经验的局限,并能随意出入各个人物角色内心的幽微处。在这方面,显示了作者“再造经验”的巨大潜能,而这,对无意先锋的小说创作而言,是十分可贵而关键的。但随之而来的是,仅靠经验的不断再造,并不必然带来艺术作品内在深度的递增;相反,如果过于执迷于此,反会造成作品内在深度的重复乃至下降。她写出了大都市中各色青年男女身心两皆疲惫的高度紧张状态,但也仅止于此。既然北京广州那样的“全球化大都市”的生活如此艰难,她的主人公又那样怀想童年时家乡的凤凰树,为何主人公们执意不愿离开?对于这样一种时代的悖论,作者显然没有更加深入地去反思和探索。作者写出了全球化所具有的不可逆转的裹挟一切的伟力,她身陷其中,却并不自知;她的小说一再显示出“再造经验”的诸种可能,却不能向前推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猜你喜欢

大都市都市全球化
潜行水下 畅游都市
Battle for Bohemia
BATTLE FOR BOHEMIA
2020国际大都市数学奥林匹克
大都市
新旧全球化
全球化减速:全球化已失去动力 精读
穿越水上都市
全球化陷阱
威尼斯:水上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