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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哥普斯审判解读

2013-08-15姚桂桂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布莱恩进化论审判

姚桂桂

(江汉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56)

1925 年发生在美国田纳西州代顿镇的斯哥普斯审判又被称为“猴子审判”、“世纪性的审判”和“轰动世界的审判”。无论是在当年还是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该审判都引起了史学家和评论界极大的关注。当年大洋彼岸的一位英国观察者写道:“美国最近发生的事情中,这场审判恐怕是最需要解释的了。”[1](P222)许多美国史学家将它定义为一个“时代错误”,称其为美国最为“离奇”的审判,一场“闹剧”,一个“不幸的事件”,是“令人迷惑的骚乱”,是对美国智力水平的讽刺等等[2-4](P5,10,183,288);英国后现代思想家麦瑞尔·戴维斯则用“臭名昭著”来形容它。[5](P70)上世纪70年代,代顿镇当年的法庭还被修缮一新,“斯哥普斯审判博物馆”也建立起来,游客甚至还可以在每年的七月观看重演的审判片断。[6](P263)时至今日,谈到学术自由、教育自由,以及进化论与宗教之争时,这场审判在美国经常被人提及,“斯哥普斯”这个名字也经常出现于《美国科学家》[7](P253)以及《时代周刊》等杂志的文章和社论之中,足见该审判无论是在美国思想史还是宗教文化史上的影响之大。

在中国国内,这一审判的部分内容出现在我国高校英语专业的《高级英语》课本中,中国学生更是对环绕在该案周围的诸多疑团觉得非常费解。最近有学者对这一审判予以了评论,注意到它与上世纪20 年代发生在美国的“红色恐怖”、禁酒法案和萨科·凡泽蒂等事件一样,属于一次“非常事件”。也有研究者撰文论及该审判,但对审判的起因有一些不太全面或错误的陈述。①笔者认为,要对该审判有一个较为清楚的认识,就必须首先考察审判的起因。本文将从田纳西州反进化论法案(即“巴特勒法案“)的制定、“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起诉斯哥普斯的缘由,以及审判中两个中心人物-布莱恩和达罗的介入及其随后对审判进程的影响三个方面进行分析,以飨读者。

一、反进化论法案的制定

审判中斯哥普斯受到起诉的理由是他违反了禁止任何公立中学或大学教师教授进化论的反进化论法案,也称“巴特勒法案”。该法案是20 年代美国基督教基要派反进化论运动的产物。[5](P12)认清该运动的起源与本质,对于我们认识斯哥普斯审判至关重要。

众所周知,达尔文1859 年发表《物种起源》,在整个笃信基督教信仰的西方世界引起轩然大波,对被称为“基督教国家”的19 世纪后半期的美国的影响也相当巨大。美国基督教福音派分化成为两大派:主张宗教与科学可以调和的现代派和主张按字面解释《圣经》并反对进化论的保守派(后称基要派)。[2,8](P14-16,6)不过,因为美国主流教派在19 世纪末直至20 世纪初大多都平和地接受了进化观念,因此保守派的势力其实很小,相反倒是现代派在美国迅速发展,而且遍布美国南北。一战爆发的前夕,严格意义上的保守派几乎从较早建立的神学院中消失;到1918 年,大多数宗教权威甚至认为在美国科学与神学的斗争已经平息了,保守派的联盟处于“休眠状态”。[1](P18-19)

使这些处于“休眠状态”的宗教保守势力复活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社会文化的巨大变迁。19 世纪末,美国经济快速增长,工业化、城市化发展迅速,东南欧移民大量涌入,社会矛盾与贫富差距加剧。然而大多数美国人在政治上趋于保守,强调古典的政治经济学,主张自由竞争与自由的政治与经济政策,反对政府干预。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理论运用到社会领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正好迎合了美国这种保守的自由政治与经济政策,也与美国人传统的个人主义思想一拍即合,以至于史学家霍夫施达特将19 世纪最后30年和20 世纪的最初10 年的美国称作“达尔文国家”。社会达尔文主义给美国社会带来了种种邪恶,如资本的垄断,移民、工人和农民处境的恶化,这一切都引起了社会改良派与政治激进派,以及宗教保守派的担忧。[4](P4-6)

战争是历史的催化剂。第一次世界大战,因其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联系,无疑为战后美国宗教保守派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军国主义视战争为“生物学上的一种必要手段”,社会达尔文主义被认为对德国军国主义的产生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9](P206-209)宗教保守派们认为,德国宗教现代派和进化论联合而产生的哲学,使得人类历史以来最具破坏力的战争得以爆发;如果说进化论只是一种假设,那么尼采及其门徒则是用进化论式的“强权即真理”的哲学将这一假设付诸于实践,德国文明和基督教传统被催毁,成为了一个没有上帝的、邪恶遍地的国家,成为了野蛮暴虐的代表[2](P26);进化论,也无非是对野兽般为了生存而争斗的野蛮暴行的美化。达尔文本人也被许多人指责为“战争的支持者”,对欧洲军国主义的盛行负有责任。[4](P171)

同时,宗教保守们也从一战后横扫美国的“红色恐怖”中吸取了力量。1917 年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在美国引起了对于无神论政治制度之传播的广泛恐惧,由于达尔文主义在本质上也是无神论的,在宗教保守派们看来,其传播自然也会腐蚀美国人的道德观。[2](P18)此外,美国南方的相对落后,门肯等讽刺作家对南方神学与科学思想的落后状态的尖锐批评在南方各州激起的对北方的异常强烈的敌意,都使本来就对世纪之交种种现代思潮、城市生活的腐化、物质主义的盛行和道德的恶化深感担忧的宗教保守派联合起来。在一战后的七年中,福音派中的保守主义势力在美国迅速发展壮大,控制了美国四分之一到四分之三的教堂,其势力大小虽有地区差异,但总人数达到二千万[2](P14),“基要主义(fundamentalism)”一词也在1920 年被杜撰出来用以描述这些保守派[1](P107);他们将一切罪恶,德国的、俄国的,还有美国的,统统嫁祸到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上,并且从单纯捍卫基督教神学渐渐转向政治,用立法的手段反对在公立学校教授进化论,掀起反进化论浪潮,以保证他们的后代在学校不受宗教现代派和进化论者或者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的毒害。[5](P11)

因此,达尔文理论虽然使美国基督教福音派分裂成为现代派和保守派,但并没有导致大规模的反进化论运动;20 年代美国基要主义者反进化论运动也远非由于简单的宗教与科学的冲突。引起大规模的反进化论运动的,是战争的灾难,是共产主义的威胁,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流行,也是城市化、工业化所带来的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与矛盾。

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起诉斯哥普斯的缘由

无论是田纳西州反进化论法案的签署者还是领头制定反进化论立法的布莱恩都没有料到会有人挑战这项法律。[6](P59)但是,“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在闻迅田州州长签署反进化论的法律后,为了能在法庭上挑战该法案,刊登广告寻找一位愿意接受其提供的辩护帮助的田纳西州公共学校的教师作“被告”。乔治·拉斐耶,一位来自纽约的化学工程博士,其时正在该州代顿镇替北方资产阶级管理着一家煤矿,从这则广告里看到了让代顿镇扬名、发展代顿镇不景气的经济的机会,于是与一伙人商量,找到了同意做“被告”的斯哥普斯,确定了起诉人和辩护人,并通知了ACLU。[6](P83)这就是斯哥普斯审判“闹剧”式的开端。然而要理解该审判,就必须了解“闹剧”背后ACLU 刊登广告的缘由,因为没有ACLU,也就没有这个所谓的“世纪性的审判”。

ACLU 的前身是美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富裕的和平主义者建立的反战组织-“美国反军国主义联盟(American Union Against Militarism)”,该组织成立不久即在罗杰·波德文的领导下于1917 年演变成为“国家公民自由局(NCLB:The National Civil Liberties Bureau)”,旨在保护公民的言论自由,包括在战时发表反战言论的自由。一战期间,威尔逊总统认为一旦国会宣战,言论自由与其他“少数人的权利”必须受到限制,应该坚持民主的多数统治观。而社会主义者诺尔曼·托马斯坚持“少数权利”,宣传“多数”不应统治个人意识。托以斯的传单,连同其它一些反战的传单在NCLB 分发过程中遭到邮局的禁止;其后NCLB 又为激进的“产业工人联盟(IWW: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辩护,结果总部在1918 年被查封,波德文和该组织的大部分领导人被捕。在个人自由受到严重侵犯的这种情况下,该组织被迫抛弃了对于“多数统治”的民主原则的信仰,为后来的ACLU 奠定了“反多数统治”的基调。[6](P60-63)

更糟糕的,是许多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与激进的“产业工人联盟”的领导与成员在“红色恐怖”的威胁之下被遣往苏联或者被捕,工人罢工也被镇压;战时被要求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正统的教育,不允许使用任何受到德国影响的课程的公共学校的教师和大学教授,在战后“红色恐怖”的威胁下,又被要求签署“忠诚誓言”;如果向学生讲授美国政府形式以外的其它政府形式,教师将会遭到解聘[6](P74-75);纽约州甚至通过了一系列法案,规定公立学校教师必须获得道德、忠诚以及保守政治观点的“上岗资格证”。[2](P76)此外,由于排外且反天主教的3K 党活动猖獗,,大批天主教教师被解聘。面对“少数权利”在强大的“多数统治”下受到的严重侵犯,波德文由一个战前为公民复决、不记名投票等民主原则进行斗争,以实现“多数统治”的“进步主义”改革者,转变为一个为捍卫公民个人自由而斗争的NCLB 领导者。NCLB 在1920 年时更名为“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其策略主要是采取直接行动,包括法庭诉讼,为教师及工人提供法庭辩护,以唤醒广大群众对个人言论与集会自由的保护意识,保护劳工组织,包括公共学校教师的利益及3K 党控制地区天主教教师的言论自由与学术自由。[6](P66-74)

除了致力于反对公立学校教育受到政治的影响与控制,ACLU 领导人还特别反对公共教育支持或偏向于任何一种宗教思想,或者受控于任何一个教派。ACLU 在这方面的努力得到了“美国大学教授联合会”(AAUP:American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y Professors)的大力支持。AAUP 成立于1913 年,实用主义教育家约翰·杜威为其第一任主席,致力于捍卫高等教育领域的学术自由,反对大学教育受传统的政治与宗教影响。[6](P76-80)早期美国大学受到英国大学模式的影响,分散且规模小,大多由各宗教派别建立,为特定的教区培养牧师,绝大多数传统的美国公立与私立高等学校都由牧师创办或掌管,教师则必须按他们的喜好从事教学工作。虽然内战后随着科学与工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私人投资教育,以哈佛大学为首的部分主流大学在美国进行了高等教育的“世俗化革命”,袪除了教派和教会对大学的控制,牧师也不再在校董事会里占有一席之地,但直至20 世纪初,许多规模较小的非主流大学仍然栖居在各种教派势力范围之内。[4](P269-279)1878 年,也正是在田纳西州,相信进化论的地质学家亚历山大·威歇尔由于认为人类在上帝创造亚当之前就已存在,南方新教循道宗控制的范德比尔特大学因此中止了他的兼职讲学。直接导致该组织成立的,是1913 年拉法耶特学院一位讲授社会进化理论而被解聘的哲学教授,解聘理由是拉法耶特学院是一所教派学院,有权规定教师教授传统的课程。调查此次解聘事件的委员会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将美国大学分为两类,一类是在政府或公众支持下设立的大学,应该保证学术自由,一类则是各个教派设立的,可以为宗教或政治宣传服务。这样,为保护前一类大学教师的权利,AAUP 成立。[6](P76-77)1922 年,AAUP 还调查了田州大学四名教授被解聘的事件。校方拒绝承认解聘是因为这些教授在教学中传授进化论知识,但被解聘教授很显然不同意这样的说法。经过这次事件以后,AAUP 将基要主义视为教育自由的最为可怕的威胁。很显然,该组织的原则与基要派反进化论运动是相冲突的,因为布莱恩既反对在公立中学,也反对在州立大学教授进化论。田纳西州再一次处于“暴风雨”的中心。在1925 年斯哥普斯被起诉后,AAUP 的几位成员自告奋勇地以专家证人的身份为斯哥普斯辩护。田州大学被解聘的教授之一,法学教授约翰·R·尼尔,也加入到为斯哥普斯辩护的律师团。[6](P77-80)

AAUP 在美国高等教育领域掀起的捍卫学术自由的浪潮与ACLU 在公立中学教育领域的努力可谓志同道合。20 年代,早期为和平主义,为劳工组织和公立学校教师辩护的ACLU 渐渐发展成为更为广泛的为学术自由而辩护的组织。其策略主要是法庭辩护,因为ACLU 认为法庭是政府司法部门给他们要保护的对象定罪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唤醒公众捍卫个人自由与学术自由的意识的地方。但是,直至1925 年斯哥普斯审判前,ACLU成功辩护的案例还尚未出现。[6](P65-67)

因此,ACLU 之所以刊登广告寻找“被告”,以便故意在法庭上挑战田纳西州反进化论法案,是为了维护美国一战以来在政府战时政策、战后“红色恐怖”威胁以及基督教教育传统之下受到严重侵犯的个人自由与学术自由。

三、审判的两个中心人物——达罗和布莱恩的介入及其影响

按照ACLU 的计划,斯哥普斯将败诉,ACLU由此将获得上诉的机会,审判将更加引人注目。24 岁的斯哥普斯之所以被拉斐耶找到,是因为他单身且性格随和,如果审判对他有任何不利的影响,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但是,代顿镇人将即将到来的审判看成是一场能使小镇出名的围绕斯哥普斯的公共辩论,或者一场表演,或是在当时全美国社区流行的兼有教育和娱乐功能的一系列讲座,而不是什么刑事诉讼。威廉·J·布莱恩和克莱伦斯·达罗等人的参与使代顿镇人的这一感觉变成为现实,也使ACLU 的计划被打乱,从而失去了对整个事件的控制。[6](P101-102)

在布莱恩的身上,“左翼政治”思想与“右翼宗教”思想得到了完美的结合。他曾三次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竞选总统,担任过参议员和国务卿;他是美国19 世纪末“平民运动”的伟大领袖,也是20 世纪初“进步主义”时期激进的改良主义者。他坚持“多数统治”的民主原则,提倡保护农场主、工人、妇女和儿童的权益,反对“强盗—大亨”的资本主义,为使美国成为一个公正的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给“进步时代”留下了宝贵的改革的传统。[10](P323-324)同时,布莱恩对当时美国社会各界流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深感担忧和厌恶,认为美国资本家给美国平民所带来的痛苦如同德国军国主义给世界带来的灾难一样,都与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有关。[5](P11)20 年代美国中学教师、大学教授的宗教热情严重衰退,不信仰宗教的在校中学生、大学生比例越来越高,引起了基督教父母对子女在校教育的担忧,也使布莱恩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视为罪魁祸首。[6](P38-41)因此,布莱恩成为美国传统的基督教文明的坚强而有力的捍卫者,成为保守的基要主义反进化论运动最有影响的发言人,因为他将基督教文明视为全世界最伟大的文明。[1](P134)其实,有学者指出,布莱恩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基要主义者,而是温和的《圣经》解释者,承认有神论的进化论[3](P182);只是为了“战争”的需要,他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进化论,因为他的“平民运动”领袖的身份不允许他有任何妥协。[1](P132-135)因此,在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领域里,道德改革的使命使布莱恩的宗教热情与政治热情得到了统一。当其他“进步主义”者提倡学校教育摆脱政治与宗教的影响,主张学术自由时,他坚决捍卫基督教在公立学校的地位,以期挽救美国的下一代;用康马杰的话说,他的智力之源在19 世纪的美国,他所极力维护的,也是美国19 世纪的理想。[3](P40)尽管布莱恩已有30 多年未从事任何法律事务,他却自愿与为了挑战自己领头制定的法律而寻找“被告”的ACLU“合作”—帮助起诉斯哥普斯;促使他作出这一决定的,是当时全美国报纸对将要到来的审判的关注。事态的发展使他认识到审判将给他提供一个绝好的机会,将使他继续其为基督教信仰而战的事业,在更多的民众面前宣传他的“多数统治”的民主原则:信仰《圣经》的家长有权决定孩子应该接受什么内容的教育。[6](P97-99)

使审判发生更为戏剧性的变化的,是克莱伦斯·达罗自愿加入进来为斯哥普斯辩护。达罗是全国著名的辩护律师,对19 世纪美国禁锢学生思想的传统教育颇为不满,也反对反进化论法案。但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ACLU 领导担心他会使本组织为学术自由的辩护转变成为对宗教的攻击,因此并不欢迎他。但闻迅布莱恩参与起诉后,达罗与曾经做过布莱恩助手并且对这位过去的上司仍然心存忌恨的律师D·F·马隆一道发表声明,不顾ACLU 的反对决定为斯哥普斯提供免费辩护,因为他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可以嘲弄南方落后而保守的思想观念、嘲弄布莱恩及其坚持按字面解释《圣经》的荒谬信仰的机会。ACLU 从此完全失去了对整个事件的控制,因为达罗等人将审判定性为无辜的、寻求真理的科学家与压制人的、基要主义小贩之间的斗争。由于达罗有着远比布莱恩丰富的法庭经验,他成功地控制了整个审判的进程和基调,将布莱恩的计划完全打乱,并成功地使他同意以《圣经》研究专家的身份到证人席上接受他的盘问。审判真的如ACLU 所料,变成了今天很多人认为的所谓科学与宗教,进化论与《圣经》的较量。虽然最后斯哥普斯被罚100 美元,但在人们看来,整个审判中受到审判的是布莱恩及其代表的基要派,而不是斯哥普斯。[6](P100-113)一周以后布莱恩在代顿镇逝世,从某种程度上更是印证了人们的这种看法。

20 年代美国人一方面由于对基督教文明的深切关注,因而坚持“多数统治”的原则,反对进化论;另一方面由于对个人自由与学术自由的关注,因而反对“多数统治”的专权,支持进化论。美国公众对于审判的关注程度,恰恰说明了美国当时各种文化矛盾冲突范围之广和冲突之尖锐。因此,斯哥普斯审判绝不仅仅是一场由达罗所策划的科学与宗教的较量,也不仅仅是南方为发展经济而导演的一场闹剧,而是一战以后美国在巨大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变迁之下,国内各种传统势力与现代势力所共同导演的一场文化战争。

由于美国进化论与创世论的斗争仍未结束,也由于个人自由与“多数统治”的民主原则时有冲突,美国宗教学界和历史学界给予了该审判极为引人注目的关注。[6](P225-246)马斯登将审判称作基要主义与美国文化关系的分水岭,因为斯哥普斯审判之后,一战以来大规模的基要主义运动日渐式微,从美国主流文化中淡出,但并未从此消失,而是“进行了思想上的重组与斗争策略上的重新调整”[1](P187-188);20 世纪后半期,当基督教文化与文明重又面临重大威胁时,基要主义运动重新崛起,70 年代以来与政治保守派联合,形成对美国社会生活文化的各个方面产生巨大影响的保守势力。[11]历史学家拉森也将审判视为美国民众对布莱恩评价的分水岭—从前被“神化”的“伟大的平民”,审判之后则被“妖魔化”了。[6](P234)审判甚至对于美国文学的发展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审判开始之前,尚未从内战后重建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南方本来就对北方的嘲弄非常敏感,审判之后,在北方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击之下,以约翰·C·兰瑟姆为首的南方“逃亡派”诗人重新联合起来,为他们所珍视的南方文化传统寻根,成立了文学史上著名的“重农学派”。[12](P40-43)

注释:

①杨小明,“‘美国猴子案件’:历史还是偏见?”[J]. 自然辩证法通迅,2003 年25 卷第2 期;蓝江,董金平,“‘猴子审判’与美国自由教育原则”[J].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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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Kennedy,David M. The Brief American Pageant:a history of the Republic[M].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2004.

[11]王恩铭. 试论美国新宗教右翼[J]. 世界历史,2007,(6).

[12]Gray,Richard. The Literature of Memory:Modern Writers of the American South[M]. London:Edward Arnold,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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