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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本土接受诗学的梳理与重构
——评邓新华教授新著《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史》

2013-08-15樊宝英

文艺评论 2013年3期
关键词:诗学文学理论

○樊宝英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兴起了各种各样的文学接受理论,如阅读现象学、文学阐释学、接受美学、接受论以及读者反应批评等等。这些理论一反传统的以作者和文本为中心的文学研究方法,主张从读者接受的角度对文学活动进行重新定位,并构建起以读者为中心的全新的文学理论体系。近年来,在对涌进国门的西方接受理论进行消化的同时,注意到中国文论传统精华,国内许多学者便以西方接受理论为参照,来重新审视、清理和挖掘中国本土的文学接受理论和接受思想。经过上世纪80年代的初步尝试到本世纪初的系统探讨,这方面的研究形成了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中的一大景观。邓新华教授新近推出的国家课题结项成果《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3月出版),就是这道景观中的亮丽风景线。该书作者以严谨的态度、扎实的功力和现代的视野,首次较为全面和系统深入地梳理了中国古代的接受诗学思想,具有重要学术价值。

坚持逻辑和历史相统一的方法,集中展示中国古代接受诗学从先秦到明清等五个大的历史发展阶段中一些最为重要的理论观点、命题及理论范式,为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发生、发展的全过程梳理出一条清晰有序的历史脉络,是本书的重要价值所在。先秦时期作为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早熟”阶段,呈现出实用接受与审美接受的杂糅格局,而以实用接受为主;两汉时期由于受到政治环境的影响,说诗者往往从政治伦理的角度来解说诗歌,使诗歌接受步入政治功利的死胡同。相对于先秦时期处于萌芽状态的审美性的诗歌接受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异化”,但又是逻辑发展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环。魏晋南北朝是文学创作的“自觉”时代,也是接受诗学的“自觉”时代,刘勰的《知音》篇是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第一篇系统的理论著述,代表了此期接受诗学的最高水平。而钟嵘的“滋味”说与“品第”观则开创了中国古代“品味”接受与“品评”接受方式的先河,为接受诗学的进一步展开提供了新的概念和范式。

唐宋时期由于意境理论的成熟和禅宗思维的介入,接受诗学进一步“深化”。司空图的“三外”说、朱熹的“涵泳”说、宋代诗论家的“妙悟”、“活参”诸说以及杜甫和欧阳修分别开创的“论诗诗”和“诗话”的接受范式,相对于钟嵘的“滋味”说和“品第”观,显得更加丰富、成熟和精致,并且在接受实践中得到广泛运用,文学接受至此才真正找到其本体归属,体现出特有的诗性品格。明清时期是接受诗学的“拓展”期,王夫之对诗歌接受理论进行了理论总结和提升,使之更加完备。常州词派开创的“比兴寄托”的说词方式为古代接受诗学注入了新的理论养料。金圣叹和李渔的小说、戏曲接受理论则为接受诗学开辟了更为广阔的理论空间。作者对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史的描述和分析,既让我们看到中国古代接受诗学思想的丰富多彩,又让我们看到中国古代接受诗学思想的源远流长,展示了作者的严谨学风和扎实功底。

努力寻求中西方接受理论的对话与会通,是该著的一个着力点。作者在分析和阐发有代表性的古代接受理论观点的过程中,总是注意将它们和西方接受理论相比照,但作者既没有将接受美学看成西方的专利,唯西方接受思想的马首是瞻,也没有以西方接受美学比附中国古代的接受理论来印证西方理论的正确性,而是在中西接受理论的平等对话中,寻绎其中的“异中之同”和“同中之异”,以求彰显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民族理论特色。例如作者将“以意逆志”和“诗无达诂”这两个诗学命题分别与赫施和伽达默尔的释义学理论进行比较。一方面,作者指出“以意逆志”是一种偏于客观的文学释义方式,这与赫施捍卫作者原意的释义学理论相当接近,而“诗无达诂”是一种偏于主观的文学释义方式,这又与伽达默尔张扬读者创造性的释义学理论十分相似。另一方面,作者又指出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以意逆志”侧重对作品文本“意味”的探求与挖掘,从而又超越了作者意图的限制,而“诗无达诂”在强调读者参与创造的同时,也强调作品基本旨意的制约。

该著通过对异质文化的深入比较,中国古代接受思想的特点以及中西方解释学的深层差异在对话交流中得以彰显。中国古代接受诗学不仅高扬了解释者在文学释义活动中的主体地位和能动作用,赋予解释者参与作品意义重建的权利,而且也能正确认识解释活动中解释者与解释对象之间的辩证关系,从而较好地解决了文学释义的客观性与有效性的问题。总起来看,著者的行文自始至终贯穿着中西古今的理论与文化对比,顺应了文化发展的时代潮流和进步方向。既充分肯定西方接受美学的可贵创造,又努力发掘中国传统中富于价值的理论成果。通过中西古今理论的深入分析,努力实现了双方的互证与互补,旨在使世界整体的接受理论得到了丰富和发展,作者清醒的自觉意识及其研究工作都是十分可贵的。

该著贯穿着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现代意识。作者一方面认为,研究者必须首先具有自觉的民族意识,即不能仅仅以“西方文化中心论”的观点来看待华夏民族的诗学思想,也不能仅仅以我们民族极为丰富极有价值的接受诗学思想材料来印证西方接受理论的正确性,而必须自觉站在民族本位的立场,从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底蕴的中国传统文化入手,对我们本土的接受诗学思想材料进行认真的清理、挖掘和总结,从而最终建立起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的我们中国自己的接受诗学体系。另一方面,作者认为欲想建立这种本土化的中国古代接受诗学话语,研究者还应该具备一种现代意识。因为在作者看来,真正的历史学家,不是对已有的历史资料进行简单的模仿和复制,而是要立足他所处的现实并根据现实的某种需要来观照和审视历史资料,从而赋予历史资料以崭新的生命。

只有研究主体立足于当下的人文现实环境并根据现实的需要,在现代理论思维、美学观念和方法论的统摄下对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相关材料进行新的理解和新的阐释,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现代意义才能最终被开掘出来。正是由于有了这种自觉的民族意识和现代意识,作者对中国接受诗学思想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及独特的意义和价值才有着深刻体会。作者认为,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十分重视文学接受活动,并对其各个环节有着深刻的体认。既有像“玩味”、“品评”、“涵泳”、“自得”这样的文本理解方式,也有如“象喻”、“摘句”、“论诗诗”等诗性阐释方式。它们注重对艺术接受活动中种种复杂微妙的审美心理活动的探寻,着重从直观感悟的角度对作品整体风神韵味的把玩,在内容的丰富性、生动性和微妙性上,都远不同于西方接受美学那种细密繁琐的纯理性解说。特别是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在解决读者与作者、作者与作品等一系列有关文学接受的基本矛盾的时候所秉承的“圆融辩证”的诗性思维方式和方法,它不走极端,看问题全面辩证:既不认为作者是文学作品的最高主宰,也没有无视作者其人;既不认为文学作品等同于作品的语言符号,也没有忽视作品的审美属性;既不认为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接受是机械的反应,也没有把读者当作文学作品意义和价值的独创者。

该著认为,中国古代接受诗学“圆融辩证”的思维方式和方法可以为我们所继承并内化为我们的思想方法完全可以为我们当代文艺学体系的建构提供可资借鉴的智慧。在这一观念指导下,作者指出了一种可行性之路:一是重新清理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一些基本概念、范畴和命题,以解决古代文论研究领域内一些长期纠缠不清的问题;二是将富有生命活力的文学接受范式引入当代的文艺学体系当中来,并加以融合建构;三是把富有民族特色的思维品格作为建构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重要参照。在作者看来,中国古代接受诗学的潜在体系中隐含着许多富有生命活力的因子,研究者只有站在现代理论的高度,以具有现代意识的理论观念加以烛照,才能真正地唤醒其现代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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