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货膨胀的门槛效应与中国经济增长

唐雪莲，建克成

（1.安庆师范学院 团委，安徽 安庆 246000；2.安徽财经大学 财政与公共管理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 言

促进经济增长与维持物价稳定是世界各国政府追求的两大目标。经济增速趋缓与高通胀相伴是我国政府今后一段时间可能需要面对且又亟待解决的难题之一。在此背景之下，本文通过全面考察通货膨胀与我国经济增长间是否存在非线性关系，试图揭示二者之间的动态变化特征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已有文献从不同的作用机制诠释了通货膨胀如何扭曲或加强经济增长。Tobin（1965）[1]最先从理论层面研究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的之间关系，认为通货膨胀有利于产出增长，因为通货膨胀低于市场利率以及投资的机会成本，进而可以增加资本劳动比与产出。Stockman（1981）[2]指出可能存在一个与之相反的托宾效应，即一旦事先假定资本积累存在现金约束与通货膨胀增加货币持有成本，通货膨胀率的上升就会引起资本存量减少进而阻碍经济增长。Barro（1991）[3]和Fischer（1993）[4]认为通货膨胀的发生通过模糊市场的相对价格信号会降低资源配置效率并阻碍金融市场的深化，即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具有负效应。最近国外学者针对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的研究主要有两大变化趋势：一是关注的焦点从产出水平转变为产出增长率；二是从应用索洛模型转变为内生经济增长模型。然而遗憾的是，无论是采用物质资本模型抑或人力资本模型，还是同时包括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型，研究的结论具有极大的不一致性。一方面，Chari et al.（1996）[5]和Dot⁃sey and Sartre（2000）[6]认为通货膨胀与长期经济增长之间不存在显著关系。另一方面，Haslag（1998）[7]和Gillman and Kejak（2004）[8]发现通货膨胀存在显著的负产出效应。Gill⁃man and Kejak（2005）[9]通过提出一个新的嵌套模型发现，在物质模型中，通货膨胀通过物质资本税收发挥作用，即意味着负的托宾效应；反之在人力资本模型，通货膨胀通过人力资本税收起作用，即代表正的托宾效应。在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联合模型中，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究竟更多是通过人力资本税收抑或物质资本税收发挥作用，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国经济运行的外部环境及其经济体制。

鉴于理论界针对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的分歧，Vaona（2011）[10]认为通货膨胀的不同作用机制发生叠加或相互抵消，从而可能就某一范围的通货膨胀变化呈现出更有经济意义的产出效应，即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很可能有通货膨胀的门限效应。然而通过建立一个考虑价格粘性与学习效应的新凯恩斯模型证明，工作时间的跨期替代弹性是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产生门限效应的决定因素。当跨期替代弹性为零时，通货膨胀的产出效应较小且为正；当跨期替代弹性大于零时，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有相对较大且为负的托宾效应。Kremer et al.（2013）[11]通过建立一个动态门限回归模型，利用124个国家1955-2004年期间的跨国面板数据实证估计通货膨胀对长期经济增长的门限效应发现，通货膨胀率超过17%时有更低经济增长率；反之，通货膨胀低于17%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显著。

国内学者围绕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展开了深入研究，其结论同样存在非一致性。刘金全和谢卫东（2003）[12]发现通货膨胀与产出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性，适度的通胀有助于促进经济的增长。刘霖和靳云汇（2005）[13]采用协整和向量自回归方法研究发现，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短期作用不明确，而长期通货膨胀则会阻碍经济增长。左大培（2008）[14]基于附加预期的菲利普斯曲线建立中国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的总供给模型发现，较高的通货膨胀率虽然会提高当年的产出，但会减少下一年的产出。王双正（2009）[15]基于VAR模型的研究发现适度通胀有助于经济增长，但通胀过高就将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由于从理论与实证研究两个层面，我国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均难以确定。因此，国内学者开始尝试从非线性效应视角分析我国通货膨胀的产出效应。孔东民（2007）[16]使用时间序列的门槛回归模型发现，无论位于门槛上下，通货膨胀与产出之间只存在反向关系，即通货膨胀不利于经济增长。吴吉林、张二华（2012）[17]利用平滑转换模型发现我国通胀率对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门槛效应，在较低通货膨胀率时促进经济增长，然而伴随通货膨胀率的上升，虽然当年通货膨胀对经济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上年的通货膨胀率对经济增长开始呈现较大的负向作用，两者间表现为左高右低非对称的“U”形。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创新在于，本文在Hansen（1999）[18]研究的基础上，通过采用Arellano and Bover（1995）[19]建议的利用向前正交离差方法消除面板门限回归模型中的个体固定效应，这不仅可以保持实证估计结果的一致性，还可以克服国内学者采用时间序列数据分析时样本容量偏小问题，从而能更好地反映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在不同通货膨胀率区间的动态变化。也正因如此，本文的研究结论可以为政府调控通货膨胀提供更加可靠、灵活及有针对性的决策参考和实际依据。

二、面板门限回归模型简介与实证估计方法

（一）面板门限回归模型简介

本文采用面板门限回归模型进行实证研究，其实质是为了某一变量（缺少内容），例如捕捉通货膨胀率，可能发生跳跃的临界点。具体而言是通过选择某一观测值作为门限变量，然后按照最优门限值将回归模型区分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区间，且各个区间由不同的回归方程表示，继而在各自回归之后比较回归系数的异同。本文借鉴了Hansen（1999）建立面板门限回归模型的思路，该方法是以“残差平方和最小化”为原则确定最优门限值，同时检验门限值的显著性，从而保证门限值的可靠性。鉴于在我们的实证研究中，主要是分析通货膨胀这一门限变量在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yit=dgdpit)之间关系中的作用。因此，本文考虑以下形式的面板门限回归模型：

其中，i=1,…,N代表地区，t=1,…,T代表时间，ui为观测的特定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且满足E(εit)=0，E(uiεit)=0 ，E(εitεis)=0(∀i,t,s,t≠s)，I(·)代表指示性函数，qit是门限变量，γ是门限值。

（二）面板门限回归模型的估计方法

（1）消除固定效应。为了消除个体固定效应ui的影响，且又不违背Hansen（1999）关于随机误差项的假定，本文的第一步是对ui进行变形转换。鉴于Hansen（1999）采用组内平均误差方法会因转换后的误差可能存在时期相关导致不一致的估计结果，因此，本文考虑Arellano and Bover（1995）[19]建议的向前正交离差方法消除个体固定效应。向前正交离差转换的最大优点就是可以避免转换后的随机误差项的时期相关，即用随机误差项的当期值减去其所有可得的以后时期观测值的均值。因此对误差项而言，向前正交离差转换可由以下给出：

因此，向前正交离差转换可以保持随机误差的不相关等等。另外，由可以推导出

（2）门限检验。本文通过使门限值的残差平方和最小化为原则寻找门限最优估计值，即：随后再进行门限检验，具体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检验门限效应是否显著，通常构造F统计量以单门限为例，F检验的原假设是不存在门限效应，备择假设是存在一个门限值，采用Hansen（1999）的Bootstrap方法获得其渐进分布以及进而获得对应的P值。当P值小于既定显著性水平时，则拒绝原假设，即表示模型至少存在一个门限效应。然后再检验是否存在第二个门限值，据此类推，直至所得到的门限值不再显著为止。二是检验门限估计值是否等于其真值。此时，原假设是 H0:τ=τ̂,备择假设为 H1:τ≠τ̂，对应的似然比函数为：

三、模型构建与数据来源

（一）建立面板门限回归模型

因为目前还未确定门限的个数，我们先以双门限面板回归模型为例构建多门限面板模型，至于门限个数的确定，随后本文将通过实证检验予以确定。

本文以年度通货膨胀率作为门限变量，构建经济增长与通货膨胀之间的面板门限回归模型为：

其中，i和t代表地区和时间；被解释变量dgdp是人均实际GDP增长率，核心解释变量与门限变量π为通货膨胀变化率。在方程（4）引入以下控制变量：dpop为人口增长率；igdp为投资占GDP的比值；initial是居民人均实际收入的自然对数；open为对外开放度，等于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值。

（二）数据来源

本文实证模型（4）的数据涵盖了中国除海南、重庆和西藏之外的28个省、市、自治区，时期跨度为1985-2011年。本文所有基础数据均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统计年鉴-2012》和历年各省份的统计年鉴。因为考虑各个省份在1985-2011年间均先后经历了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时期，各省份的人均GDP和人均居民收入分别采用各省份的国内生产总值指数和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进行平减，然后再计算人均GDP的增长率获得被解释变量dgdp和对居民人均实际收入取自然对数得到控制变量initial。因为其余变量均为比值或增长率，故只需用每年的水平值按照相关变量定义和公式计算即可。另外，有关变量的数值特征具体由以下表1给出。

表1 变量数值特征

四、面板门限回归模型估计结果及其分析

（一）门限检验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始终是经济学家争论的议题之一，至今争而未决并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一是通货膨胀有利于经济增长的“促进论”；二是通货膨胀有损经济增长的“促退论”（陈朝旭，2011）[20]。前者认为通货膨胀，特别是“温和”的通货膨胀有利于经济增长。Taylor（1981）[21]认为通货膨胀促进经济增长主要是因为通货膨胀的三个显著效应，即为通货膨胀的资本累积效应、资源配置效应和产出效应。通货膨胀“促进论”的作用机理与传导路径具体为货币数量↑→利率↓→投资↑→生产规模和就业↑→产量↑→经济增长。后者是指通货膨胀会导致低效率，进而损害经济增长，也称为“通货膨胀扭曲论”。通货膨胀“促退论”发生的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长期过度的通货膨胀会导致价格信号传递不顺畅，打破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并加大企业经营风险，从而削弱市场机制对经济运行的自动调节功能。二是如果一国名义利率不能根据通货膨胀程度做相应调整，将会导致实际利率下降以及货币持有成本上升，进而导致消费增加与储蓄减少，作为结果是社会投资缩减，经济增速下降。三是通货膨胀不仅会阻碍经济活动中的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而且严重时还会影响社会稳定，从而在长期中不利于经济增长。

本文为了全面考究我国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究竟为正相关抑或负相关，还是存在非线性门限效应，首先选择以通货膨胀变化率π作为门限变量，门限效应检验的具体结果由以下表2给出。其中，原假设分别为没有门限、存在单个门限以及存在两个门限。根据表2可知，一方面，在没有门限和存在单个门限检验中，F统计量对应P值均为零，即表示即使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也拒绝没有门限以及只存在单个门限的原假设；另一方面，在存在两个门限的检验中，F统计量对应P值为0.1203,接受原假设，从而可以判断在方程（4）中有且仅有两个门限值。随后表3进一步给出了在双门限面板回归模型中估计的门限值，括号内是相应的95%的置信区间。

表2 门限效应检验

表3 门限估计值

（二）实证估计结果及其分析

表4列出了通货膨胀变化率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双门限面板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和线性回归个体固定效应结果的对比。

表4 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双门限面板回归模型估计结果

首先，通货膨胀在不同区间对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门限效应。在线性回归的个体固定效应模型中，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正，且为0.1902，即表示通货膨胀每变化一个百分点，人均GDP平均增加0.1902%，通货膨胀促进经济增长。这虽然与国内学者刘金全和谢卫东（2003）的研究结论相同，但也与刘霖和靳云汇（2005）等人观点相左，因而很难具有较高的说服力与可信度。与之相比，在双门限面板门限回归模型中，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非线性门限效应，其中在通货膨胀率变动较低的年份，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反之，当通货膨胀率变动较大年份，有损或不利于经济增长。因此，本文的实证估计结果更好的刻画通货膨胀变化率对经济增长的动态特征。

其次，当通货膨胀年度变化率低于第一个门限值0.0520时，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当通货膨胀年度变化率大于第一个门限值0.0520，且小于第二个门限值0.0800时，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同样通过检验且大于零；但通过比较通货膨胀在两个区间对经济增长的回归系数β1和β2绝对值发现，通货膨胀在第二个区间同样变化一个单位，对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要比第一个区间时大约高出0.98个百分点。因此，本文认为最有利于我国经济增长的通货膨胀变化率的最优区间是（0.0520，0.0800）。

第三，当通货膨胀变化率超过第二个门限值0.0800时，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由正转变为负，但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同样通过检验，即说明如果我国通货膨胀年度变化率超过8个百分点时，不仅不会促进经济增长，反而损害经济增长。因此在我国，控制通货膨胀的变化速度是实现经济持续增长的关键。

另外，线性回归个体固定效应模型与非线性双门限模型的回归结果均显示，控制变量居民人均实际收入与投资在GDP中的占比与经济增长正相关，而人口增长率和对外开放度与经济增长负相关。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不仅是现代宏观经济运行的两大热点问题，而且经济持续增长与物价稳定也是一个社会和谐发展的重要标志。本文采用通货膨胀变化率作为门限变量，通过建立双门限面板回归模型研究了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的非线性关系发现，只要通货膨胀变换率小于最优门限值，通货膨胀均促进经济增长，但是通货膨胀变化率位于两个最优门限值之间，即位于区间（0.0520，0.0800）时，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最为明显；反之当通货膨胀率变化过快，高于第二个最优门限值0.0800时，通货膨胀则与经济增长负相关。

本文较为深入地研究了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得到通胀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并非非正即负的绝对关系，因此，本文的研究结论不仅能够很好地揭示我国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而且具有较强的现实指导意义。根据本文的实证分析结果，一国政府除了控制通货膨胀的绝对水平，更为重要的是控制通货膨胀的相对增长速度。即指无论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通胀水平，通货膨胀率跳跃式的变化将会损害或阻滞经济增长，反之，如果能够控制通货膨胀率的增长速度，使其缓慢上升则有利于经济增长。鉴于引起通货膨胀变化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在我国目前的宏观经济运行过程中特别需要密切注意通货膨胀的变化，警惕通货膨胀对经济增长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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