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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手掌,放走世界(创作谈)

2013-11-16□巴

福建文学 2013年2期
关键词:朵玫瑰内心

□巴 客

松开手掌,放走世界(创作谈)

□巴 客

我是被诗网住的一条痛苦之鱼。我的使命就是挣扎,在细腻的、动人心弦的现实苦难中,把荒谬、幻灭和沉沦化为快感、美与柔情。由于怯懦,我被纷繁庞杂的价值所捕获,且永远找不到获释的理由。只有一种机会:在形而下的贪婪追求中,使纯洁的痛苦向着非理性的寒冷和死寂坠落。因此,在死亡的阳光般的注视下,我能够感觉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内心与自然之间的神秘感应。基于这个背景,在诗的沼泽地里,我享有了道德豁免权。诗是我生命的图腾,我的欲望,我的信仰。

诗歌总是使诗人早于常人“脱离”人世。几天前,在“西禅茶缘”,我旁听了诗人张文质与小说家陈希我关于人性与诗性的对话。他们提到:绝望与恐惧,是那些优秀的诗人与生俱来的品性。的确如此。对于写作,我的内心早已是充满矛盾与恐慌。我的思绪常常凌乱不堪,我的心智总是停下它的钟摆。很多时候,只能是无休无止地抽烟,发呆。每天的工作像舌头的蠕动和牙床的拥抱那样轻易应付而过,那只是少量的对生存规则的臣服和屈从。有的时候,当我从这个熟悉的城市每一个熟悉的路径走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顺着我的步履侵入身体,游进大脑。我抽身于自身的生活现实,我看见的自己是一个漫长地停留于此的过客,我在黑暗中昏沉睡去,做一些醒来后就遗忘的梦,起床、挤公交车、工作几个小时、吃饭,并数着接连不断的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只是在周末偶尔的酒醉使我将烦闷与疲乏卸在酒吧。我像一块顽石,我被每一处的往前流动的风景所否定,但内在的意识却总在不恰当的地方被生存所惊醒,以至于那些与身俱来的个人生存元素,孤单、痛苦、厌烦、绝望等等,于我而言几近等同于存在。

“我们的一生不是一个古老的负担,我们的道路不是一个漫长的旅程。”时间在脚底下流逝,真实的一面其实就是那些金黄色的梦想曾经在伤口的四周流动。我是自己所面对的一个陌生人,从镜中花月里回来,在烟雾缭绕中发现欲望的死亡渐渐明朗。从一数到一百,然后从头数起,就这样周而复始,只把空洞的口语留在空洞中。那些发生过的事件与我的叙述纠缠不清,我只能站在自己的名字里等待金蝉脱壳。算是在文字中锦衣夜行,目光里爬满了这盛世的青苔。如果我退回真实的七米之外,在黑暗中我将仅存一根火柴。

我注重的各种形式,我清醒的时候内在的美感深处,衍生着无数无情之物。家族的血缘亲情,柔和有序的个人工作生活,与他人的关系氛围,社会运营法则及道德规范的锁链,一切都具有人所赋予它的意义,却与抽身而出的我无关。我不是我,我的乐园存在于陌生与遥远的地方。“这不可知的世界啊,这不可信的世界啊,”有一天有人对我这么说,那是世世代代相传的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原始敌意,来到我的心域之后悄悄倒下。我知道它的荒谬,另一个我知道它的形状。很多人能利用它的阴影来确证自己在某个时空里的存在,我不能,我只会刻意回避它的面目。很多人能娴熟地利用智慧的技巧来破解它为人设下的种种障碍,我不能,我只会让它随时进入我的血肉。

我的自我否定使用了生命中越来越多的自由,但每日的生活琐碎挽救了我的冲动,我的狂放情绪,和我的目光朝向。我面对城市的喧嚣握紧了手中的硬币,我因而成为自己爱恨情仇的尺度,我紧咬舌尖的时候失去了早出晚归的果实。那些当下情景散发的种种必然的恶果之味,使我的嗅觉死而后生,但我用水创建的宗教已经跨过幻想的火堆而后退百年。我要用冷静的或反向的语调,讲述从未遇见的一天,在那一天里我可以重新许下一个(或者更多的)愿望,用那一天编织出一个新的海洋。

现在,我已不必在内心里匆匆赶路。我看见这些不断在季节里发生变异的语词与我的骨骼面对:工作,信仰,问题,意义,价值,苦难,道德,命运。而我收留的是那些具体的患了疾病的事物,在那些事物里我将所爱的人们紧紧拥抱,一旦放手,他们的名字会随风而逝。一年又一年,我怀着这样的悲伤穿过城市和人群,穿过时间的帏幔,卸载心中的真理,“逃离大地,轻若羽毛”。每天,车流汇聚的超重低音一阵阵地拍打耳膜,使思想愈加干燥。这座四季如夏的媚俗而温情的城市,改变着生活的细节,改变着叼着烟卷注视万物的姿态,改变着迷惑与无知的存在。由于对各种可能的结果的把握不定,四肢犹如慵懒地在雾中穿行,必须停止在内心恐惧前的无妄挣扎,“你的两手消失,然后再归回你身上,残缺不全”。有时感到太沉静了,我的脚步似乎已停顿在岁月的出口,我的注目,我的需要,我的感念,我的冥想,我的创想,“一切皆已改变”,我和这世界的顽固与陌生元神合一。

很多时候恰恰是语言使我失去了立足之地,或者是我看见了那每天吮吸人类制造的所有声音的熟悉的土地,而我的双脚可能已在另一个空间走失。我在语词的云端身临其境般的随风低飞,我的感知在这个城市的庸常日子里的捕风捉影,我在隐秘而暧昧的人际交往中的不知所措,印证的是我失却神助之后诗意的隐遁与内心的溃退。我不能天马行空独往独来,那些与我拥挤、与我擦肩而过、与我哀目相望的人们,是和我一起修建生活祷词的同谋者,我和他们一样,在天气、饮食、爱欲、色彩、时间中,留下渐渐老去的牙痕。

我们怎样才能窥视到这个年代的堂奥?在生活的荫蔽之处,是什么样的显露使我们的形骸在“意义”中丧失了气味并且不可拯救?伊凡·哥尔在他的《第七朵玫瑰》中写道:第一朵玫瑰是花岗石。第二朵玫瑰是红葡萄酒。第三朵玫瑰是云雀的羽毛。第四朵玫瑰是铁锈。第五朵玫瑰是怀念。第六朵玫瑰是锡。——而第七朵……已在这个年代的疯狂中焚毁,那只有在我们死后才会长出的,才会悬在空中的,才会在我们的守望里真实呈现的,又能是什么?

或许,只有语言的表达,在我们的生存中占据优先的地位。我们创建自己的文学宗教,追求感性的、细腻的、客观的和有效的现实观察,以我们的眼触摸生命的痛。那种对生命的感悟、对内心的聆听、对基本生存状态的超现实描绘,对人类生存幽暗面的探索,使我身体不安,思想战栗。那么,就企求用文字照亮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的走动,让思绪抵达凡人所难以企及的远方吧。博尔赫斯言:“一种语言是一个传统,一种抓住现实的方法,而并不是符号的随意集合。”多么安宁的时光,我们在世俗中享乐可能永远不会觉醒,而在文字中的救赎中受苦却已归于自身。

责任编辑 郭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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