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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之词

2013-10-26◎杨

江南诗 2013年5期
关键词:流水故乡时光

◎杨 方

亲爱的博尔塔拉,亲爱的陌生人

傍晚在推迟到来,好让博尔塔拉一直远下去

或者博尔塔拉在推迟到来,不让傍晚降临地球

亲爱的陌生人,当你抬起手臂

指向地平线外的星空

仿佛它从来就不在地球上

仿佛蓬勃的矮树丛:沙枣,沙棘,枸杞子

也要刻意隐匿,从地表,沙丘上的金黄

一如我梦见的地方:红色高原绵延起伏

雪山明亮,蓝眼睛的蒙古人骑马而来

他们来自命运之国,来自草原,松林,灰色盐碱地

以及一座座花朵般漂移不定的白毡房

他们用鞭子抽打一切,马不停蹄,驱赶着时光和流水

没有人看见,马蹄下,广阔的高原

是怎样沿傍晚向西倾斜,天山是怎样衰老,黯淡

风抽走了它体内含铁的顽石

没有人告诉我,起风了,弯月如刀,羊羔咩咩

高耸的博尔塔拉,孤独地矗立在时光的高处

如果给它打电话,是否就像打给云中的霹雳

如果跟随一群迁徙的候鸟,跟随

悄悄向北移动的春天,雨水,暖气流,大气压

是否就能到达蓝色幽暗的贝加尔湖

那又大又圆的墓地,是归去的所在,是圆满的宿命

亲爱的陌生人,没有人告诉我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傍晚,时光无限延伸

高原之巅的博尔塔拉,永远无法到达,永远,孤悬天涯

我还没有回到我的故乡

日落时分总是很忧伤

一天的结束,仿佛就是一生的结束

甚或一个世纪的结束

秋天也是,像万事万物的一个完结

候鸟回到北方,群羊回到冬窝子,世界回到原处

但我还没有回到我的故乡

我还走在裸露的平原,山川和盆地

空荡荡的马车,命运之轮,像衰老一样缓慢

我还没有回到苹果园,斯大林街,胜利巷

回到一片草叶上的十二木卡姆

葡萄藤须上的籽实,哈密瓜的瓜秧

我还没有回到一条大河的上游

在那里,一切刚刚开始

万物灵动,幼畜初生

我还没有回到一座山脉最高的峰顶

那时光耸立的峰顶,只有明亮的风在那里

只有霹雳,雷电,雨雪,冰雹,只有行星和恒星

我还不曾被白雪,山岚,瀑布,流云所感动

我只是在宿命之国,彩虹之门

在一个叫纳达旗牛录的路途中

遇见一位陌生的锡伯人

他的眼神像挂在贴木里克山冈上蓝光闪烁的星星

很多时候,我怀疑自己已成为隆起山梁的一部分

那么地接近,一生都可以望见,一生都不能到达

瓯江图

我是否真的走近过它?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

它带走自己的流水,但带不走伤心的旧地

九月,百木开始凋零

高大的栾树在风中喧响

栾花飘落,空气中弥漫着哀伤的金黄

我坐在江边,想起十一年前

也曾这样看见栾花飘落

那时南明山未老,江水一半青灰,一半瑟瑟

江风从远处涌来,江面鸥鸟乱飞

我沿江堤追着流水奔跑

想知道流水带走了什么,又暗藏了什么

它在某处铺宽,闪耀的梦境,草木的芬芳

前方的旱季和雨季,回忆和怀想

那遥远天际的涛声与沉默

后来在富春江,松花江,长江,怒江

更高更远的雅鲁藏布江,我也这样固执地奔跑

一条河流可以和我一样不回头

它的心肠里是浩荡的江水,但不说柔情或者爱

也不在日落时分说停下

它漫长的奔走,像忧郁的歌穿过尘埃的人世

当我重回瓯江,心中有了无法说出的哀伤

每一条河流都有相似的孤独

它们的深入,偏远,无限,以及盛大,辽阔

我只能眼看时光在流水之上滚滚远去

而岸边,又一年的栾花正静静地,飘落

另一个故乡

这个下午,追着一只乌鸦的叫声,我跑向山顶

看见高大的栗树被风吹得哗哗响

树丫上的鸟巢海盗船一样起伏动荡

洋槐,木槿,珍珠梅落了一地

接着,草地上的蒲公英被风吹散

它们像暗夜里闪闪的孔明灯,一盏接一盏飘远

最后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仿佛那里是前世的故乡,灵魂的所在

它们在雾灵山生长,开花,顺着风势飞翔

都是为了回去

就像我,生活在一个叫永康的地方

每天吹着那里的风,被阳光明晃晃地照着

但一切仿佛梦境,我从不属于那里,我只是路过

行云,流水,高山,倾斜的北斗

我一生追着跑的光亮,多少个春秋似曾相识

一些花谢了,一些树老了

让我看见了生命的凉意和命运的本相

一些人死了,他们是离开还是回到了什么地方?

物换和星移,盛世衰败,繁花凋零

但没有什么能改变地上的流水

流速有多快时光就有多匆匆

当风停下,阳光透过树林落在我身上

整个世界寂静下来

一只蝶飞过,在事物的表面浮光掠影

它是隐喻,是幻想,翅膀,爱情的悲剧

和我一样痴迷人间

而我是延伸的黑暗,漂浮的灰尘

来自另一个地方,还未曾找到回去的路

薰衣草花语

我宁愿是失语的,不哭不喊

小小的眉眼含着伤,一边吐血,一边迎风落泪

情爱里的离愁,一开始就比暮色浓重

是最狠的一笔

那手执镰刀的人,正踏着满地露水而来

他已磨亮了刀刃,我却只含恨山水

当落日的鼓点敲响西域

胡弦声声催逼,胡笛把紫花一直吹上西天

且慢!且不要断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念想

许多人还恋着风尘,我也有终身的抱恨

无论用独白还是自语,或者绝唱

我都无法向山河交代

紫衣下瘦小的身子美得毫无用处

不张扬,不显眼,咳嗽是细碎的,喘息也是

从花枝到花叶,都要学会忍耐

那荒漠里的流水,云层里的霞光

那断了后路的爱意和去意

终是辜负了浪迹的人,只一声轻叹

我的草姓和花名已隐没乡野

我的蓝和紫也在自己的云烟里淡出了痕迹

那一年

那一年,穿过天山深处的果子沟

我看见野果树漫山遍野

牛羊花朵般撒在坡地

阳光透明,在陡峭的崖壁上流淌

毡房白蘑菇一样长在寂寞的深山

头顶盘旋的鹰,低低地,阴郁而悲愤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我要说的是,出天山,过清水

我就看见了人间的四月天

故乡开阔的田野上

薰衣草一直开到了天上

它们耀眼的光束照亮了破旧的村庄

那幽暗又明亮的蓝和紫

把土屋和木栅栏秘密淹没,隐藏

远地里的河流被风吹得一闪一闪

炊烟被风吹断,人被吹到了一朵花心里

大地是窒息的芬芳与寂静

那一年,我只是默默地靠着车窗陪着落日无言

我看见头顶满天霞光,脚下紫花遍地

仿佛看见了一生的孤独和温暖

在后来的岁月中,它们成为

风,月,流水,无边无际的冥想

漫长的思念,梦想的起止

而我把故乡当做天堂,披羽衣,着霓裳

飞了一回,又一回

时光飞回那一年,故乡未变,我初长成

燕山之顶

多么突然,当我站在崖边

和一朵金莲花一样惊惧,颤抖,屏住了呼吸

我怕一失足,就跌落茫茫云海

此时连绵的群山在云雾中只露出孤岛一样的山尖

神一口一口,吹蒲公英一样将云朵吹散

它们飘落远山,又群羊般汹涌而来

如果退后一步,跨过那丛荨麻草和乱石堆

抬头就是另外一重天,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

四周充满明亮而冷冽的空气

风从肋间穿过,像吹响一支颤音的骨笛

有人在云端抚琴,管弦和丝乐都是天上曲

有那么一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从此忘了人间,也情有可原

我确信这重天之后定有另一重天

飞走的白鹤,消散的亲人,露珠和冷霜

以及不知所终的落花跟流水,都将停留那里

而我为了追寻,一生都在盲目地乱走

现在我只是短暂的停顿,在燕山之顶

低头看见了生命,爱情,功名

三十多年的风花和雪月,流云一样飞逝

我在尘世安身立命的小院,这个夏天结出了蛛网

蔦萝寂静,空心菜开出白花,荒草高过海棠和榆叶梅

我曾那么牵挂的人,在意的事,变得飘渺,虚无

仿佛从不曾牵挂和在意,不曾和我有丝毫的关联

而当我转身离开,泪水忍不住滴落下来

我看见自己正走向青灰的暮年,哀伤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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