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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敌

2013-11-15砖子车军

椰城 2013年3期
关键词:美美三国玩游戏

■砖子车军

楚啸天,算得上鸟城的玩角。

他的玩,与世俗的吃喝嫖赌、吹拉弹唱不搭嘎。他迷醉的是游戏。就是这小小的游戏,他玩成了角。

不过,这角不是官方或某权威机构封的,而是他的老子、大学副校长(其实是副院长,鸟城人习惯称校长)楚天佐恩赐的

楚天佐,鸟城无可争辩的名人。小城就那么几所高校,他所在的二级院校在全国不咋地,在全省也不出彩,但他个人在鸟城的社科领域独树一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乖家伙,那可真是风光无限,猛霸全城,横扫校园的。除此,关键是他正处风度翩翩、一顿饭五个大馒头不成问题的壮年。可以这么吹,中年美妇见到他,腿多半打颤;青春少妇见了他,多数会暗衔红杏。

这么春风得意的楚天佐,各事都能拿下,却头疼他那读大一的儿子楚啸天。这小东西啊,念书太不成气,如果不是楚天佐特殊点招,屁的高校也没楚啸天读的份。

不过,楚啸天并非天生上不了台盘。有果,自然有因。他的因,就是缘于游戏。

楚天佐送走学部委员一行,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夫人林静远在德国慕尼黑大学,作为中外学者交流学习,离境已近半年,按时间推,快回来了。家中仅爷儿俩,钟点工只在白天来楚家,东抹一巴掌、西捣一拳头,将楚家的环境搞搞、午饭做做。

楚天佐走进客厅,以为儿子早酣睡在虎头山。不料,儿子卧室虚掩的门缝内传来厮杀声,杀得酒后的楚天佐血压直线上升,两眼直冒金星,脑瓜子直开飞机,两耳嗡嗡响得轰天。

楚天佐忘了大学副校长的身份,摸起茶几上的玉制“不求人”,就冲了进去。沉浸在英雄天地鏖战中的楚啸天,挥舞着双手喊道:我他姐的天下无敌,看谁还敢跟老子斗!

楚天佐一惊,“不求人”停在了半空。

楚啸天这才听到身后的动静,迅猛站起,两道寒光射出眼眶,直奔楚天佐,高声断喝:敢跟我动手么!报上你的名来!

楚天佐先是被寒光射得心一颤,后被“断喝”得目瞪口呆,“不求人”震颤在空中,不知该往哪儿落了,口中不由地打结:你你你……

楚啸天似乎一下子从癔症中惊醒,双手抱头,边蹲下边哆嗦着说,老爸老爸,是你呀,快放下,换别的,“不求人”是正宗的和田玉,死贵死贵的,打坏了,老妈非跟你吵架不可。

楚天佐松了一口气,垂下高悬的胳臂,半晌才恢复了尊严,恢复了副校长的派头,端起家长的架子,冷着比以往柔和多了的脸色,连声道,怎么回事?又犯老毛病了?半夜还不睡?楚天佐说这话时,脑中还闪着寒光,显得莫名地紧张,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多年来,他在家里一直是传说中威猛的九斤狸猫,可以逼退百斤的硕鼠,而儿子仅是一只小老鼠,得绕着他行走。

楚啸天说,老爸,明儿不是五一小长假嘛,我一直记着老妈的话,几个月没打Dota了,这可是最新版的“英雄联盟”,刚才难得闯闯关过过瘾,猛他姐的“斩了英雄”。

楚天佐眼一瞪,瞪他儿子的粗话,他就不明白了,书香门第之家,怎么生养了个不成器的东西。楚啸天也意识到了,轻掴自己一个嘴巴,说,该死,斩几个狗熊有啥可得意的。楚天佐道,你别谎话连篇,几个月没玩游戏?昨天和同学打通关、搞实战演练怎么回事?甭以为我不知道。

楚啸天吃一惊,这么点破事竟然有人捅给楚副校长?太不是玩意。

昨天下午,楚副校长到南京禄口机场迎接教育部学部委员一行,校长坐镇学校。该校申请升格一级院校,教育部派员考察是否具备升格的设施条件。当然,这些跟楚啸天无关。下课后,没事了,太阳还高悬在空中,同学们没有急着走出教室,楚啸天眼珠子一转来了精神,嗨!在座的哥们姐们弟们妹们,最新版的Dota有没有人没玩过?

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搭言,大伙似乎不待见楚副校长的公子哥儿。这小子玩游戏一流,学习末流,但这些不能代表什么。拼爹的年代,学习一流,玩游戏末流,又能怎么样?最后还是爹说了算。

偏有一个女同学出了头,小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白白净净的,浑身上下溢着富二代的味,应该是款爷家走出来的妞。她撇撇嘴说,楚啸天,别卖弄你的“刀塔”了,不就是魔兽争霸3么,姐早玩过了,“补刀”、“斩英雄”、“合装备”,姐都打了第一。

同学们面露惊异之色,高美美,日常从不张扬的小女生,今儿是吃错药受刺激了,还是末梢神经搭错了线路,她竟然玩劲爆的游戏,还是一个了不起的杀手。高美美叫板了楚啸天,同学们骚动了,有的说我刚入门,有的说咱只能算半个玩家,有的说我与别的玩友互动不起来,有的说我也配合不了其他玩家……

楚啸天挠挠头,扫视群雄道,玩过的人不少嘛!随即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高美美陈词,你那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一介武夫,战三雄的吕布。哥告诉你,虽然你单打独斗第一,但一场战役下来,失败的肯定是你。

高美美不服气,说,我就是千里独侠客,我就是东方不败,我还没将战役进行到底,你怎么知道最后失败的是我。

楚啸天笑了,笑得很张狂,笑得全班同学东张西望,笑得高美美顾盼自己浑身上下,哪儿不对劲了。楚啸天说,孤独求败的年代早他姐的过去了,你的思维还停留在仙剑奇侠年代,指望靠一把轩辕剑驰骋疆场、纵横天下、斩尽魔兽啊!姐,玩Dota(音译:刀塔),必须有操控整个战局的本领,不仅个人技术好,更要有团体合作的意识,形成整体强大的合力,才能做到料敌先机,攻其无备,指哪打哪,无坚不摧,夺得战局的全面胜利。你说你仅靠个体的死拼硬冲,能消灭千军万马吗?显然不行。

高美美白净的脸皮红了,说,楚啸天,你别将牛皮筒吹得震天价响,你能打通几关了,敢如此沙场点兵。

楚啸天说,没有旌旗十万斩阎罗的帅才,我敢这么放肆吗,这么着,咱们不打电脑,将网上的游戏,搬来实战一下如何?

高美美道,战就战,谁怕谁啊,就按游戏上的步骤来布阵。

选将了,三分之二的同学打过Dota,大家跃跃欲试着来到远离教室的后花园广场,以穿广场的小河为界,分成两个阵营,高美美一组为“天灾”,楚啸天一组为“近卫”。

战局拉开,高美美一马当先,以自己平时玩游戏的风格杀入敌阵,急于升级自己为英雄。楚啸天呼动己方组员,做好防守,形成整体,消灭强敌,再伺机各个击破……

僻静的后花园,厮杀声渐渐吸引来围观者。

一向顾全大局喜欢打小报告的班长罗地材,将这事捅给了学生会主席。他没有参加游戏,也没有阻挡同学们活动,但他看出了高美美失败的不服气,越是平时不露声色的人,一旦发飙,就越有可能潜藏着危机。班长推测高美美及其败北的“天灾”,一定群情激愤,誓将再战,以一洗前仇,不负当代大学生的光辉形象。

主席说,不就是玩玩游戏吗?罗地材道,游戏怎么啦,游戏就是人生,他楚啸天玩的绝不是游戏本身,他玩的是人性,是战争,是一统天下的野心。而身陷魔界的高美美,肯定会拉起打响十年之久的希腊之战,直至杜鹃啼血、望帝春归、海伦回到雅典的怀抱。

主席被罗地材一番三荤七素、狗屁不通的怪论侃得云里雾里,莫知所指,他“哼”了声说,楚啸天哪有这么深刻,你也太抬举他了,他就是个爱玩游戏、玩出水平的小混混。话虽如此,主席仍害怕出事,于是他将潜在的危机捅给了系主任,说眼看学部委员一行就到了,一群同学却去玩实战游戏,还差点玩出了群起事件,这绝对不利和谐,影响考察,希望系领导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系主任惊讶,学生玩游戏玩到脱离虚拟谈兵的实战境界,也算是罕见了。但事关楚副校长的儿子,主任不好轻易拿主张,也不好将这事捅给一把手。好在尚未造成恶劣影响,于是他当晚跟楚副校长作了单独汇报,简而化之这事。

楚副校长自然来气,但忙着跟学部委员周旋,暂时搁下了此事。同学们毕竟玩的是游戏,也不是打群架,没必要小题大做。送走学部委员,自己教训一下儿子即可。

说到教训儿子,楚天佐就浑身冒火。

楚啸天在小学四年级前,学习很优秀,在师范附属小学年级排名前十,班级非二即一。问题出在妻子林静到武汉大学进修读博,时任系学术小组长的他因搞专题常上北京,两口子顾不了儿子,将楚啸天交给爷爷奶奶管教的那段时间。这小子迷上了游戏,一陷入就没有拔出。

楚天佐是两个月后发现儿子出问题的。

那天晚上,他从北京回来,直接来到父母家。老俩口看电视,儿子不在。楚天佐奇怪。老爷子说,小天可乖了,每天晚上在学校补课。楚天佐半信半疑,小升初,六年级补课正常,四年级补课不太可能,即使补,也是在老师家开小灶。至夜九点多,楚啸天没归,楚天佐待不住了,匆匆赶往附小,六年级补课生都放学了。楚天佐惊出一身冷汗,儿子不会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搅到一起干坏事吧?果真这样,麻烦就大了。

怀着满腹的心事往回走,途经体育馆时,忽然看见儿子从一家网吧出来,眉飞色舞地跟一个小男生讲着矮人、人族、侏儒、德菜尼、狼人,大战牛头人……听得楚天佐云山雾绕,气得楚天佐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小子哪里是补课,原来钻网吧了。

楚天佐哪还顾什么斯文,更忘了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一个箭步上去,一巴掌将儿子打得原地转三圈,才“噗嗵”摔倒。小男生见楚啸天被揍,吓得撒腿遁入夜色。儿子长这么大,楚天佐从未打过,这是激愤中的他第一次施家暴,岂料,有了一次良好的开端,沉迷在游戏天地中的楚啸天,随着游戏的升级,遭受的家暴也逐步升级。

楚天佐扯着楚啸天的耳朵来到父母家,责问老父亲给了楚啸天多少零花钱,让他有闲钱去玩游戏。

老爷子听说孙子玩游戏,并不像他儿子暴跳如雷,而是说,哪有小孩子不玩游戏的,你小时候在部队大院玩得更丧心病狂呢。噎得楚天佐直翻眼白。

老爷子行伍出身,正团职回小城,做了十年的科技局局长。他根本不懂科技,却管着科技。这是中国官场特色的悖论。

老爷子问孙子玩什么游戏了,耽误学习可不是正经事儿,尤其是扯谎钻网吧,打烂你屁股都不为过。奶奶听说孙子挨打,心疼得要命,检查孙子伤哪里了。楚啸天倒不在乎伤没伤,而是再次眉飞色舞地跟爷爷侃3D、侃风靡的魔兽世界、侃神魂颠倒的刺激。侃得老爷子也眉飞色舞起来。

楚天佐听儿子说小长假,几年来破例没有施家暴,说了声,早点休息,便回自己的卧室了。

对于儿子的状况,楚天佐明白就这样了,一块成色不好的铁,炼不成钢的。儿子自陷进游戏八九年来,小升初,花钱也没上得了重点中学。初二时被连打带吓,患了抑郁症,休学治疗半年,重新读初二,成绩有了提升,中考的分数,花钱勉强上了重点高中。远离一阶段游戏的楚啸天,从高一下半学期始,一有空闲,又在“穿越火线”、“地下城勇士”、“QQ飞车”的虚拟世界里漫游。楚天佐多次殴打,不见效果,也就对楚啸天失去了信心,底线是好歹能混一张大学文凭,以后找一份工作就成了。

楚天佐对儿子施暴,外人是难以置信的。楚天佐在校是共认的温文尔雅的学者,从不与任何人发生正面冲突。可他对儿子为什么就不能改变策略呢?他自己也搞不懂。

妻子那年进修归来,对儿子的变化,痛心疾首,但她表面顺从丈夫对儿子的管教,背地却极其呵护儿子。楚天佐知道林静的行径,尽管不满,也没有说什么。谁叫她是孩子的娘呢?

躺在床上的楚天佐一时难以入睡,眼前再次闪现儿子的寒光,搅得他不寒而栗。

楚啸天玩游戏,老爸第一次没有打他,感到意外。莫非自己读大学了,老爸尊重他的人格了?他不知道是自己眼中的寒光,秒杀了老爸。

几分钟后,他悄悄走进客厅,侧耳倾听老爸的卧室,没有动静,可能睡了。老爸陪考察组两天,楚啸天以为他今晚住宾馆,想不到他会回来。

楚啸天返回,反锁上门,重新启动电脑。

楚天佐回家之前,楚啸天的一战用了一个小时加十五分钟才算结束,他是回味着与高美美实战的优劣势,边分析边布阵边战斗。日常一局,他一般用五十五分钟。玩这游戏,尽管他功底不错,毕竟还在初中级阶段,很多东西尚未研透,据说高手不超过三十分钟,就主天下沉浮了。对于高美美会玩这时兴的Dota,他极意外,平时他与同学交流打游戏,从没听说过这女娃儿会玩这种刺激的“英雄联盟”即Dota,这大多是男生玩的,雄性激素特强。他不能不承认,从个体的角度讲,游戏中的高美美极为强悍,和平时判若两人。难道她骨子里和我一路货色?楚啸天承认,自己平时不像个爷们。

楚天佐进门时,楚啸天正把自己换成高美美的角色,拼打明知道是失败的战局,他感觉真的很刺激,一路凶猛斩杀敌方英雄,大有项羽盖世的兴奋,突然身后冒出个青面獠牙的敌人,陷入迷癫状态的他,以为从虚拟步入现实,眼放寒光就要扑杀过去,想不到敌手竟是举着“不求人”、张口结舌的老爸楚天佐。

对于老爸的惧怕,是第一次被毒打留下的心里暗影。楚啸天沾染游戏,纯属偶然,体育馆附近新开了一家网吧,班里一个学习不好但热衷上网的同学,受老板诱惑,介绍同学,给他优惠。那些天,楚啸天在爷爷家,脱离父母的眼线,被小同学带进了网吧。老板眉开,介绍了新版3D“魔兽世界”。在这西方神魔奇幻的世界里,幼小的楚啸天看到了世界的别有洞天,比父母整天盯着的教科书、学分、排名,五彩缤纷得老鼻子多。要不说孩子经不住网络游戏的诱惑嘛,他几次一玩,上瘾了,满脑子尽是奇魔怪兽,哪还容得下学分排名教科书。

楚天佐打他的那一巴掌是真打,他被打懵了,但并没有打走他的魔幻世界,他就在魔界、逼学、殴打中成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进入青春叛逆期,老爸越打,他越对着干,一有空,就钻网吧。没钱了,就跟爷爷奶奶要。他记不清被老爸打了多少次,觉得自己被打油了,打麻木了,以致在挨打中得到快感,好有更好的理由去遨游英雄时代的魔界,直至走火入魔。

其实之前的老爸也跟母亲一样,把他捧手里怕跌了、衔嘴里怕化了的疼爱。

事后,他明白,老爸毒打他,诱因是他扯谎玩游戏,起因却是老爸自身的心理压抑。楚天佐是学术专题的实际操作人,为这个学术,他耗了不少心血,仅北京就跑了六趟。他想不到,那次在北京得知,学术成果竟然被挂名负责的副校长和北京某机构的权威联手摘去了,没他的份。他气坏了。但他不敢得罪副校长,因为副校长和校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吞下了这枚苦果。他不敢不吞的,他还得在这所高校待下去。倘若不吞,他知道将意味着什么。但窝着的火总得找个出路泄出去啊,不然非憋坏了不可。巧,玩游戏的儿子成了他的出火口。不久校领导班子大调整,调来的新校长做过他的老师,他才有了明媚的春天。

楚啸天重新布阵,呼动玩友了。

这次他改变了策略,不想再做高美美式的英雄了,再他姐的天下第一,也成就不了一代霸主的地位。真正的天下第一,应该是主宰天地的霸主,那才是大英雄。于是,他依然恢复到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统帅位置,兵团式消灭强敌,以最短的时间结束战局,从而晋级拿分,达到一流玩家的水平。当然,真达到一流,还需要一个阶段的努力,才有可能登堂,继而入室的。

小长假结束,正常开学了。下午,不少学生涌向校图书浏览室自习,那儿清静。楚啸天上大学后养成了一个习惯,该完成的功课,还是勉强去完成的。他来到浏览室瞧一番,又往外走,将姗姗来迟的高美美堵在了门外。高美美问他干嘛。楚啸天说不干嘛,同学几个月了,想不到你是个不露声色的大玩家,那天散得急,来不及问你,服不服气我的观点,不服气,咱们今晚在网上战一局。

高美美“嘁”地笑了,说楚啸天,你还真把游戏当正经事儿干呀!游戏就是玩,佛家偈语:放下就放下了。还有几天考试,我要看书了。

对于游戏,高美美仅是票友,她的心思大多在学习上,虽然不是班干部,但没有一个班干部学习好过她。

楚啸天说,高中三年,书还没读够啊,上大学嘛,就是玩,谁去认那个真。

高美美道,我的观点跟你不同,我喜爱看书。

楚啸天说,才女,你是真正的美女加才女。我他姐的不想学习,这么多年了,我都是在老爸老妈的高压政策下被动学习的。

高美美笑了,说,你不学也无所谓的,我不学就得花钱了。

楚啸天道,你家缺的就不是钱。

高美美白他一眼,道,两码子事。

楚啸天说,不扯了,事实我也不是玩Dota的高手,单打绝不是你的对手。我就整不明白,你个小女生,怎么会玩爷们的东东。还是时兴不久的。

高美美嘲讽地笑笑,说,老土,人家上海、北京大都市的大学生,男女不分都玩火爆的“三国”了,你一天到晚还“刀塔刀塔”的。说罢,一扭身避开楚啸天,钻进了浏览室。

楚啸天呆了,“三国”?他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他在QQ上与老妈聊天,问老妈回国的具体日子时,弹开腾讯的个人空间,立即有人发出邀他一起玩“三国杀”的游戏,他很没当回事,也就未加理睬。三国有什么稀奇的,老祖宗的老故事了,简本《三国演义》,被老爸逼着看过三次,老鼻子的老鼻子了,有什么可杀的?难道比魔兽世界、比英雄联盟、比西方神幻更精彩?

现在被高美美这么一提,就非同一般了,她是隐身高手嘛。于是他冲着高美美的脊背喊,你家也不是大都市的,小昆山还没有我们城市大,你怎么知道的。

高美美回眸一笑百媚生,丢下句:土。

浏览室学生纷纷抬头看美女、看楚大公子。楚啸天承受不住漫天的嘲讽目光、嘘唏声,落荒而逃了。

楚啸天逃哪去了呢?有点丢人,他撒开长腿,跑进高教园高档二区B幢27层2701室自家的豪华公寓了。

楚啸天愤怒地打开门,直奔墙壁贴满游戏宣传画下的电脑桌,噼哩叭啦摁一通开关,启动大屏电脑,随着电流的轰鸣声,他情绪莫名地激动着,扭曲的长脸,牵扯着本来周正的五官,导致左眼梢呈献三角形,高挺的鼻尖往左斜耸,左嘴角向上挑去,白皙的脸孔泛溢出浅红,努力地扩张着。他咬牙切齿地嘟囔,高美美,你个小婊子,竟他姐的讥诮我土土土,楚爷从来就是鸟城的领军,鸟城的高手,按楚副校长称,算得上鸟城的玩角,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腕,你个黄毛丫头竟敢嘲笑你楚大爷,楚爷玩不过你,就不算爷,割了零件,不做爷了!

电脑跳动开了,QQ连上了,空间打开了,接收昨夜的那个“三国杀”邀请。好家伙,人家不在线,空火。点击,链接,显示一串子玩三国的简介,什么诸雄争霸之《决战三国》、江山霸主之《三国论剑》、重塑三国人物形象之《英雄三国》、再创奇迹之《盛世三国》、谁主沉浮之《梦回三国》、真战棋模式《最三国》……老天,眼花缭乱,不知有多少集,多少个花色品种、多少种招式玩打,楚啸天看得目瞪口呆,根本链接不清,索性长叹一声,捏鼠标四顾心茫然。

这是一个从未涉足的新领域,比Dota更刀塔、比QQ飞车更飞车、比魔兽世界更世界,这简直就是我玩角之人生的盲点,难怪高美美笑我土,这不是土是什么?简直就是个土王八,还号称鸟城的领军、高手、玩角、腕呢,屁,狗屁也不是。

楚啸天忽然有点崇拜高美美了,这小丫头咋就懂那么多,比我楚某人领先一步呢?学习咱不跟你比,也不想比,可,玩,是我楚大公子的长项啊!现在,竟然不如她一个小丫头,这天地也太不公了。

楚啸天不服气,再链再接,再百度,再注册,再解答,再进入,好,终于搞上个小游戏《快打三国》,火,猛,爽,刺激,真他姐的意想不到地四起烽烟,然而,第一个通关没打过,他就趴死了。

再玩,玩不下去了。

楚啸天兜圈,“玩三国”究竟是神马东西?单从显示看,不仅仅局限于那数以千百计的人物,还穿插了妖魔鬼怪飞禽走兽琴棋书画小纸牌、实战器械、百万雄兵以及摸不着看不见的阴谋诡计。网上搜,美国的大学生也在火爆地玩它。可自己,连窍门还没摸到。

拜师吧,茫茫鸟城,只能找高美美了,不过,不能叫她师,应该叫沟通,叫交流,也能谦虚些叫讨经验。

楚啸天请动高美美喝茶,是测试结束后的事了。之前的几天,楚啸天有意识地接触高美美,她鼻孔朝天,不容楚啸天开口,就抢白道,莫谈国事,甭提Dota,姐不想当官做老爷娘,姐宁愿做一个人的英雄,姐宁愿一个人天下无敌,姐本身就是个体的单一,姐是项羽,虽败犹荣,姐比不得你是做大英雄的,有全局观念,想一统江山。

楚啸天急,说,我不是来跟你侃Dota的,更不是来跟你辩是非的,我也做不了屁的大英雄,我就一个字“玩”,单纯的“玩”,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多年来都是这个宗旨。我找你,是跟你探讨“三国”的。

高美美撮着嘴,打着手势,说,停,停住,姐没空,姐也不想侃“三国”,姐现在要的是学分。学分,懂吗?你不当回事,我要当回事,我不想让人说,富家的漂亮姐儿是个大草包,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成绩,是让讲师、教授拧上眼睛的好成绩。

楚啸天只好垂头,但绝没有丧气。

有这么点“气”撑着,楚啸天在测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恭请到高美美坐进了“绿岛咖啡厅”。没邀其他人,他俩小恋人似地隔桌坐下了。

壁上的音箱低声播放着网络歌曲《在我心中从此永远有个你》,很抒情很暧昧也很打动网络人的心。

一人一杯绿茶捧到手,高美美态度莫名地一笑,很直白地说,楚啸天,这些天一脑瓜子酱吧。

楚啸天思想有点不集中,说,高美美,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高美美点点头:说。

楚啸天道,老话,你怎么会玩那么多高端的游戏?并且还不耽误学习,连我这个专业的玩角都不能不眼红你的两不误。

高美美笑,说别笑话我了,我要不是爱玩,能上这么所二三流的破高校?我姐才真正两不误,上的是北京中国传媒大学,玩的全是最领先的游戏,我的那点破技艺,都是在QQ上跟她乞讨来的,明白了吗?

楚啸天说,不明白,刺激的游戏都是男生们的最爱,你姐妹俩怎么这么醉。

高美美道,老爸一直将我和姐当儿子养的,骨子里能女儿吗?

楚啸天说,可你就是很文静的淑女啊!

高美美乐了,说,伪装的,才不淑呢。

楚啸天惊讶。

高美美喝了一口茶,道,正题吧。

楚啸天说,好,正题。

高美美道,玩三国,像闯迷宫,玩法品种太多,一言难尽,这么说吧,百种三国百种打,千种三国千种玩,由三国演义派生的三国游戏,可以说比诸葛亮的八卦阵变幻的品种多百倍,你想玩尽三国,根本不可能,现在的游戏软件开发、晋级、更新太快,你根本赶不上趟的。

楚啸天点点头,说,这我懂。

高美美道,但也不是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的,只要你掌握一定的技巧,打开通往生命之门,就会举一反三地运用了。

楚啸天以茶代酒敬一下高美美,说,浞足万里,洗耳恭听。

高美美道,三国的千奇百怪千回百转千军万马千丝万缕的千变万化,都脱离不了谋术,你只要牢记这一点,就能一统天下,打出万里江山。

楚啸天若有所思道,谋术?不就是玩心眼嘛,难怪我打第一关就趴下了。

高美美说,这是玩智力智商智慧的游戏,不是单靠一个“打”字了得的。

楚啸天道,我还是一脑瓜子的酱。

高美美沉吟片刻,说,看你拜一趟师的份上,送块敲门砖给你。

楚啸天刚欲开口,谁拜你为师啦。

高美美吟吟一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虚心点。唔,赤壁大战宏大些,让你指挥打一仗,如何行军布阵,一时讲不清;刘备打吕布,需要好的装备,也没那么简单;盛世三国打鸟有意思,但那是烧钱的,你老爸也不会供着你。

楚啸天不乐意了,说,高美美你什么意思啊,光卖弄些没用的,来点实际的。

高美美道,好,来个实际的,三国杀纸牌,注意,唉,电脑带来操作就好了。

楚啸天说,上我家。

高美美道,才不去你家,你要是生坏心强奸我,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啸天说,俗不俗啊,谁要强奸你了,我绝对不会动不爱我我不爱的女人。咱们现在说的是玩,玩三国杀,玩你说的纸牌,不是玩你这个不算差的由骨血组织成的肉体。

高美美道,去你姐的,下流坯子。好,说纸牌,记牢了,你没付学费,姐不重复第二遍的。三国杀共有160张纸牌,身份牌10张,游戏牌104张,角色牌25张,体力牌10张,还有零碎的空白牌及大小王。游戏开始之前,挑选出数张与玩家对应的身份牌,给每名玩家发一张。如果拿到主公,需亮牌,其他玩家保密。游戏人数为主公、忠臣、反贼、内奸。主公和忠臣杀死所有的反贼、内奸,就算胜利了。反贼只需要杀死主公就算胜利。内奸复杂,必须杀死所有的反贼,再杀主公才能算胜。

楚啸天听着听着直翻眼白,说,这叫什么三国杀,破牌,没什么玩头,跟下象棋甩扑克似的,没劲。告诉我刺激的、杀戮的、血腥的、万马齐喑究可哀的。

高美美笑了,说,万马齐喑究可哀还刺激啊,死气沉沉一片,会不会用诗表意啊。

楚啸天不服气,说反正就那么回事,千军万马奔腾厮杀的。

高美美道,那我只好上网吧教你了。

楚啸天说,不,网吧臭气熏天的,到我家,想吃什么,有东西招待你。上你宿舍也能凑合。

楚啸天经过两日学习,接下来自己琢磨,玩三国有了长足的进步,快打三国,一口气可打通关七级,且弄清战神赵云在玩三国里不过是个三流武将。接下来攻克其他难关,逐渐地将Dota之流的游戏扔脑后了。

半个月后的周末晚上,楚啸天请高美美吃饭,高美美没领情。楚啸天说,我努力下去,马上就他姐的天下无敌,还你一下人情也不给面子啊。高美美道,你他姐的天下无敌能说明什么?玩玩而已的游戏,何必这么认真,累不累啊。楚啸天说,我乐在其中,怎么能累呢?高美美说,天下没你这样专心于玩的人,我陪你嫌累,你自己偷着乐去吧。

楚啸天情绪低落下来,独自一人在小饭店饮了半斤小烧,才似醉非醉地回家。

轻轻打开防盗门,影壁灯亮着。他悄步踱进客厅,忽然听到里侧卧室传来老妈老爸的说话声,才恍然明白,近阶段醉心于玩三国,将老妈归来的日子忘脑后了。

楚啸天伫足,想走过去跟老妈说几句亲热话,老妈的话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小天究竟跑哪去了?手机也不开。楚啸天这才发觉手机没电了。楚天佐道,他个玩角,除了玩,还能干什么正经事,周末随他疯吧,好在他除玩游戏,不会干坏事,还算省心。

林静叹口气道,本来不呆,硬被你打呆了。

楚天佐不高兴地说,你儿子呆吗?一点都不呆,硬是玩心重,把他玩游戏的功夫用到课本上,上清华北大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静默然,半晌道,已经这样子了,只好这样子。

楚啸天少有的黯然,心说,不是你们逼着我读书,将我囚犯似的管教着,保不准我也能像高美美的姐,两条腿走路两不误。

林静又说话了,你的事怎么样了?

楚天佐道,应该不成问题,老校长一退,校长一职非我莫属。

林静说,这么自信?

楚天佐轻声笑了,说,北京透露过来的消息,晋升一级院校有难度,条件不具备,这事儿于学校不算好,于我个人则不算坏,学校级别不晋升,派新校长来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我的学术成果有目共睹,这是我的硬件。当然,不排除有竞争对手使绊子,也不排除外校的觑觎者,但我早作了盘点,自那年成果被占,吃了哑巴亏,我也不专吃素了。

林静“哼”了声,说,知道你从那时起就变了,儿子成了你的出气筒子。

楚天佐不服气道,还不是他自己不争气。

林静道,你说,谁能相信你是家里的暴君。

楚天佐说,不谈这个,以后我再不会动儿子一根指头了。

林静接着刚才话题,不吃素,你生什么坏点子了?

沉默良久,楚天佐的声音才挤出门缝,一部近百万字的《三国演义》,无非就写了六个字:心术权术谋术。每个豪杰似乎都是成功者,却又都是失败者。这八卦的定数虽然难测,不过,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林静道,关键是没有人笑到最后。

楚天佐坏坏地笑了,重温经典吧,会有所悟的。

林静也笑了。

楚啸天打消了与老妈说话的念头,悄悄地走向自己卧室时,嘀咕道,怪我天天玩游戏,你楚校长的游戏才是他姐的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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