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模型研究

秦开元

(伊犁师范学院体育学院，新疆伊宁835000)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优秀运动员再就业问题一直是我国体育社会学领域的重要课题。目前，国内外关于退役运动员职业转换影响因素的理论研究较多，但实证研究不足。本研究的目的是探讨运动职业终止的过程和我国退役运动员对此的适应性转变。基于国外运动职业转换模型的理论背景［1－4］，以我国退役运动员为研究对象，利用半结构性访谈的方法收集定性数据，对我国运动员的职业转换过程进行深入探讨，建立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模型，为我国退役运动员顺利渡过角色转换期提供实证依据。

1 理论框架

根据Meryl Reis Louis的观点，职业转换现象大致分为两大类:一是角色间的转换，即从一个角色到另一个角色的转换，二是角色内的转换，指个人对业已存在的角色描述和内在期望的改变，它不同于角色间转换的一点就是，它常常在个体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发生［5］。按照Louis职业转换的概念，本文所要研究的是运动员退役前后的角色间转换，即从退役到就业的这个环节。运动员从退役到就业要经历很多重大的变化，尤其是在我国举国体制的现实背景下，退役运动员的再就业问题涉及方方面面的工作，选取这个环节进行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上述多维的、体育领域特定的运动职业转换模型强调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个性化经历和相关能力。退役运动员职业转换现象可以应用各种理论框架做出解释。

斯坦姆布洛娃认为运动员成功退役主要取决于对退役事件的预先认知和对新环境的有效适应。其运动职业转换模型将运动员的职业转换看作一个应对一系列需求和挑战的过程，这是成功的运动职业的延续，或者是面对后运动职业的适应性调整。不断发展变化的转换需求冲突激发运动员调动各种资源并寻求应对策略。应对的有效性依赖于转换资源(能够推进应对过程的所有内在和外在因素)和阻碍(妨碍有效应对的所有内在和外在因素)的动态平衡，即应对过程的有效性由积极转换或危机转换这两个或然性的结果预先决定(图1)。

相比之下，泰勒和奥格里维的五级职业转换适应性模型以示意图的方式，将职业终止的原因置于顶级，第二级分别是职业转换的适应性因素和可获得资源，第三级则是源于第二级的职业转换质量，即分别是良好的职业转换和职业转换困难(第四级)，而职业转换困难则需要特别的干预措施(第五级)(图2)。

图1 斯坦姆布洛娃的运动职业转换模型［2］

如果将运动员的职业终止看作是运动职业和后运动职业的一个转换过程，则以上两种模型都具有应用价值。据此，运动员职业转换过程包括发现职业终止的先决条件和需求，与内外部资源/阻碍有关的应对策略的中间调整过程，以及运动职业终止的结果或后果。根据上述的理论思路，应用国外运动职业转换模型理论，本研究以我国退役运动员为研究对象收集定性数据，对我国运动员的职业转换过程进行深入探讨，建立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模型，对我国退役运动员顺利渡过角色转换期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图2 泰勒和奥格里维的五级职业转换适应性模型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以我国11名退役优秀运动员为研究对象。该样本的选取标准:一是曾经参加国家级以上高水平比赛;二是为减小记忆偏差，运动员退役的年限要小于10年。不考虑运动项目的差别。数据收集过程中，考虑到愿意参与本研究的样本必须具有可靠性，本研究采用雪球抽样的方法进行社会调查。研究对象由6男5女组成，退役前从事的运动项目有足球、篮球、田径、排球、体操、举重和滑雪。年龄22～32岁，平均年龄26岁，平均运动年限14.5年。其中包括7名国家队队员，8名全运会参赛运动员，2名夏季奥运会选手和2名冬奥会选手。运动职业起始年龄为7～14岁(M=8.7)。最高运动成绩的取得是在18～25岁(M=21.3)。研究对象退役的年限为2～8年(M=3.5)。运动职业终止的年龄是20～28岁(M=23.5)，运动年限为11～20年(M=14.5)。

2.2 研究方法

根据前述理论框架，在查阅文献、专家审议的基础上，经多次修正，制订访谈提纲，包括四部分预先设计的相关问题:1)导言和人口统计学资料;2)退役的先决条件;3)运动职业转换期间的情况;4)生活现状。根据访谈提纲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四部分共计22条，用以评估运动员对其职业终止过程的看法。访谈前对访谈提纲的结构效度、内容效度进行了检验，结果见表1，说明访谈提纲的内容和结构均有效，能够比较真实地反映被调查者的总体情况。对访谈提纲的结构和内容进行分半信度(Spearman Brown’s)检验，来考察该提纲的信度，结果见表2，表明该提纲具有较好的信度。

研究对象由教练员、管理者或者其他运动员联络，选取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所有11名退役运动员分别参与此项深度、半结构性访谈。访谈前向运动员保证访谈的保密性，而且他们可以随时决定结束访谈。使用分级内容分析的方法对所收集的数据进行分析。

表1 访谈提纲效度检验结果

表2 访谈提纲信度检验结果

3 研究结果与分析

根据访谈结果，发现:11名被调查者都是自愿地终止了他们的运动职业;6名被调查者认为他们是在“合适的时间”终止了运动职业，其余的5名被调查者则认为他们终止运动职业的时间要么过早，要么过晚。他们的职业转换持续期为1个月～2至3年。

3.1 退役的先决条件

3.1.1 运动职业转换需求 当问及运动职业转换的需求时，被调查者认为与运动相关的需求占76%，与运动无关的需求占24%。竞技能力下降是退役运动员职业转换的最普遍的原因。其次是动机下降，动机下降与缺乏比赛和训练的动机、厌倦日常训练、成绩下降以及体育参与的满意度下降有关。11名运动员中有9名运动员把伤病作为运动职业转换的主要原因之一。人际关系问题则是与队友或是教练等的沟通出现了障碍，例如，“队友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差，我对球队真的很失望。”其他的原因则是年龄等等。与运动无关的最重要的两种需求分别是:1)工作/学习需求;2)婚姻/家庭需求，例如，“我想安定下来，成家生子”。

3.1.2 运动职业终止规划 运动职业终止规划的制定主要与三个方面的问题相关。首先是积极过渡准备。被调查者已经认识到运动职业终止的必然性和进行二次职业定向的必要性。退役运动员二次职业定向是其追求自我实现的重要职业转型阶段。1名运动员说:“体育并不能支撑我的整个人生。”也有运动员说:“我不能到完全衰老的时候再退役，到那时就再也找不到别的工作啦。”学习、培训计划是指针对退役运动员的不同特点，开发并组织个性化的学习、培训项目，帮助退役运动员在除体育以外的其他方面得到长足的发展。另外认知、情感和经济方面的准备也是退役运动员积极过渡准备的重要方面。其次是关键支持群体的介入，包括家人、亲朋、教练员和管理者、队友。第三，退役时间规划，包括选择在运动能力的成长期、巅峰期和衰退期退役。职业运动员的运动能力作为特殊的“产品”，与其他一般产品一样具有开发期、成长期、巅峰期和衰退期。从运动职业退出的规划经常发生在参加某些重大的体育赛事之后，例如，“我要在参加奥运比赛后退出”，或者“我想在亚运会之后退役”。

3.2 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资源和阻碍

3.2.1 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有利资源 关于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资源、阻碍，包括自身资本、体育系统内部和社会外部的资源、阻碍［6］。上述要素优则为资源，劣即是阻碍。其中，自身资本包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水平。以心理水平为例，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心理方面的有利资源包括自信和坚毅等个人气质，以及目的一致性，包括决心、毅力和责任感，相关描述例如，“我可以超越极限”，“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个字眼”。体育系统内部资源包括培养与教育模式、管理制度以及保障机制，例如社会体育指导员等相应岗位的提供。社会外部资源则包括社会经济环境、文化教育环境和法规政策，如我国实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导致的体育政策的变化和体育财政收入的变化。

3.2.2 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阻碍 关于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阻碍，报告最多的是在自身资本方面的退役心理准备的不足，例如拒绝终止运动职业，包括希望继续从事运动职业的意愿，相关表述例如，“我想回到赛场上，我要证明给每个人看，我还有能力拿牌子”，“我还没有实现我的目标”，以及在应对职业终止时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则来自于退役运动员文化、经济和社会资本的不足。例如，“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他阻碍包括体育系统内部和社会外部的阻碍，其中主管部门对于运动员职业指导方面责任缺失，使“夺金牌难，找工作更难”。

3.2.3 运动职业终止时的社会支持 关于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在情绪、心理、社会、经济问题上得到的他人的支持，被调查者提及最多的是社会网络支持，包括父母、伴侣或孩子、朋友，另外是运动队或管理者的支持。

3.2.4 应对策略 运动员退役后，一般有三种去向:一是到运动队、专业队和俱乐部任教;二是读大学;三是分散到社会各个行业，比如学校、健身房等与体育相关的部门。根据其转换过程中可利用的资源和遇到的阻碍，运动员职业转换的应对策略主要包括提高运动员自身资本、加强体育系统内部的支持以及社会外部支持。其中，提高运动员自身资本包括提高运动员自身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水平，如“退役后我决定在大学深造，之后继续攻读硕士研究生，找工作就不那么难了”。另外，体育系统内部对退役运动员提供的支持主要包括培训支持、管理制度支持和保障机制支持，社会外部对退役运动员提供的支持包括经济支持、文化教育支持和法规政策支持。运动员虽然是大众的英雄，其为夺标而艰苦卓绝训练的事迹也常常让人感动，但也有运动员从运动场的胜利中退下来，在社会的竞争中找不到方向。因此，在体育系统内部和社会外部加强对运动员退役后继续进修以至升读专业院校，支持其职业上的发展，让他们在役时的训练与退役后的出路都得到关怀，也是非常重要的。

3.3 运动职业转换的结果和后果

3.3.1 运动员职业终止反应 调查结果表明，对自身的看法和情绪包括对过去和未来的看法，如“运动生涯的结束是我生命中最令人失望的事”，或者“我失去了生命中一些美好的东西”，“我现在状态很好，对未来充满信心”。积极情绪包括“放松”、“自由”以及其他积极的情感反应，如“退役是最好的选择”，“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消极情绪则包括失望、沮丧、无助等的情感反应，如“我努力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找到理想的工作”。关于运动员职业终止后教练员、父母和重要他人的反应的调查结果表明，教练员的反应有积极(“他很理解”)的，也有消极的(我的教练总是从他自己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父母的反应通常是消极的(“父亲感到很沮丧”，“我的父母认为我应该继续坚持训练和比赛”);其他人的反应也是或者消极(“每个人都非常震惊”)，或者积极(“我的女朋友感到很高兴”)。

3.3.2 运动职业终止后的变化/需求 运动职业终止后的变化/需求包括身体变化、自我认知和生活方式的变化，社会需求、经济/教育/职业需求和家庭需求。

关于运动职业终止后的变化和需求，被调查者报告最多的是健康状况的衰退，例如，“我的健康状况迅速下降。”与退役前相比，他们感到了身体变得衰弱或者慵懒。有6名被调查者报告说退役后开始发胖。运动职业终止意味着人生中的一个正向的改变，那就是运动员们再也不需要担心体重的增减。另外一个变化是慢性病的发病。运动员常见的伤病主要发生的身体部位有膝部、跟腱、脊柱、背部、肩部。另外还有风湿病。一位被调查者这样评价他的身体:“我的身体完全遭到了破坏。”身体知觉的变化则与某些能力的消失有关，而灵敏性和力量是运动员在役期间所必须的，例如，“我的肌肉质量下降了”。一位被调查者甚至抱怨了体育参与和身体疼痛知觉的负相关关系，“越是不运动，身体就越疼”。被调查者也提到了缺少身体活动，例如，“我觉得缺少运动”，“大部分时间里我不得不坐着工作”。

其次是自我认知和生活方式的变化。被调查者报告最多的是运动认同感的下降，例如，“突然变成了普通人，而不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个性的变化，例如，“我的个性改变了很多”，“我的价值观在改变”。也有关于退役后闲暇时间突然大量增加的报告，例如，“那么多空闲，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有被调查者提及生活习惯改变方面的问题。

再次是由社会需求导致的社会网络的变化，如，“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在体育场上能遇到很多熟人”，“我与很多人失去了联系”，“社会圈子有了很大的变化”。经济/教育/职业需求使运动员在退役后开始新的职业或学业。有的人选择读大学，更多的人想开始一个新的职业，还有的人干起了兼职。家庭需求则与家务活动关系密切，例如，“我不得不学习做做菜……整理房间……照顾家庭”，“我还不习惯于洗衣服、打扫房间”;有的女运动员退役后选择培育后代。

3.3.3 运动职业终止后社会角色认知 运动职业终止后的社会角色认知主要是“家庭角色”，如“母亲”、“父亲”，或是“一个家庭成员”。非运动角色，如“不再是一个著名的运动员”，“没有人再把我当做运动员”。也有被调查者提及自己作为雇员的“职业角色”，或者是学生。

3.3.4 当前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 对退役运动员当前生活满意度的调查结果表明，影响其当前生活满意度的因素主要有休闲活动，社会支持网络，经济、教育、职业需求和健康四个方面。其中，休闲活动主要是“保持与体育的联系”，如，“我无法想象没有体育的生活”，“我一直在试图坚持日常体育运动”。在家庭/社会网络方面，家庭是主要的影响因素，如，“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其次是朋友，如，“很多地方都有我的朋友”。经济、教育、职业方面也给退役运动员当前的生活带来了幸福感，如，“我要坚持攻读硕士、博士学位，人生有了新的规划”，“很高兴能在体育领域工作”，“我工作干得很成功”;另外，健康因素也影响退役运动员的生活满意度。

4 结论与建议

4.1 结论

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过程由职业转换需求、职业终止规划、转换过程中的资源和阻碍、职业转换应对、转换的后果和结果以及职业转换干预六部分要素构成。本研究运动职业终止模型(图3)的基本结构与以往研究结果有相似之处。在我国，运动职业终止模型的发展与其他国家有一些差异。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模型的建立，有利于全面、系统地认识运动员职业转换的过程中的各个要素，适时进行积极的职业转换干预。这项研究结果也可以作为一个启动未来研究的理论背景。

图3 我国运动员职业转换模型

1)竞技能力下降、动机下降和伤病是运动员进行职业转换的主要原因。

2)运动职业终止规划的制定主要与三个方面的问题相关:一是积极过渡准备，包括积极进行二次职业定向;二是关键支持群体的介入，包括家人、朋友、教练员、管理者和队友。三是退役的时间规划，包括选择在运动能力的成长期、巅峰期和衰退期退役。

3)运动职业转换过程中的资源、阻碍包括自身资本、体育系统内部和社会外部的资源、阻碍。其中，自身资本包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水平。相应地，运动员职业转换的应对策略主要包括提高运动员的自身资本、加强体育系统内部的支持以及社会外部支持。

4)对退役运动员当前生活满意度的调查结果表明，影响其当前生活满意度的因素主要有休闲活动，社会支持网络，经济、教育、职业需求和健康四个方面。

4.2 建议

1)运动员和运动队的管理者要兼顾运动员的运动能力和伤病、年龄的情况，做好退役的时间规划。

2)运动员要适时接受认知和心理等方面的辅导，积极进行二次职业定向;努力提升自身资本，包括获得更高水平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等。

3)各级体育行政部门、运动项目协会、体育训练单位和相关部门要针对运动员的不同特点，对运动员进行适当的心理干预，帮助运动员重新进行角色定位，开发并组织个性化的学习、培训项目，探索出切实可行的退役运动员职业规划机制，帮助运动员顺利进行职业转换。

4)提高运动员职业转换过程中的生活满意度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退役运动员自身、家庭和社会网络的多元化支持，不断提升退役运动员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水平，尤其是要做好运动员职业转换过渡期制度体系和社会就业扶持体系的衔接工作，这是所有运动员的福祉所在，也是一个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

［1］ Stambulova，N.B.Sociological:Sport Career Transitions［A］.2nd Annual Congress of the European College of Sports Science［C］.Copenhagen，Denmark:1997.

［2］ Stambulova，N.B.Symptoms of a Crisis-transition:A Gronded Theory Study［A］.N.Hassmen.Svensk Idrottspykologisk Forening［C］.Orenbro，Sweden:Orenbro University Press，2003:97－109.

［3］ Taylor，J.and Ogilvie，B.C.A Conceptual Model of Adaptation to Retirement among Athletes［J］.Journal of Applied Sport Psychology，1994(6):1－20.

［4］ Taylor，J.and Ogilvie，B.C.Career Transition among Elite Athletes:Is There Life after Sports?［A］.J.Williams.Applied Sport Psychology:Personal Growth to Peak Performance［C］.Moumtain View，CA:Mayfield，2001:480－96.

［5］ 刘小平.职业转换及其影响因素研究综述［J］.管理科学，2006，14(专辑):192－196.

［6］ 种莉莉，张显军，孙晋海，等.山东省退役运动员职业转换设计及其培训研究［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