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坛的“拼爹”现象

刁大明

7月24日，奥巴马政府通过白宫网站公布了三个重要的人士安排，其中包括新任美国驻日本大使的人选，即外界已风传数月的已故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女儿卡罗琳。至此，关于“前第一女儿”政治生涯的种种猜测告一段落，现年55岁的卡罗琳终于以外交使节身份重返父辈的舞台。

颇为耐人寻味的是，卡罗琳并非是这个7月美国政坛上惟一走俏的“政二代”。7月16日，前副总统切尼的大女儿伊丽莎白发布网络视频，宣称将角逐2014年怀俄明州国会参议员，在共和党初选内挑战在任者迈克尔·恩兹。六天之后，佐治亚州前国会参议员萨姆·纳恩的女儿米歇尔也公开了继承父业的意愿，将在2014年国会参议员选举中谋求民主党提名。两人的突然参选，不但加剧了2014年中期选举的戏剧性，而且还令人关注起美国政坛中的所谓“拼爹”现象。

卡罗琳的使命

卡罗琳、伊丽莎白、米歇尔虽然巧合前后出位，但三人的参政模式存在着明显差异。客观而言，三人从政的最大优势在于家族，即来自于父亲所积累下的丰厚政治资源，但这个“女承父业”给她们带来的也未必全是正能量。

肯尼迪遇刺那年，卡罗琳还不满六岁，但达拉斯的枪声却始终牵绊着她成年后的人生选择。在奥巴马出现之前，卡罗琳虽曾多次代表肯尼迪家族出席公众活动，但始终避免直接触及政治。2008年民主党党内初选中两强僵持不下之际，卡罗琳和当时还在世的叔叔泰德·肯尼迪先后倒向了奥氏一边，使得肯尼迪家族与克林顿家族的矛盾公开化。奥巴马本人也极为倚重卡罗琳，不仅是因为肯尼迪家族身份所赋予的正统性，而且还由于卡罗琳与劲敌希拉里·克林顿都来自纽约州。2008年初选获胜后，奥巴马旋即邀请卡罗琳出任副总统人选遴选委员会联席主席，足见两人的信任之深。

2008年12月，希拉里因出任国务卿而辞去纽约州国会参议员后，卡罗琳小心翼翼地公开了接替的兴趣。“前第一女儿”首次发出从政信号，马上迎来党内自由派的欢呼。可是由于久居纽约州外而导致民意疏离，卡罗琳望而却步，于次年1月黯然退出。随后，迫于希拉里的位高权重，奥巴马未给予卡罗琳回报性安排，直到希拉里离任，卡罗琳才盼来了出使东亚的邀约。

作为出任美国驻日本大使的首位女性，卡罗琳很快收到了东京的积极反馈。毕竟是肯尼迪的女儿，而正是肯尼迪上台后的一系列亚太政策调整才拯救了跌入谷底的美日同盟。从这个渊源出发，卡罗琳的出使显然会让日本产生不小的想象空间。事实上，就奥巴马本人而言，卡罗琳的提名还可以起到彰显其尊重本党传统、寻求党内精英支持之意。

伊丽莎白和米歇尔的竞选

卡罗琳的出使，基本上是“以父之名”与毫无根基的奥巴马达成的政治交换，是一种“权力与声誉”相互依赖下的回报。相比而言，伊丽莎白和米歇尔的从政则是要在多年之后直接考验民意对父辈的认可程度，“拼”的意味更为浓厚。

在伊丽莎白的成长道路上，父亲的印记十分清晰，尤其是对政治的热衷。2002年，切尼、拉姆斯菲尔德、阿米蒂奇等新保守主义鹰派彻底掌控美国外交决策体系之后，伊丽莎白获得小布什提拔，出任负责近东事务的助理副国务卿。除了2004年竞选周期中短暂去职为父亲辅选外，伊丽莎白始终在小布什任内充当着中东、北非事务的重要决策参与者。在2008年总统选举期间，罗姆尼还力邀伊丽莎白出马领衔外交政策高级顾问，其专业能力可见一斑。在“后布什——切尼时代”，伊丽莎白一度加盟了福克斯电视网，评论外交政策和选举政治，保持了在保守派中的曝光度。

伊丽莎白计划在2014年进军国会参议院，这意味着她不得不在党内初选中挑战希冀谋求连任的资深议员恩兹。后者属于当前国会内的极端保守派，特别在全民医疗改革方面曾主导着保守派的话语权，伊丽莎白尝试效仿近年来“茶党”新锐挑落资深华府圈内人的套路并不简单。同时，伊丽莎白虽然在宣布参选时强调，切尼家族1852年就定居在怀俄明，且迪克·切尼还曾当过10年的怀俄明州国会众议员，但她本人却出生在威斯康星、又长期居住在弗吉尼亚的事实，要在怀俄明州选民中建立认同将面临巨大难度。此外，切尼的二女儿、伊丽莎白的妹妹玛丽可能会再次沦为话题，她同性恋的公开身份对于看重家庭观念的怀俄明政坛而言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相对于伊丽莎白，同岁的米歇尔·纳恩在要竞选的佐治亚州可谓是更“接地气”。米歇尔就出生在佐治亚，六岁时才因父亲萨姆·纳恩当选国会参议员而随全家迁至华府。由于父亲曾长期出任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母亲又在国务院和中情局工作，米歇尔本人对国际事务颇有兴趣，在弗吉尼亚大学曾主修历史和宗教，期间还曾游学英国牛津大学和印度各地。1989年大学毕业之后，米歇尔马上申请参与和平队，等待投身国际实践。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另一条道路可以为美国社会做些务实的事情，即佐治亚的一个协调社区资源服务的地方性非营利组织，名叫“亲自动手亚特兰大”。随后数年，米歇尔一直致力于社会志愿服务的组织与管理，并通过重组将“亲自动手”扩展为以佐治亚为中心、活动区间辐射到美国之外的国际性志愿组织。

早在2004年，米歇尔就曾流露出竞选国会参议员的意向。本次重装再战，可谓有备而来。不过，从选情动态看，2014年佐治亚州的国会参议员选举已然拥挤不堪，仅共和党方面就有三位在任国会众议员参选。在佐治亚等南方州日趋保守化的今天，又加之共和党阵营的强劲冲击，米歇尔面对的局面已然与父亲面对的上世纪70年代有天壤之别了。

家族政治的前景

放眼美国政坛，具有“拼爹”概念的政治人物并不鲜见，甚至在当今第113届国会参议院中就有超过10位的议员出身于政治家族。即便如此，在美国政坛中子女继承父业的情况仍不属于通常情况，毕竟并非所有子女都有兴趣或者机会继续其父辈的政治生涯。

在近半个世纪以来，肯尼迪家族和布什家族堪称最具权势的美国政治世家。前者有一位总统、三位参议员、多位众议员，甚至连加州前州长施瓦辛格也通过联姻顶上了肯尼迪的光环。后者不但有父子两任总统，曾任佛州州长的杰布·布什还为家族留有三度冲击白宫的可能性。事实上，除了肯尼迪、布什、洛克菲勒、罗斯福、克林顿等人们较为熟悉的姓氏外，如果把焦点更为细化和下沉，在美国50个州里，每个州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至少一个政治家族。

从政治运作的现实看，显赫的家世的确会为第二代候选人创造一定优势。比如，在对政治漠然、更为关心个人生活的普通公众而言，崭露头角的政治新人很难得到充分关注或了解，一个具有高知名度的姓氏，足以发挥着简化动员、强化催票等技术层次的作用。再如，出身名门的参政者往往刻意淡化父辈所掌握的财富，但借助家族人脉，他们总会更为轻而易举地吸引到大量财政捐款支持。又如，政治世家走出来的候选人更易走上层路线，博取党内重要人物的背书，很快得到本党高层的支持和主流媒体的关注。

但即便如此，拥有一个显赫的姓氏甚至有父辈背书，并非是进入政治快车道的完美保障。父辈的辉煌只能扮演一个类似敲门砖的角色，可能提升其从政起点，但远远不能锁定胜局，最终的决定因素仍是自身资质的竞争力和选战形势的结构性约束。比如，前总统卡特的长子杰克就曾在2006年高调代表民主党竞选内华达州国会参议员，终因不善竞选而惨败。这样的例子应该还能举出一些。

值得关注的是，奥巴马的当选被评价为民主党新一轮世代更替的起点，共和党则因内部“茶党”的崛起而正在实现对长期在任守成者的更新。在两党出现明显代际调整的情况下，家族政治是否能够保持旺盛活力，2014年两个“政二代”的选情乃是前哨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