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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理性选择理论所引发争议的再思考

2013-08-15李建宇

学理论·中 2013年6期
关键词:争议理性

李建宇

摘 要:认为宗教选择为理性选择的理论,在学界遇到很多非议的声音。在立足于宗教选择理论中对理性概念的界定,结合种种对其非议声音,从而对理性选择理论做出基本的辩护。理性选择理论是一种需要借助实证来证实或证伪的假说,不能从自身对理性的界定出而盲目否定其科学性。

关键词:理性;宗教选择;争议

中图分类号:B9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17-0045-03

宗教市场理论自其诞生以来,一直备受关注。赞誉有加者有之,非议声讨者亦有之。赞誉者珍其论证严密、资料丰富,视为解释宗教种种现象的绝好理论武器。乃至,很多人认为此理论划分出了一个崭新时代,开辟出绝不同于世俗化理论的新理路、新向度。此理路、向度的革新,学界称之为“范式转换”。与此同时,非议声音丝毫不减赞美之词。尤其在国内,自从杨凤岗先生将斯达克的名著《信仰的法则》一书译介到国内后,宗教市场理论在受到广泛关注和青睐的同时,其传播过程始终伴随种种的非议与诟病。而其中,对“理性选择”的批评声音最为强烈。在这里,笔者通过将各种非议声音加以归结和再批评,试图帮助我们能对宗教市场理论有更加客观公允的认识。

宗教市场理论从三个向度展开:理性选择,组织供应,以及宗教市场。这就是所谓的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面。而理性选择理论,也就是微观层面,是整个宗教市场理论的基础。此层面的论述,一言以蔽之:人的宗教选择以及再选择是理性的。这个结论极具革新性与挑战性,因为它与传统范式下的结论以及我们在习惯上对宗教的认识截然相反。由此,此结论引发非议,这不难理解。

但是,就笔者观察,对理性选择一说的种种批评,始终没能跳出“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的陷阱。也就是说,批评者往往罔顾了作者给定的理性选择的定义,而从自己的理解出发展开批评。

理性选择与传统非理性选择的区别在哪?我们不妨举两个例子便好理解:若有一群人,适逢天旱良久,却希图通过祷告等仪式祈雨,这在旧范式里则被认作是非理性的,而新范式认其为理性;南海岛人建粗糙码头希图吸引货船[1],这在旧范式里被认作是非理性的,而新范式认其为理性。

细加把玩,我们发现旧范式之理性与新范式下“理性选择”之理性的界定很不一样。旧范式是一种以无神论与决定论为底色的思维方式,而新范式则更多地将“有神”这一因素以及偶然性纳入到了思考范围。

在旧范式中,天下不下雨,跟人的祈求无关。若逢天旱,自当挖井开渠才对,祈祷无益。对于海洋深处之小岛,自然也当无货船光顾,建码头也是无益。但为何人们还去祈雨,还去建码头,旧范式给出的理由为“非理性”。这里有个问题,这种结论如上文所说,是建立在无神论与决定论的前提下的,即不相信神迹与奇迹。倘若我们换个视角,站在行为者自身视角,且将“有神”因素以及偶然性纳入考虑范围,则会有不同景观。

信奉神灵的人,在遇到天旱时,自然会想到祈求神灵的帮助。当然,祈求神灵不会妨碍其做出挖井开渠的努力,①只是说在信奉神灵者看来,祈求神灵降雨也是一种努力方式,而且与挖井开渠并行不悖。这类事情,绝不是他们明知无益还要去做,而是他们虽然知道不见得求雨便能得雨,但还是相信通过祈求,可能会有回报。所以值得一试。建码头的例子也类似,不是说明知不会有船来还建码头,而是说他们有一种考量:万一有船来就赚了。.

可知,这是一种把经济学中所谓的“机会成本”考虑在内的一种行为方式。既然在他们对世界的理解中,神迹是可能发生的,奇迹(小概率事件)也是可能发生的,这中间还存在某种回报比率,那么就值得为这种考量做出相应的付出。这种考量、估算与权衡,在宗教市场理论那里来看,正是理性选择的过程。

讨论到这里,我们可以对理性选择与非理性选择的新旧范式冲突做一个归结:非理性理论最大的问题,在于犯了价值判断首出的大忌。在一种无神论的基础上,认定一些宗教行为为“无知”,从而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自身的科学性。而新范式,则采取的是一种“聆听”的态度,从行为者自身出发,而非自身判断出发,看种种宗教行为与行为者自身是一种什么关系。最终,新范式借助“堆积如山”的证据表明,宗教行为都是伴随理性考量的。

弄清理性选择的含义,我们便可以此为对照,来审视种种批评的声音。其实,批评者倒不是想重塑世俗化理论的权威,而是从自身对“理性”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出发,借助对理性选择的批评,来申明自己对宗教的理解。国内有代表性的批评者,为范丽珠老师。她认为理性选择理论混淆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概念,忽略了对感性因素的衡量。在此,我们将以范老师的观点为例,展开思考。

我们知道,一旦讲到“理性”,自然会让人想到“感性”。而且每当涉及宗教,我们也能理解,其“感性”因素诚然发挥巨大作用。如此,在彼此话语系统缺乏有效沟通的前提下,贸然谈论宗教事务是一种“理性选择”,自然会触动一些人的神经,认为该理论缺乏对“感性”因素的衡量,混淆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

那理性选择理论是否真有混淆二者呢?我们还是回到定义来考虑。斯达克给定的定义为:“在他们所具有的信息和理解程度的范围内,在实际存在的选择范围中,在他们的喜好和趣味的引导下,人们试图做理性选择。”[1]

我们看到,理性选择的定义中包含了对“理解”、“喜好”“趣味”等感性因素的考量,而非简单地将感性因素忽略掉了。理性选择是一个涵盖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浑融的概念,并没有偏于一端。

我们看到,所谓的混淆是建立在一种理性与感性、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截然二分的基础上的。将理性的理解,停留在可量化的利益的衡量上,而与感性投入截然分开。这种二分的逻辑,其裹挟性是很大的,因为它在生活中非常具有解释力。所以若不加辨析的话,很容易将我们拉到批评理性选择的氛围中。①由此,我们若想清除误解,更好地理解理性选择理论,就大有必要将这种二分逻辑与理性选择的浑融性加以对读。

例子可以帮助我们更直观地把握问题。中国人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持二分立场的人会认为这句话很有力地反驳了理性选择理论,因为这话说明在很多事情上,是情绪、意志、冲动在起着主导作用,从而是“不理性”的。

这种看法当然有理,只是细加分析,它与理性选择理论并不是在同一层面上讨论问题。理性选择关注的是个人,而二分逻辑强调的是大众标准。

我们来分析一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通常我们提及此话的语境为:大家不觉得某人有多好,但作为那个人恋慕者,却觉得他好到非常。所以,大家就觉得那个恋慕者是一时意气用事,不够“理性”。不妨将这个例子推到极端来说:假设A与B谈恋爱,所有人都觉得B不合适,劝A与之分开。可A偏觉得B好,哪怕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与B在一起。我们则更会说A“不理性”。

这里牵涉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需要分析上述两个例子中的人,是否真的缺乏理性思考。第二是,这种“不理性”的评判,是一种将自身或大众的价值标准强加于人的现象,犯了价值判断首出的毛病。

先说第一条,上述两个例子中的人,真的缺乏理性思考吗?不见得。因为在那个恋慕者看来,于他的评价标准下,可能他所恋慕的那人就是最好的。在A的喜好、品味和理解中,可能B也是最好的。而且,A并非不知道跟B在一起,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与阻碍。但是在A的衡量中,继续跟B在一起的益处(包括物质和精神上的)要胜过困难和阻碍。这里,并不乏理性权衡的过程。

在宗教市场理论中,宗教选择是在微观层面展开的,也就是个人性的事情。理性,体现在个人的权衡与考量之中。处于现实生活的我们,常常批评一些人做事“傻”,不考虑后果,因而觉得是“不理性”的。这作为现实生活中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本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将这种态度应用到学术上,则容易产生一系列的问题,即第二条所指出的价值判断首出的问题。原因在于我们在批评别人的时候,其实是将自己或者大众的价值评判标准强加在别人身上,而罔顾了别人有他自己的考量。这是二分逻辑所必然带来的以个问题。理性选择理论的解释路径为,哪怕一个人做的真实大家所认为的“傻事”,那么他也可能是理性的。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不会觉得“傻”,反倒是认为值得做的,这是种理性选择。

归结起来,以范丽珠老师为代表的针对理性选择的批评,是建立在一种二分逻辑上的。而理性选择理论自身是一个涵盖理性感性、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一个混溶性的概念,所以根本无所谓有两种理性的混淆。

当然,对理性选择的非议并不止于逻辑论证的层面,也有人从实例出发,向理性选择理论发难。比如,范丽珠老师曾讲道:“从历史上看,几大宗教在传播方面,虽然方式各有不同,但显示的绝不是理性选择。虽然基督教早期也是和平传教的,但自从法兰克帝国和基督教结合,基督教的传播便基本是利用国家的有组织暴力来完成的。16世纪之始,基督教开始借助枪炮向非洲、亚洲和美洲传播。而伊斯兰教则是用国家暴力和商业扩张来完成传播的。大体上,在中东、地中海沿岸、中亚和北印度,伊斯兰教是用暴力推广的,而对撒哈拉、西非、东非和东南亚,伊斯兰采用的是和平的手段。而在中国的文革时期,全国上下的统一信仰之形成,依靠的也绝不是理性选择。”[2]

这种反驳以历史事实为据,貌似很有说服力,但细加考虑,其讨论仍未能与理性选择理论落到同一个平台上。我们上文一再强调,理性选择,首先是针对个人性的,是在微观层面展开。而上述例证,则是试图以一种宏大的历史叙事来掩盖、埋没个人性选择。

这里同样牵涉两个问题:第一,在宏大历史叙事中有没有个人性的理性选择;第二,在无选择权利情况下的被动接受,是不是“非理性选择”。

先来看宏大历史叙事中的国家认信。国家认信可大概分两种情况,可能是君主认可某种宗教,然后上行下效乃至强制推行;也可能是受外来侵略势力胁迫,然后不得已接受某种宗教。如若是君主认可后的推行,自然可以看作是理性选择。因为君主认可的过程,是一个理性选择的过程。随之带来的国家认信,可以看作是君主理性选择的结果。再来看受到胁迫被动接受的情况,这就涉及第二个问题:没有选择权利的接受能叫非理性选择吗?当然不能。因为它就不是一种选择。称不上选择,自然也无所谓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如此,将靠强力推行宗教发展的过程称为“非理性选择”是不成立的。

进一步说,被动接受某种宗教的时候,就没有主体性可言吗?也不见得。《信仰的法则》一书中,以大量实例告诉我们,像北欧一些集体认信基督教的地方,存在着普遍的宗教冷漠、反抗乃至胚根宗教。这说明,民众即使迫于强制力而被动接受某种宗教,也试图在委身程度、理解实践方式上努力保持自身的主体性。这里面,当然不乏理性选择的成分。

关于无选择权利的被动接受,我们还可以多说一些。因为它也是理性选择理论备受批评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引用范丽珠老师的一段话来看:“显然,我们无法在北美的共同体中获得佛教或道教的丰富的资源,而基督教在中国由于历史尚浅,难以像儒释道一样成为中国人‘共享性文化资源的重要部分;那么我们就知道了,即便现代人以为自己可以自由地、理性地选择,但是当一味地强调‘供方时,还会发现宗教供方必然受到地域性的社会结构制约,此时的‘理性选择逻辑就会不幸失灵。”[2]

我们知道,如果一个人出生在阿拉伯,就很可能是穆斯林。而若出生在印度,则很可能是印度教徒。这种情景,若不加辨析,很容易让人觉得理性选择的逻辑是失灵的。但细加考虑,发现这种情景与上文的没有选择权的情况是一样的。一个生于阿拉伯国家的人,所能理解到的信息可能只有伊斯兰信仰。哪怕他也可能听说过基督教、佛教或者其他宗教,但这些宗教距离他的生活太遥远,以至于从未构成过可选择项。由此,他成为伊斯兰信徒可能并不是一个选择的结果,而只是被动接受。因为不是一种选择,所以还是无所谓理性还是非理性。理性选择理论只有在一个开放的、自由竞争的宗教市场中,才普遍奏效。否则,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最后,我们来看理性选择理论备受指责的最后一个因素:个人主义膨胀与缺乏虔敬。先来看这样一段话:“关于这一命题是对是错我们暂且不论,但经济学的理性选择带有强烈的人类中心主义色彩却是不可否认的。无论是对于代价的权衡,还是对于利益的算计,都是以人为中心的,从微观的个体到整个人类社会……人类中心主义将他者背景化、工具化(在宗教经济研究范式中,体现为把全知全能的、超自然存在的上帝背景化、工具化),因此是带有强烈的工具主义色彩的……简而言之,人类中心主义实质就是利用他者来满足自己早已确定好的私利。联系到宗教经济研究范式中的代价与回报的权衡,其最终难道不就是对全知全能上帝的算计来为一己私利服务吗?如果全知全能的上帝发现的话,他会默许吗?他会接受这样的信徒到达天国吗?宗教经济研究范式事实上将会把上帝推向一个万分尴尬的境地,这恐怕是始料未及的吧!”[3]

同样,范丽珠老师也曾说道:“在《信仰的规则》一书中,作者甚至以世人皆知的德兰修女为例来说明理性选择的解释力。德兰修女一生奉献给帮助他人的慈善事业,放弃舒适生活帮助贫病者,她的事迹感动了世界……虽然我们不便批评这种解释有侮辱德兰修女平凡伟大行为的嫌疑,但是很显然,宗教经济的这种逻辑通过简化复杂的社会关系和文明形式所形成解释模型,难以发现现代宗教背后所隐藏的人类对精神世界和生命意义的渴望。”[2]

以这两段文字为代表的对理性选择理论的批评,其实还是建立在一种二分逻辑之上的。而且他们首先认定了理性选择缺乏对“精神世界和生命意义的渴望”。这其实犯了价值判断首出的错误,这在上文中已有所论及。但这种反应也给我们一种警醒,让我们思考理性选择理论到底是不是一种缺乏虔敬的学说,为什么会给人造成如此印象?

笔者认为原因有以下几个。第一,神圣与世俗截然二分的逻辑太过的根深蒂固,以至任何将世俗世界的解释逻辑带到神圣世界的行为,都会被本能地认作是一种亵渎。第二,是因为斯达克侧重于站在“人”的立场的考察,例如《信仰的法则》这一本书的副标题就为“解释宗教之人的方面”。这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认为他忽略了“神”这一方面。第三,宗教市场理论在不具备全球视野考量的前提下,对自身普适性深信不疑,而且摆开的是一种论战的架势,这很容易激起人们防御反击的情绪。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批评之先,人们对理性选择的概念系统往往缺乏理解。

理性选择,作为一种“科学学说”,其合理性的检验,需要借助大量实地考察的材料与证据。而国内的一些批评,往往停留在一种笔者称之为“情绪性的防御与反击”的层面,缺乏对理性选择这套话语系统地消化理解。由此,我们有必要申明理解的重要性,也有必要强调以证据说话。理性选择理论作为一种解释工具,其合理性必须借助大量实地证据来证实或者证伪。

参考文献:

[1]罗德尼·斯达克,罗杰尔·芬克.信仰的法则[M].杨凤岗,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04.

[2]范丽珠.现代宗教是理性选择的吗——质疑宗教的理性选择研究范式[J].社会,2008,(6).

[3]邢国忠.略论宗教经济研究范式[J].甘肃理论学刊,2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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