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再次“开眼看世界”世说鑫语

周鑫宇

越来越觉得，今天的中国需要第二次“开眼看世界”。

中国对现代世界的第一印象，是在欧洲列强的枪炮声中形成的。一百多年前对外部世界的那惊鸿一瞥，夹杂着恐惧、慌乱和愤悱的情绪，借用拿破仑的比喻来说，是从千年的酣睡中惊醒，直到今天还在影响着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

那么，我们对现代世界有哪些“第一印象”呢？

首先，我们深深地记住了一个虎狼环伺、暴力竞争的世界。一百多年前的世界正处在全球殖民主义浪潮的顶峰。弱肉强食是国际政治最通行的规则，战争和奴役是合法的、拓展列强生存空间的手段。在那样一个残酷的世界里，中国恰恰巨大、富饶却虚弱，就像一只肥美的羚羊，如果不敏感或强硬地抗击来自狼群的每一次试探，就会有被瓜分灭绝之危险。

其次，我们记住了一个物质主义的西方。西方先进的工业技术和科学知识让中国人深深地感受到落后的耻辱，萌发了奋起直追的动力。而另一方面，西方社会当时正处在工业化中后期的转型痛苦中。严重的社会不公、道德退化、环境污染和对外血腥的掠夺，引发了欧美无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激烈批判，进步主义运动、工人运动以及部分国家的共产主义革命如火如荼。这一切让中国人对西方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态，一方面是对西方物质力量的崇拜，另一方面是对西方社会文化的怀疑，将物质上的西方和精神上的西方割裂开来。

最后，我们还对广大的第三世界留下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印象。中国刚刚“开眼看世界”的年代，亚非拉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处在被殖民与奴役状态，有超过2/3的国家当时还不存在。中国人对于西方之外的广大地区虽然抱着某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但却又感到非常陌生，甚至很少真正留意。

这些“第一印象”是对当时世界的真实写照。可是，随着世界的变化，这些认识就难免过时、浅薄和狭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全球殖民体系彻底崩溃，扩张性的战争失去合法性，国家间的合作和融合成为趋势；西方国家经过痛苦的改革，融入了社会运动的改良因素，实现了广泛的社会治理创新，缓和了社会矛盾，迎来了新的经济发展；新独立的第三世界国家开始走上现代化道路，同时又积累和爆发了大量的种族矛盾、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绝大多数的战争和武装冲突在第三世界发生。

然而，这些变化发生的同时，中国再度陷入相对的隔绝状态。“第一印象”产生的认知就此固化和沉淀下来。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迎来又一个“开眼看世界”的机会，可似乎却陷入了“再学习的障碍”。当时许多盛赞西方制度和文化的人，认识的水平仍然停留在清末民初呼唤“两位先生”的水平。尤其是在民众层面上，对世界的认识更是缺乏实质性的进步与突破。当然，这从总体上并不妨碍中国人民以极大的热情继续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知识和管理制度，实现了中国追赶式发展的经济奇迹。

然而，今天国内外的局势已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技术学习带来的发展效应已经逐步衰竭，中国必须实现自己技术和制度的创新；同时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社会矛盾的积累，中国还急迫地需要实现社会管理的提升、政治体制的改革和新文化的创造。这方面发达国家也曾经走过类似的路。在接下来的发展中，无论是对西方经验的吸收和扬弃，都需要细节的了解、深入的观察和独立的思考，对西方浮于纸面的浅视已经不能适应现实的需要。

同时，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不能停留在历史的短视之中。今天中国面临的时局与一百年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诚然，中国还面临着领土安全、能源安全等问题，促进经济发展是中国的最大利益，可是在当今世界，安全是要靠“巧实力”来保卫的，利益也是靠合作共赢来实现的。中国的复兴，不但要实现自己的发展，还要贡献世界的发展，才能得到世界的接纳和尊重。为此，中国不但要“互利共赢”，有时候甚至要“先予后取”、“只予不取”，这需要扬弃“弱肉强食”、“绝不吃亏”的弱者心态。

中国人也不能继续狭隘地盯着西方。今天世界最具有根本影响的变化，乃是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中国当前最主要的投资目的地不是欧美，而是广大的第三世界。中国最领先的跨国企业已经在超过一百个亚非拉国家建立分支。中国要继续发展，离不开第三世界的市场和资源。第三世界的问题，会很大程度上冲击中国的利益。可是我们对这些国家如此缺乏了解、有时甚至缺乏尊重，已经开始带来不可忽视的挑战。

中国人要用新的眼光“开眼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