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建筑中风水符号与图腾之间关系的研究

张钰粮

(成都大学美术学院，四川成都 610106)

风水在中国古代建筑设计中存在的历史不下千年，中国建筑风水即是一门相地之术，而其中讨论最多的就是建筑物应该落地生根在什么地方。在风水格局中，北玄武、南朱雀、西白虎、东青龙是最常见的方位标识符号，古人用这些动物形象来代表重要的方位，说明在风水理论中有一套完整的图腾体系。迄今为止，我国最早的青龙、白虎图像出土于仰韶文化时代的墓葬中，距今大约有6500年。考古学者在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陵墓主人左右两侧各有用蚌壳精心拼合而成的龙虎图案，如图1所示。从原始公有制社会解体进入氏族部落联盟开始，一直到我国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夏朝建立，期间经历了炎黄之战、少昊、颛顼、地喾、尧、舜、禹等时期，图腾文化和萨满信仰进入了一个高潮时期。如果把这段时间统称为华夏民族的巫觋文明时代，那么风水术的出现和以图腾形式展现出来的各种风水符号就进一步吻合了。

图1 龙虎图案

远古时期，强大的氏族如果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就会吸取被战败的氏族图腾形象中最勇猛的部位来优化自己的图腾，这样一来各种超自然的神兽就在古人的想象中拼凑产生了。以龙图腾举例来说，无论是作为风水符号还是炎黄子孙的象征，这种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动物就是图腾进化最好的说明。早在伏羲氏时期就有了龙的记载，对于龙图腾的崇拜在我国已经沿袭了几千年，龙非原生图腾，它融合了多种动物的特征，它的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整体形象类似一条神化的蛇。龙图腾在建筑风水中是一个非常多元的符号，在不同的建筑景观设计中，它有着不同的意义。首先它可以代表方位，“左青龙”是风水中最常见的方位名词，其次，龙也可以用来隐喻各种风水景观的形态，比如龙山、龙脉、龙穴等。除此之外，在风水园林中龙的形象也是千变万化，如赑屃像鳖，托着龟壳喜欢背负重物，所以在中式庭院里安放石碑时一般都会在石碑下面雕塑一个赑屃作为支撑物，这样设计既不会让石碑单立而显得过于孤单，同时也丰富了景观小品元素的种类;狻猊像狮子，它既是龙的第五个儿子，也兼任文殊菩萨的坐骑，所以有佛性，喜香火，常被雕刻在寺庙香炉的脚上;嘲风像飞禽，龙头鸟身，一般把它雕刻在宫殿或宝塔的脊端，表示骑凤飞行，逢凶化吉;螭吻如鱼，龙头鱼身，别名鱼虬，因其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取其灭火消灾之意，如图2所示。这些长相各异的龙的形态都在中国古代建筑设计中作为风水符号出现过，这使得龙这种图腾不再简单的只是一种信仰或标记物，而是在人、建筑与环境之间构建出一种中国人特有的建筑文化语意，这种语意是通过中国人深层次的文化基因来进行传递，当人置身于这样的建筑环境中时就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心里场，而激起这种心里场的原因正是通过某些图腾被作为风水符号在特定的建筑环境中所表达的意义，反过来也证明某些建筑风水符号间接作为原始图腾精神和象征意义的表达载体。

无须怀疑，世界上公认风水起源于中国，我国古代先民就是从寻找能够躲避险恶自然环境的理想的穴居地点中逐渐摸索经验，日积月累将这些经验逐渐转化为有法可依的规律，形成了最早的风水理论雏形。根据考证，陕西的黄土高原应该是风水的发源地，在五行中黄色象征着中央，早期的窑洞居住者把黄土高原当作世界的中心来划分宇宙和时空。在五行中土代表中心，火代表南方，水代表北方，木代表东方，金代表西方，这种方位观念是怎样产生并发展而来的，如果以黄土高原为中心来看，冬天朝南的房屋比较暖和，暗示着带给人们温暖的火种，所以南方属火，用具有不死之身的火鸟凤凰作为方位标识;北方刮来寒风，可以和刺骨的冰水联系在一起，所以水代表北方，用龟蛇交配而成的玄冥作为方位标识;东方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树木蓬勃生长需要阳光，欣欣向荣，所以木代表东方，用青龙作为方位标识;西方是日落的方向，预示着结果和丰收，金秋由此得来，金代表西方，用白虎作为方位标识。

再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风水学中包含有大量的中国方技术数，所谓方技，指以研究人体为主的知识体系;所谓术数，则是指研究以宇宙天地为主的变换规律，从汉朝开始被解释为法制、治国之术，即是指用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等数理来推测人事与社会的发展及变化规律。《汉书·艺文志》:术数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2]。到了清朝，《四库全书》中详细的记载到:数学、占侯、占卜、相宅相墓、命书相书、阴阳五行、杂技术皆术数也[3]。从中国学术史的发展来看，中国的建筑风水作为术数的一个分支是不争的现实，既然如此，那么风水之中自然就会包含了很多的推算、占卜等方法。干支又名“干枝”，意为树干和枝叶，以干为主，以枝为辅[4]，天干和地支在建筑风水中常被应用于罗盘定位中，借以探求天、地、人的时空和谐，避免相克。其中广为人知的是十二地支与十二个动物相对应，即是民间常说的十二属相，生肖的排列顺序是以它们的活动时间确定的。这是带有非常明显的中国特色的“图腾文化”符号，中国祖先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利用属相来比拟自然界的相生相克，并用它们来印记时空方位。除此之外，在天文学上，星象分野对于中国建筑风水学中“时”“空”观的规划起着理论支撑的作用，日、月、星、辰的转动被天文学家归纳到四个星区中，每个星区由7颗星星组成，同时组成这些星区的七星又被想象比拟为前文提到的龙、鸟、龟蛇、虎，简称四象，如图3所示。通过相同的动物图腾作为方位符号，地球与天球被有机的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中国风水学“时”“空”观念统一的依据，是天人合一哲学理念的体现。

图2 中国古建筑殿脊上的螭吻雕像

图3 四神兽代表不同的星区

如果从人类学发展理论来分析，风水符号与图腾发生关系可以看作是基于早期人类安全观与种族繁衍的需要而产生的。在人类社会的早期，由于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落后以及认识的蒙昧状态，导致了人类对自然的依赖和恐惧远远高于当前的社会，所以在先民的眼中自然界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神灵，人们只能顺从并屈服于它。正如恩格斯所说: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畜牲一样服从它的权力[5]。自然可以造福于人类，反过来也可以毁灭人类，为了得到自然的殷泽与庇佑，于是先民就神化自然，崇拜自然，小到土石草木，飞禽走兽，大到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无不成为敬仰的对象。原始人根据对自身的认识和了解本能地把自然界与自身等同为一体，按照泛灵论的观点，在他们的意识中“万物皆有灵”占据着主导地位，希望通过对自我强加的约束来取悦鬼神，以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在很多时候，风水中的图腾都是力量强大的动物或神兽，一方面这些图腾作为风水符号用于区别不同氏族居住的地点，防止血缘相近的族群通婚;另一方面这些动物被作为原始先民的守护神出现，反映出人类对超出自身条件与能力以外力量的渴求和向往。

在风水中比较常见的图腾崇拜有动物崇拜、植物崇拜、土地崇拜、山岳崇拜、风崇拜、水崇拜、神灵崇拜、亡灵崇拜等等，这些由崇拜而形成的图腾在建筑风水中往往用以辨别凶吉来发挥其风水符号的功能。以风崇拜为例，风即为气，没有风，哪里有万物的变化，草木的荣枯，河水的奔流。《地理八十八真诀》将风分为八种，简称八方风，这八种风各主人事凶吉，《史记·天关书》记载:“风从南方来，大旱;西南，小旱……东方，大水，东南，民有疾疫，岁恶”[6]。风关系到收成，对于生产与生活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先民对风的力量非常敬畏。比如在风水中代表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的长命锁造型就是来自于对气旋感知而形成的云纹形状，还有太极图也是模拟气流的漩涡状运动而形成。再谈到水崇拜，可以发现无论是盘肠纹还是万字符，这些在建筑设计中经常出现且被重复使用作为装饰花纹的吉祥符号其形态和风水中认为吉祥的水流的形态几乎是如出一辙，弯曲盘旋，徐徐流动，连绵不断，古人认为如果能够把住宅修建在这样的河流旁边方可保佑整个家族繁衍的兴旺与安全。

纵观中国建筑风水几千年来的发展与演变，它与宗教、禁忌、图腾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图腾而言，它作为一种最直接，最形象的符号被广泛应用在风水理论中。究其意义，这种图腾化的风水符号把人与建筑的心里场不知不觉的联系了起来，不论它是存在于科学还是“准科学”的范畴，都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的一种传统习俗。当下研究在建筑风水中图腾被用以表达的形式，是为了在结合风水理论的设计中能够更加合理的使用它们，将中国传统文化中更多、更深层次的方面挖掘出来与现代建筑设计理论结合应用。

[1] 孙德宣，丁清贤，赵连生，等.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J].文物，1988(3):3.

[2] 冥 鸣，宁 静.论从象数本义到象数之学的歧变——术数批判[J].江西社会科学，2001(3):92-94.

[3] 亢 亮，亢 羽.风水与建筑[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28.

[4] 神秘里的真实——中华异文化杂谈[Z].

[5] 林国治，吴雨涵.早期人类的安全与伦理观及其启示[J].理论导刊，2010(9):41-42.

[6] 鸿 宇.堪舆文化[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