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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雷锋之歌》到《西去列车的窗口》

2013-10-31李向东

世纪 2013年6期
关键词:郭小川柯岩王震

李向东

1963年3月,毛主席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不久,报纸上刊登了雷锋的事迹和雷锋日记,全国掀起学习雷锋的热潮。王震同志正在北京医院住院,刚动过手术,他把郭小川、贺敬之和柯岩叫到病床前,一边念着手中的材料,一面讲说雷锋的意义和他的感受,他说:“你们这些诗人都看了没有,应该写写这个雷锋!我们这些老头子都要向他学习!”他很激动,眼睛湿润。贺敬之后来在《雷锋之歌》第一节里写到:“那红领巾的春苗啊,面对你,顿时长高;那白发的积雪啊,在默想中,顷刻消溶……”后一句艺术形象就来自王震,说明全国人民从少年到老年,都从雷锋身上受到教育和感动。

三位诗人决定马上赶去抚顺,但郭小川和贺敬之都因单位有事不能成行,柯岩参加第一批文艺工作者队伍,赶到雷锋生前所在部队去深入生活,到抚顺时还在下雪,她看到了雷锋写的全部日记和笔记,非常感动,回到北京就把看到的一切,她的感受,全部讲给贺敬之听,她讲得很激动,贺敬之听得也很激动,两个人都流了眼泪。柯岩写了诗,建议贺敬之也写一首长诗。贺敬之试着写了几段,没有把握,就念给柯岩听,她听了以后说:“太好了,比我写的那几首都好,而且不是好一点半点,是好很多!”贺敬之受到鼓励,一鼓作气写下去,以《雷锋之歌》为题,写了前面的四节。

那时,王震是国家农垦部的部长。1963年春天,他要组织上海青年到新疆去支边,参加生产建设兵团,约郭、贺、柯三位诗人一起去动员上海青年下乡。郭小川、柯岩有事,贺敬之跟着王震先到了上海,住在锦江饭店,在那里写完《雷锋之歌》的最后两节。王震立刻要贺敬之把全诗朗诵给他听,他吩咐任何事情都不许来打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当朗诵到“快摆开你们新的雁阵啊,把这大写的‘人’字——写向那万里长空”时,他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大声叫好。全诗朗诵完,他意犹未尽,把诗稿要过去,点出他最喜欢的几段,让贺敬之再念一遍,然后说:“好啊,真好!写得很有力量!你是怎么写出来的啊!”贺敬之说:“就是闹情绪,发牢骚呗!”王震一愣,贺敬之赶紧解释:“是闹的革命情绪,发帝修反的牢骚嘛。”王震大笑起来,说:“好,好!不过还要加上两句:扛红旗,立标杆!”

贺敬之柯岩夫妇在北戴河(李向东摄)

《雷锋之歌》当即在《中国青年报》发表,5月,中国青年出版社就出版了单行本。那是一个学习英雄歌唱英雄的时代,青年人满腔热血充满激情,“人,应该怎样生?路,应该怎样行?……”“你只有一百五十四厘米身高,二十二岁的年龄……但是,在你军衣的五个纽扣后面却有:七大洲的风雨、亿万人的斗争——在胸中包容!”这些诗句迅速流传开来。

郭小川随后也到了上海,当时他是《人民日报》记者,报社分派他写南京路上好八连的报告文学。他笔头子快,很快就写好并在报纸上发表。这时他们参加了动员青年支边工作,听王震给青年做报告,也去跟青年和家长们座谈,帮助说服动员。这两位当时最受青年人欢迎的诗人,应邀到复旦大学朗诵,小川朗诵了《林区三唱》,贺敬之朗诵了《雷锋之歌》全文,得到上千名听众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他们又随王震参观了崇明岛的国营农场,去苏南、浙北几个植桑养蚕基地考察,当时新疆建设兵团农一师想要发展养蚕,王震叫他们来取经。大约六月底七月初,贺敬之和柯岩,郭小川和杜惠,四个人在王震安排下,随上海青年第一批支边大队,乘火车奔赴新疆。临走前,王震跟他们讲,你们到了新疆,好好看一看,能写的话就写一点。

一路上,贺敬之和新疆兵团的老战士、上海的小青年交谈,有很多感受,火车上的几天几夜,他一直处在激动之中,思考了许多:过去与现在,历史与现实,祖国的山河与革命斗争的风雨……后来他在《西去列车的窗口》里写到:“西去列车这几个不能成眠的夜晚呵,我已经听了很久,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他曾告诉笔者,“我不是像小川那样文思敏捷的人,当时并未很快成章。”

他们去了乌鲁木齐、石河子,在石河子看望了艾青夫妇,说王震同志叫我们来看你。艾青没有多说话,那个时候他也不宜说得很多,但情绪还不错,说兵团对他比较照顾,王震将军对他也很关照,一直叫他“艾青同志”。

他们从天山北麓转到天山南麓,到了霍尔果斯、昭苏等边远的地方,一直跑到喀喇昆仑的高山牧场,跑到中苏边境最前沿的边防站,骑马放枪,钻地窝子,进大沙漠,看了建设兵团的几个师,几个农场,访问了上海支边青年,还访问了359旅的老战士,和“南泥湾”时期及以后相继入伍的老战士叙旧,边塞风情和豪迈的生活,让诗人大大开阔了视野,时时处在感动和激动之中,不时吟诵起岑参等古代诗人的边塞诗。小川写了反映兵团新貌的报告文学,写了《雪满天山路》组诗,还为反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大型纪录片《军垦战歌》写了解说词。贺敬之写了长篇歌词《塔里木之歌》,为《军垦战歌》写了一首主题歌词《兵团战士之歌》。半年后,小川、柯岩被叫回北京,贺敬之一个人留了下来,一直住到1964年春节后,他不想走,想把满腔激情就在新疆写出来,1963年年底写出《西去列车的窗口》,寄给柯岩,第二年1月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贺敬之是在阿克苏看到报纸的。“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这些饱含激情又朗朗上口的诗句立刻受到青年人的喜爱,纷纷抄写和朗诵,一些人直到今天还能背诵。有评论家说这首诗是“时代列车的窗口”。

贺敬之后来回忆:“这首长诗是在阿克苏写完的,那里是中苏边境。当时苏联已经对我们施加压力了,撤退专家,撕毁合同。那个时候我确实很激动,想要写一点什么。”

1964年春天,贺敬之调到《人民日报》,做文艺部副主任,不久参加了《东方红》大型歌舞的创作,他的任务不多,写了一个大合唱《伟大的祖国》,李焕之作曲。周扬审查歌词时改了两个字,原来写“红日出东海,大路向天开,我们伟大的祖国顶天立地站起来。”他改成“红日出东方,光芒照四海,……”他说这样比较通俗。开始彩排的时候有这首歌,后来大歌舞表现的时间跨度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止,后边的抗美援朝、经济建设、少年儿童等内容都删掉了,《伟大的祖国》这个大合唱也就没有了。

1950年代末到1960年代初,是贺敬之诗歌创作的一个高峰期,他满怀豪情地歌颂祖国,歌唱英雄,写了很多优秀的政治抒情诗。后来他总结说:“这除了我个人的心情、感受之外,还离不开那个年代,那是一个整个民族都在奋发有为,积极向上的年代,精神面貌非常振奋。所以我认为,第一,我的诗歌也是时代的产物,第二,那些诗歌之所以得到广泛的喜爱,广泛的流传,是因为它们比较好地体现了民族的时代的精神。我是深深怀念那个年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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