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路径探讨——温州金融改革背景下的思考
2013-09-21徐长乐华东师范大学
■ 程 艳 徐长乐 华东师范大学
2008年金融危机后,中国实体经济进入转型发展期,出现了一些新现象与新问题。2011年下半年,温州集中出现的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和企业主出走的现象,不仅是金融危机的“余震”,更是转型期所面临的“阵痛”。在此背景下开展的温州金融综合改革,具备了新的时代内涵。尤其是对如何加快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有许多值得思考和探讨的问题。
一、温州金融改革综述
(一)民间借贷的规范发展
浙江是我国的民营经济大省,温州更是民营经济发达,充裕的民间资金导致了活跃的民间金融行为。由于民间借贷行为的隐蔽性,难以准确统计其市场规模,初略估计到2011年温州民间借贷规模约为1100亿元,约占银行贷款的19%左右,民间借贷的绝对量已经很大,更何况其背后还牵扯到规模更巨大的银行资金,再加上民间借贷利率是完全市场化的利率,直接受资金供求和金融市场活跃度的影响,波动性很大。在11年下半年受全球经济衰退、国内货币紧缩等因素的影响,温州大量中小企业出现了资金周转困难乃至资金链断裂,民间借贷年利率甚至一度达到30%—48%以上,利差攀升至近20年以来的较高水平(表1),对实体经济运营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对民间借贷市场进行规范与监督十分必要。
表1 温州市民间借贷市场和银行信贷的利率比较表 (单位:%)
根据2012年11月23日公布的温州金融改革的实施细则,规范发展民间融资的举措包括研究起草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建立民间融资法律保障。探索建立民间融资备案管理制度,引导融资主体特别是法人实体进行民间融资备案登记。开展民间借贷服务中心试点,引进一批中介机构入驻,提供民间借贷登记、合约公证、资产评估登记等服务,引导民间融资阳光化、规范化,包括引导民间私人资本的国际投资,建立健全民间融资监测体系,形成民间融资综合利率指数(也称“温州指数”),做好民间融资动态跟踪和风险预警。
(二)新型金融组织的“收”与“放”
考察温州地区民营小微金融机构的发展历史,过程较为曲折。作为中国较早进行地方性民营小微金融机构创新的区域,1984年诞生了第一家城市信用社,与随后出现的农村金融服务社和农村合作基金会被统称为“两社一会”,是温州股份制的民营金融机构的代表,其经营模式多采用个人承包制。在私营经济迅速发展的八九十年代,“两社一会”效益良好,利润水平很高,但管理并不规范,无序的高资金杠杆操作以及向私人关联企业盲目贷款等风险在90年代中期集中爆发,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政府主动对其加强了管制,通过一系列整顿和合并,于2001年左右最终全部退出了市场。
时隔10年之久,为了疏解农村金融及小微企业的金融供求矛盾,这次金融改革实施细则中再次提出要支持民间资金参与地方金融机构改革,鼓励民间资金根据有关规定发起设立或参股村镇银行、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组织。虽然发展服务对象专注于中小企业,集中于所在地区的小微金融机构十分必要,但是从温州金融改革既往历史的借鉴中,也要看到属于公共性质的金融业被私人经营极易于产生“寻租”的道德风险,而地方政府被迫一再担任“最后担保人”的角色来承担最终的金融损失与风险,构成管制与自由之间的两难,管制严格了,形成“金融抑制”;管制放松了,又构成“金融风险”,如何通过制度设计破解这个两难困境,是决定未来创新金融组织成败的关键。
(三)地方金融市场的创新
温州地方金融市场的创新一直十分活跃,早在80年代,温州就率先在全国试点银行同业资金拆借市场、股票债券市场以及外汇调剂市场,但这些早期的地方市场试点大多随着全国市场的建立在90年代逐渐退出。
当中国经济高速运转了30年之后,各地区域经济发展动力开始分化,优势产业的培育过程越来越倚重于市场的自发选择,因而建立多层次的地方资本市场的需要日益显著。由于各地的特色不同,资本市场建设的内容也因地制宜,比如上海的文化产业优势明显,因而建立了国内首个文化产权交易所,以吸引更多文化要素到沪交易流转。而浙江与温州以中小型乡镇企业见长,其金融市场建设的具体举措包括:鼓励国有银行等机构信贷向三农及小微企业倾斜;在信用体系建设的基础上发展地方债券、产权交易、融资租赁等多种直接融资渠道;积极开展民间资本管理公司试点,扩大民间资金投资领域。由于温州是著名的“侨乡”,因而在国务院统一部署领导下,更需要探索以人民币开展个人境外直接投资,带动民间资本在更广泛领域内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促进开放型经济转型升级。
(四)风险防范机制的建立
作为一种新事物的改革过程,难免经历挫折的洗礼,温州金融改革也不例外,80年代的民间“倒会”风波,90年代的小微金融企业集体退出市场等让人记忆犹新。究其原因,温州金融改革是伴随着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程而发展,属于自下而上的,加强市场作用与金融自由化性质的改革,一方面自由化本身就意味着风险的增加,另一方面金融业具有很强的外部性,涉及面极为广泛,一个单独的事件“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构成连锁反应,中小企业及农业的经营风险都较大,加上民间借贷以个人信用为基础造成的违约风险系数较高,温州金融改革配套综合风险防范机制极为必要。
从现代风险防范机制的角度,不仅仅依靠行政性的管制手段,还包括产业保险、行业监管等多种手段在内的创新型综合风险防范机制,目的是克服部分市场失灵的现象,并以法律为框架,克服调控的临时性、随机性、主观性。
二、温州金融改革背景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路径探讨
温州金融改革的深刻意义不仅在于规范与促进民间信贷的发展,更在于激活一大批拥有创新活力的民营中小企业,而这些中小企业代表着中国经济转型的未来方向与希望所在。市场的盘活意味着金融活动的增加,也意味着地方金融的规范化、国际化。在此背景下,如何加快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路该如何走?值得探讨。
(一)以“包容性”增长的理念达到共赢
与传统的此消彼长、非此即彼的思维范式和对立观念不同,中央倡导的“包容性增长”的核心理念,即注重从整体最优的视角进行顶层设计和从更高的层级上来统领发展。温州金融改革给予民间金融以正名,对民营中小企业的融资给予扶持,意味着给予非国有经济平等的发展机会,本身即体现了包容性增长的理念。
从上海及长三角金融业的整体发展上看,各地金融机构之间在同一个政治与市场环境下会存在诸多的竞争性矛盾,但其本质上更是联系紧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有机整体,十分适用于“包容性增长”的理念。就上海而言,包容意味着以积极的心态看待及借鉴温州浙江金融改革的成果,包容意味着以客观的态度尊重各地的资源禀赋与优势,包容更意味着化挑战为机遇,通过创新、培育、合作共建等途径,实现与温州及江浙周边地区金融业优势互补、互利共赢的局面。
(二)以“多元化”渗透模式促进区域金融合作
以打造国际金融中心为己任的上海,首先需要成为金融业务涵盖江浙、金融服务辐射江浙、能够有效掌控与合理配置区域金融资源的强大的长三角区域金融中心。为此,地处上海的以传统型居多的银行及非银行类金融机构,亟需加强与温州及江浙地区新型金融组织的密切合作,建立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共同组成一个多层次、多功能的金融生态系统。其密切合作的前提即基于各自的优势之上。传统银行的优势在于资金雄厚、信用卓绝;而新型金融组织则拥有灵活弹性、信息灵敏、模式创新、投资渠道多元化等优势,彼此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双方合作的具体路径可以采取多元化的形式,包括金融业务上的相互拆借资金;组织上的高层管理人员互派;互相参股控股、促进国有银行的地方分支机构向专业化转型;空间上营造良好发展环境,促进地方金融机构的总部集聚上海;行动上则在发生特定重大事件时采取一致行动,等等。
(三)以“产金融合”为抓手做大市场增量
温州金融改革所涉及的民间资金绝大多数是民营企业和民间的富余资金。民营企业的富余资金通过合法的渠道进入金融业,必然会促使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相互渗透和相互融合,从而对传统金融业的所有制结构和商业营运模式产生深远的影响和冲击。特别是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金融体系的建设必定不能偏离为经济转型服务、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和现代产业体系保驾护航这一主题。战略性新兴产业大多属于高技术密集而低物质消耗的智力、环保类型,其核心在于新的专利技术与新的商业模式,这些都无法用传统的“抵押方式”获得商业银行的资金信贷支持,而这正是新型金融组织的使命与责任,也是传统金融机构需要大量创新突破的领域。
就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而言,为应对上述深刻的行业变革,拟在以下三个方面有所作为:一是上海自身的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孵化过程需要新金融的模式创新,可以借鉴温州金融改革的思路和措施,鼓励新金融组织和新商业模式的更多参与;二是针对上海以外的江浙周边地区的新兴产业和实体经济的发展,可以充分发挥上海在法律咨询、资产评估、财富管理、国际化业务等高端金融服务领域的独一无二的功能,为长三角及我国其他地区提供各种高端高质的金融专业服务,从而把更多的区域金融资源和资金市场引到上海;三是积极借助行业协会等区域民间组织的力量,充分发挥它们作为沟通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的重要桥梁作用。这些区域民间组织大多由各行业的龙头企业及商业领袖领衔,他们既了解行业情况及行业动态,又比较注重自身信誉,在行业自律和降低欺诈等道德风险方面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可以有效降低信息不对称的风险和交易成本。上海如能为这些区域民间组织搭建一个合适、宽域、高效的服务平台,那么自然就能吸引更多的金融业务集聚在此平台之上。
(四)以国际化为目标配置金融资源
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与经济高速增长,目前我国的外汇储备已高居世界第一,经济总量和进出口贸易总量则已位居世界第二,正面临着“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的新的历史发展时期,但同时也面临着海外市场萎缩、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和投资边际效益递减等的不利状况。输出资本到投资收益率更高的地区,是资本增值的内在需求。温州商人在寻找海外投资机会、促进资本增值方面走在了中国的前列。据初略统计,目前海外约有60万温商和100万浙商,若能相应带动国内的200万温商和400万浙商走出国门,就必然会创造出一个与对接海内外市场伴随而来的,海外资本运作所需的金融中介服务的巨大商机,从而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国际化进程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和巨大的市场空间。为此,上海应积极顺应金融改革的大趋势,不断增加金融开放度,积极发挥自身在连接国际与国内资本市场及配置资本资源上的独特优势。
在国内市场方面,上海则可通过自身强大的金融信息加工与服务能力来辐射和服务江浙周边地区,不断强化自身在长三角区域金融网络节点中的中心地位和引领带动作用,最终建成在国内外都具有举足轻重之影响力和辐射力的世界金融中心城市。
三、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未来发展方向
(一)金融组织体系的“多生态化”
从参与主体的角度讲,金融中心的物理特性主要体现为各种类型的金融机构在某一特定空间上的集聚,以满足不同类型实体经济的投融资需求。
我国经过三十余年的改革发展,个体、私营、外资外企等非公所有制经济已经成为促进我国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但目前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金融组织结构仍然是以国资及外资为主体,而专门为中小企业等非公所有制经济提供金融服务的民资金融机构则发展明显滞后。这种较为单一的金融组织结构虽然有其合理性,即与长期以来上海实体经济的“公有制+外向型”特征相适应,但并不利于上海服务长三角、服务全国、参与全球竞争的全方位金融市场需求。从温州金融改革鼓励发展民间金融组织的角度来看,有助于完善以上海为中心的长三角金融机构的所有制结构,有利于上海本地中小企业的融资需求,完善多元化、多层次、和谐共生的区域金融组织体系。
(二)金融产品体系的“市场化”
从交易的角度讲,一个金融中心的运营特性主要体现为各种类型的金融工具及金融产品在某些特定交易平台的集聚,以更好地发挥资金融通的功能和效率。
金融工具与金融产品创新的动力源于市场化的推力,尤其是作为货币价格的利率的市场化程度。利率市场化是金融改革的关键词之一,首先由于新型金融机构如小贷公司等拥有更大幅度的利率浮动上限(基准利率的4倍),其相对于银行类金融机构拥有更大的利率弹性,从内部倒逼利率市场化的进程。未来随着上海及长三角地区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长期以来由投资拉动导致的资金需求过旺的局面出现明显缓解,利率市场化的空间将会更大。而金融产品与金融工具的品种越丰富、交易规模越庞大、标准化程度越高,就越依赖于在少数几个特定交易平台的集中交易,越有利于金融中心所在城市地位与作用的提升。
(三)金融市场体系的“草根化”
从业务的角度讲,一个金融中心的职能特性主要体现在融资、筹资及投资三项金融中介服务行为的高度集聚。
放松民间资本进入正规金融的条件是温州金融改革的亮点之一,鼓励设立新型地方金融机构如村镇银行、农村互助合作组织、小额贷款公司等来合理补充银行类金融体系的不足,其结果必然对上海及长三角完善区域金融市场体系产生三方面的积极影响:一是有助于扩大金融机构间相互资金拆借的融资市场,特别是银行对于小微金融机构的融资拆借;二是银行资金借助地方金融组织灌注到需要资金扶持的中小企业,有利于中小企业的筹资市场及增强金融中心对周边地区的金融辐射力;三是欲将富余的民间资本顺利地引导到投资市场,就离不开金融服务及相关的高级服务业,如第三方资产评估、法律、公证、财富管理等,而这些高端服务有赖于专业人士的专业技能,一方面创新的环境氛围以及金融社会资本的吸引,使人才倾向于在金融中心集聚,从而提升金融中心的市场凝聚力;另一方面这些高端服务业本身也可以成为民营金融资本的创业平台。
(四)金融中心的“国际化”
从国际化的角度讲,一个金融中心的层级特性主要体现于它在国际金融网络中的地位与作用大小。
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与发展往往依托于具有独特优势与地位的货币市场,如二战后伦敦借欧洲美元市场、新加坡借亚洲美元市场的建立而崛起。由于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还未被普遍承认和接受为货币工具,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决定并影响着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在世界金融网络中的层级地位。温州金融改革试点涉及个人境外直接投资的放开,不再需要借助QDII等机构投资者。为人民币资本输出以及回流提供便利,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和资本账户的放开进程,有利于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国际化地位的逐步确立。此外,通过金融改革试点,培育和拥有一大批“走出去”的优良企业,则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健康运作的微观基础。
从长远看,目前我国金融业整体发展水平明显滞后于实体经济发展之状况已难以为继,一场中国金融业综合性的系列改革已势在必行,而其序幕正在由温州金融改革的试点徐徐拉开。相信随着我国金融制度改革的不断深化,金融改革所释放出来的金融生产力必将不断推动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向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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