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变局与国际恐怖主义的新发展
2013-08-22刘中民
刘中民
事实表明,以“基地”组织为核心、以“基地”组织分支机构为主体、以亲“基地”组织的恐怖力量为外围的全球恐怖网络,以及在“阿拉伯之春”后逐步完成调整的恐怖主义意识形态仍具有重要的全球影响力。
8月1日,由于担心可能遭恐怖袭击,美国国务院宣布暂时关闭主要位于西亚北非国家的20多个驻外使领馆。同时,美国发布全球旅行警告,告诫美国公民防范可能发生的恐怖袭击。8月4日,美国宣布延长19个使领馆的关闭时间至8月10日。
据美方官员表示,美国情报机构截获了“基地”组织的通信,迹象与9.11恐怖袭击前相似。美方估计袭击可能发生在斋月结束前后,可能发生在或源自阿拉伯半岛,意指“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的根据地也门。而且,袭击目标不仅限于美国,也包括其他西方国家。8月4日,英国、法国和德国也关闭了驻也门外交机构。下个月是9.11恐怖袭击事件12周年纪念日。去年9月11日,美国驻利比亚班加西领事馆遇袭,导致大使克里斯托弗·史蒂文斯和另外三名美国人死亡。
自2010年底阿拉伯大变局爆发和2011年5月本·拉登被击毙以来,西方观察家大多认为“基地”组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伴随美国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和在亚太实施再平衡战略,反恐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也相应下降。由于恐怖活动主要集中于持续动荡的西亚北非地区,以及美国反恐战略的收缩,国际社会对恐怖主义的关注度明显下降。
今年4月,从车臣经中亚进入美国的恐怖分子制造了波士顿爆炸案。此后不久,中国新疆巴楚的暴力恐怖团伙制造了导致15名警民死亡的恐怖事件。事实表明,以“基地”组织为核心、以“基地”组织分支机构为主体、以亲“基地”组织的恐怖力量为外围的全球恐怖网络,以及在“阿拉伯之春”后逐步完成调整的恐怖主义意识形态仍具有重要的全球影响力。
“动荡弧”地带恐怖主义依然猖獗
从东南亚经南亚、中亚、西亚直到北非这一地带由于动荡频生,被人们称做“动荡弧”地带。近两年来,在这个地带,除东南亚的恐怖主义相对沉寂外,其他地区恐怖主义依然泛滥,尤以“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和马格里布分支的活动最为猖獗。在去年底澳大利亚经济与和平研究所发布的全球恐怖主义活动最猖獗的国家排名中,伊拉克、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也门等榜首国家都处在“动荡弧”地带,索马里、尼日利亚等国家则接近这个地带。
美国波士顿爆炸案和中国新疆的暴力恐怖事件等表明,恐怖主义并非仅在形势动荡的中东地区活动猖獗,在包括美国、中国、俄罗斯等大国在内的广大地区仍有着重要的影响力。恐怖主义的扩散传播能力不容小觑。当前国际恐怖主义的地区分布和典型组织突出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马格里布地区恐怖主义向全非洲扩展
北非马格里布地区目前是恐怖主义重灾区。北非是中东剧变的主要区域,突尼斯、埃及和利比亚相继发生政权更迭,尤其是利比亚战争导致混乱局势和武器流散,有利于恐怖主义传播和恐怖组织发展壮大。阿尔及利亚“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是“基地”组织在非洲的传统力量,而利比亚则涌现出“伊斯兰战斗团”等组织。在此区域之外,索马里“伊斯兰青年运动”、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等组织在中东变局后的发展十分迅速,它们与“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的联系日趋密切,并在萨赫勒地区迅速蔓延,大有向黑非洲扩展之势。
近两年来,“博科圣地”组织多次在尼日利亚、马里、乍得、毛里塔尼亚等地发动恐怖袭击,并卷入马里政变和马里内战;索马里“伊斯兰青年运动”在索马里、埃塞俄比亚、肯尼亚活动猖獗,其目标是在三国交界地区建立“东非伊斯兰酋长国”;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和“圣战青年运动”也与“基地”组织伊斯兰马格里布分支联系密切,并向萨赫勒-撒哈拉地区数个国家的恐怖组织提供武器。
“伊斯兰教法支持者”组织遍布中东
中东动荡以来,在部分阿拉伯国家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以“圣战萨拉菲主义”(萨拉菲主义主张恢复正宗的伊斯兰教义教规,以此建立国家的政治架构和社会秩序)为意识形态、主张严格实行伊斯兰教法的武装组织,即“伊斯兰教法支持者”组织。毛里塔尼亚“圣战”理论家艾布·蒙迪尔·辛齐提在2012年5月通过互联网发布《我们是伊斯兰教法支持者》一文,极力呼吁实施伊斯兰教法,并在穆斯林各国建立“伊斯兰教法支持者”组织。当前,在突尼斯、摩洛哥、利比亚、毛里塔尼亚、埃及、也门都出现了这类组织。尽管这些组织尚未形成统一的指挥机构或领导层,但它们拥有相同的名称和意识形态,大多声称与“基地”组织存在联系,或从事恐怖暴力活动,或积极传播萨拉菲主义意识形态。例如,在利比亚,众多的伊斯兰激进组织都以“伊斯兰教法支持者”命名,如“班加西伊斯兰教法支持者旅”和“德尔纳伊斯兰教法支持者”组织,其中前者被认为是去年9月11日美国驻班加西领事馆袭击事件的制造者。
也门成为国际恐怖主义新策源地
2009年1月,沙特阿拉伯和也门的“基地”组织分支合并为“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主要在也门南部活动。自2011年也门局势陷入动荡以来,该分支趁机占领了也门南部多座城市,势力范围逐渐扩展。2011年5月28日,“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曾一度占领也门南部阿比扬省省会津吉巴尔市,并宣布该市为“基地”组织建立的“伊斯兰酋长国”的首都。也门官方称目前在南部活动的“基地”组织武装人员仅有数百人,但也有资料称也门境内的“基地”组织武装人员有3000至5000人。近两年来,“基地”组织半岛分支的活动十分猖獗。2011年10月,也门阿比扬省反恐警察部队负责人遭暗杀身亡;2012年5月21日,也门安全部队在首都萨那参加阅兵仪式排练时遭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100多人死亡;2012年10月16日,伊拉克军事反恐顾问哈希姆·穆罕默德在萨那遇袭身亡。
叙利亚已成为恐怖主义的又一大本营
伴随叙利亚冲突的加剧,叙利亚已成为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组织的聚集地,进一步加剧了叙利亚冲突的血腥程度。有阿拉伯专家认为,叙利亚危机若久拖不决,当地的圣战组织很可能会发展成“基地”组织沙姆分支,其活动范围将覆盖整个沙姆地区(通常指地中海东岸的叙利亚、约旦、黎巴嫩和巴勒斯坦一带)。另据美国的消息,“基地”组织领袖扎瓦希里已宣布把在沙姆地区建立“伊斯兰酋长国”作为“基地”组织的新战略。此外,成立于2011年底的叙利亚反对派“胜利阵线”,作为“圣战萨拉菲派”激进组织,频繁在大马士革、阿勒颇、霍姆斯等地制造爆炸事件和绑架事件,其中包括2012年5月10日袭击大马士革军事情报机构,造成55人死亡;11月5日在哈马省袭击叙利亚安全部队,造成至少50人丧生。美国情报部门报告显示,该组织与“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有关。2012年12月,美国将“胜利阵线”定性为恐怖组织。
中东地区恐怖主义强势反弹的原因主要包括:第一,中东地区形势的总体动荡有利于恐怖主义的发展,阿拉伯国家经济困难的加剧和民生问题的突出,为恐怖主义滋生提供了肥沃的社会土壤,伊斯兰力量积极参与反对现政权的抗议也有利于其民意基础的扩大。第二,伊斯兰势力地位的总体上升有利于伊斯兰极端势力和恐怖组织的发展。在一些伊斯兰政治力量在一些国家合法化、政党化,甚至进入权力中心的同时,“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和马格里布分支等恐怖组织、萨拉菲派等伊斯兰激进势力活动日趋猖獗。第三,反恐在美国中东战略中的地位下降和作为美国反恐盟友的部分阿拉伯国家政权的倒台,弱化了国际反恐合作,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恐怖势力面临的压力。第四,阿拉伯国家的动荡尤其是利比亚战争、也门和叙利亚内战,导致非法武器扩散,有利于恐怖组织获取先进的武器装备并发起大规模恐怖袭击。
“基地”组织力图摆脱被动局面
中东出现局势动荡以来,国际社会有人认为“基地”组织遭遇了严重挫折。有美国学者将这种挫折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在若干阿拉伯国家政权垮台的过程中,“基地”组织并未发挥领导作用。而且“基地”组织对“阿拉伯之春”的反应缓慢、滞后,在突尼斯、埃及抗议浪潮发生数周后,“基地”组织才做出反应。第二,以和平方式进行的突尼斯、埃及的民众抗议浪潮,以及利比亚在北约支持下的暴力革命,都与“基地”组织所谓“圣战”是推翻现行政权惟一方式的主张相悖。第三,世俗独裁者被推翻后,“基地”组织关于建立实施伊斯兰教法统治的伊斯兰国家主张,对于转型阿拉伯国家并不具有吸引力。第四,在“阿拉伯之春”过程中,发挥主要作用的是民族主义、民主主义、世俗主义,而不是“基地”组织的伊斯兰极端主义。
但是,随着时间的演进,“基地”组织为摆脱被动局面进行了一些调整,突出表现为“基地”组织领袖扎瓦希里通过网络发布的题为“希望与喜讯系列”讲话。
在讲话中,扎瓦希里将“阿拉伯之春”视为实现“基地”组织目标的一部分。他认为,“阿拉伯之春”的目标是推翻世俗的独裁者,这与“基地”组织的目标并不矛盾,但推翻世俗独裁者并不意味着斗争的结束,更长远的目标是建立“基地”组织倡导的所谓穆斯林共同体。“阿拉伯民众起义在很大程度上展现了伊斯兰的方向,他们揭竿而起旨在推翻涂炭穆斯林生命、妨碍伊斯兰目标实现的美国的代理人政权。”
扎瓦希里还对“阿拉伯之春”后建立的非伊斯兰政权予以了强烈谴责。他谴责突尼斯伊斯兰复兴党“发明了一种令美国国务院、欧盟和海湾领导人满意的伊斯兰”,这是“一种满足自身需要的伊斯兰”,是“丧失了圣战的伊斯兰”,而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也“已经放弃了建立合法的穆斯林政府以取代现行世俗政府的追求”。此外,扎瓦希里试图将阿拉伯国家的内部挑战与外部挑战联系起来,警告穆斯林民众在进行内部反独裁斗争的同时,不要忘记反对外部敌人即西方和美国的根本目标,要继续进行反对西方的“圣战”。
事实表明,随着埃及等转型阿拉伯国家陷入困境和叙利亚危机久拖不决,“基地”组织正力图将“阿拉伯之春”的发展纳入“基地”组织的轨道。
加剧中东政治转型的困难
首先,恐怖主义势力广泛介入中东热点问题,加大了热点问题的复杂性和政治解决的难度。在叙利亚危机中,来自地区内外的圣战分子和极端组织混杂于叙利亚反对派之中,即使是致力于颠覆巴沙尔政权的美国和西方,也因担心极端力量主导后巴沙尔时代的叙利亚,不敢向反对派提供致命性武器支持,并难于做出军事干预的决断。
在利比亚问题上,伊斯兰激进势力的崛起,非法武器的大量流散,原卡扎菲政府雇佣军图阿雷格族武装力量向马里的回流,并在马里北部同“基地”组织伊斯兰马格里布分支组建训练营,构成了马里动荡的重要根源。而阿尔及利亚的自称隶属于“基地”组织的“血色营”组织,又以报复法国出兵马里为名,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劫持人质事件,这在本质上都是中东动荡外溢和联动效应加强的表现。
其次,伴随伊斯兰力量不断得势,萨拉菲主义、尤其是“圣战萨拉菲主义”的影响不断增强,其突出表现就是为数众多的“伊斯兰教法支持者”组织应运而生。从长远的角度看,萨拉菲主义将与世俗力量以及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突尼斯伊斯兰复兴党等温和伊斯兰力量展开争夺,其影响不容低估,它一方面会加剧转型阿拉伯国家的社会矛盾和思想混乱,使阿拉伯社会的转型难度增加,另一方面也会因其暴力恐怖活动而导致局势动荡。例如,2013年2月突尼斯反对党统一民主爱国党总书记肖克里·贝莱德遭暗杀身亡,严重影响了突尼斯的政治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