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媒与公共体育的发展

郭德法，孙高峰

（1.安徽工业经济职业技术学院；2.安徽大学 体育军事教学部，安徽 合肥 230039）

大众传媒诞生后，公共体育的含义及其运作逻辑发生了巨大变化，最初具有“公共”特色的仪式变成了私密性的个人观看和感受，从而也进一步推动了人类交流方式的变更。

一、公共体育的边界

汉娜·阿伦特(1906～1975)对“公共”含义的追溯可以延伸至古希腊古罗马城邦时期。在古希腊，人是“观照至高存在并据之以行动者”①洪涛：《逻各斯与空间——古希腊政治哲学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4页。，人们通过言语、行动来展现自我，并进行互动和协力活动。希腊语体育馆一词来源于“赤裸的”，意味着体育馆是用来裸体训练的，但是同时，体育馆也作为公众洗浴以及哲学辩论的场所。体育馆成为公众对话、行动甚至参与政治生活的空间，人们在体育场所展现“勇敢”——古希腊政治最重要的品格，来表现自己的行动。阿伦特认为，人的生命活动有三种形式，即劳动、工作和行动。劳动、工作属于“私”的领域，行动则是“公共”的活动。体育活动具有的公共性是其能在体育场所展开、表现自己的“行动”，并在以不同体育样式为名义的空间中进行。人的存在感依赖于展现，因而也就依赖于公共领域的存在。②黄月琴：《公共领域的观念嬗变与大众传媒的公共性》，《新闻传播评论》2008年第112期。体育项目与体育场所，正好符合这种公共空间的含义，成为公共领域典型表现形式，也是本文论及公共体育的逻辑起点。不同的地方在于，阿伦特论述的公共的含义，主要局限于政治生活领域，作为古代政治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体育也具有自身的边界与内容，从阿伦特的观点来说，体育可以说是人们实践的场所，是她强调的“非实质性空间”的一部分。

哈贝马斯基本上继承了阿伦特对公共含义的诠释，但是，哈贝马斯跳出了阿伦特的窠臼，认为公共领域是作为私人的公众可以自由地集合、自由地表达他们的意见的地方，人们通过对普遍关心的问题，展开讨论，并最终形成舆论。在这种以政治参与与表述对象的论述中，体育场所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表现形式之一，成为观众和政治家构建政治参与的渠道。体育场所举行体育比赛，不仅体现在哪些体育运动可以参赛、体育规则是什么、谁来操控比赛、谁有资格参加比赛的意识形态性，从公众的角度看，有谁来观看比赛、比赛中的倾向性如何、胜负的结果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因体育形成的社会舆论以及通过体育得出的意识形态判断，都是政治的宰制作用与公众参与政治活动的表征。

如果说阿伦特和哈贝马斯对公共含义的强调重视物质场所及其所负载的含义，理查德·桑内特则强调在现代化大城市的背景下，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来进行交往。他认为公共的含义并非宏大叙事的，而是具体的，包含在人们如何交谈、街道上人们的穿着、以及建筑模式的嬗变。从社会层面看，大城市中的人们的日常行为变得越来越和他人无关；从心理层面说，人们变得越来越重视个人体验，人们的心理体验变得贫乏了，人与人之间更重视一种私密性的表达，而不是积极的面对面的参与。从这个角度来说，桑内特认为，公共衰落了。①[美]理查德·桑内特：《公共人的衰落》，李继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

从桑内特的观点出发，本文认为，传统意义上的公共体育在大众传媒的作用下有了新的发展。体育负载的公共性变为具有私密性体验的个人行为和具有公共特征的集体聚会。公共体育的发展无所谓好与坏，在梳理这一表象的背后，我们试图发现体育发展的脉络与当前体育的实质。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回过头来想进一步追问的是，造成这种公共体育发生嬗变的原因是什么。

二、大众传媒对公共体育的影响

梳理公共体育衰落的因素我们发现，大众传媒的兴起与发展对公共体育的影响起着决定性作用。17世纪德国产生了第一张定期报纸，被看做是现代新闻业的起源。报纸的出现和印刷技术的发展、交通、邮政与识字率等密切相关。最初的报纸主要刊登是经济和政治新闻，直到19世纪30年代，以美国纽约为代表几大通俗报纸的兴起，体育新闻才正式进入人们的视野。

体育信息的出现，第一次把需要亲身经历的体育事件，化为具有私密性感受的个人阅读行为，过去需要在场的公共事件，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即公共体育在边界上扩大它的存在范围的同时，从个人存在的角度来说，也变成了去公共性的阅读行为。公共体育从表面上看，确实具有了“公共”的特征，但是，公共性所具有的“行动”因素没有了，人们只需坐在摇椅上，边喝茶边阅读即可。行动只剩下思维流动一种形式。

报纸一视同仁地把体育信息送到公众面前，但是需要一个重要的前提，即阅读能力的基本要求。1922年诞生的广播和1936年出现的电视则革了阅读能力的命，受众不再需要识字即能听懂和看懂内容，这对体育信息的传播具有巨大的促进作用。但是，广播电视对公共体育的影响几乎是致命性的，如果说报纸因为阅读能力的限制以及现场感不强、无法目睹体育赛事而有参与、行动的愿望，广播电视则弥补了以上的不足，使公众失去了行动的愿望。

电视带来了现场的感受，并赋予公众以同样的场景。电视以其形象、生动的画面，几乎重新“复制”了一个空间，人们观看电视时，同时身处一个物理空间和一个被复制的远方空间，它把人的注意力、人的情感、人的身份挪移到远方空间的事物。②王斌：《从技术逻辑到实践逻辑:媒介演化的空间历程与媒介研究的空间转向》，《新闻与传播研究》2011年第3期，第62页。过去只有亲身经历，在同一个场域，人们才能拥有相同的感受与体验，但是在电视面前，不同地区、不同场合下的人们能体验到相同的内容。就体育赛事来说，过去必须进入体育场才能观看的公共行为，被具有私密性的家庭电视所取代，过去具有现场氛围的公共空间，被肢解为不同场合的由电视宰制的小空间。在观看心理上，人们更重视自己的兴趣，一种私人化的感受，而不是公共参与的要求。观看后，也可以采取行动，但这种行动更多带有主观的爱好特性，具有公共行为特征的表现并不是太明显。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公共体育逐渐背离了“公共”的精神，特别是随着技术和资本的发展，国家拥有了更多的精力和物力来实施公共政策。过去以体育精神为竞技目标的体育赛事，被贯彻进更多的意识形态的属性，本来具有公共精神的体育渐趋成为国家的私利目标。“社会国家化、国家社会化”使得国家和社会由分离走向了融合，市民社会结构遭到极为严重的破坏，公共领域走向了崩溃,③李佃来：《公共领域与生活世界——哈贝马斯市民社会理论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私人感受变成了具有宰制性的社会时尚。

如果说报纸把公共体育信息带至一城，广播电视把公共体育信息带至一国，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互联网，则把公共体育带至全球。互联网不仅具有海量的体育信息，最重要的是它相比电视，具有延时性、互动性，公众在参与接受体育信息的同时，可以对体育赛事发表言论，和其他受众进行交流。从这个角度来看，互联网仿佛构建了一个体育赛事的新的公共空间。

当然，互联网和传统的公共体育空间有本质的区别。过去的体育空间以人们的共同观看、共同行为为特征，互联网则是一种更具私密性的媒介，它决定了受众只观看某些特点的体育赛事，体育赛事的某些片段，只和某些特定的人进行交流，甚至使用某些特定的语言。而更为重要的是，互联网的体育参与行为，只是一种思维参与，公共行动并不像传统社会那样经常，而且，这种参与也是以个人体验为核心。

以当下时兴的微博为例。微博作为互联网传播的新兴渠道，一方面，它具有大众传播的性质，能将包括体育的信息传播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另一方面，它又具有私人书写的特性。通过关注、转发、评论、私信等方式，公众完成了公共和私密双重属性的传播行为。因此，互联网和传统公共体育具有本质的区别，它不能恢复传统的公共体育本质，或者说，它拥有了某些新特征的公共体育传播的空间。

随着媒介的发展，特别是以手机终端为代表的新传播样式的出现，传统体育的传播样式会进一步变化，公共体育必将走向另外的形式，体现出新的特征。

三、公共体育的未来走向

随着大众媒介的发展，体育信息的传播方式深度改变着体育的运作方式。人们不再像过去，必须事必躬亲才能了解实际存在。现代社会信息的大量涌现要求人们有选择性地接受信息，依靠“新闻供给机构”来体验外界发生的变化。也正因为此，人们逐渐被大众媒介所包围，每天呈现在个人面前的是媒介建构起来的虚拟环境，今天的社会实际上变成了媒介化社会。公共体育的发展依靠新的载体来呈现，同时，新的载体也让公共体育具有了新的特征。首先，公共体育变为精英体育。传统的公共体育由于局限于一个区域，没有发达的大众传媒人们难以了解其他相同体育赛事的水平。但是，随着大众媒介的发展，人们对于最高水平的竞技体育变得触手可及。所以，就像一些资料显示的那样，电视的发展虽然扩展了体育迷的范围，但是也杀死了一些小的体育俱乐部，因为电视不大可能把转播资金用到小的俱乐部。①Los Angeles Times,Semptmber 14,1975.对于顶级赛事的关注，使一些原具有公共体育精神的小项目、小俱乐部失去了存在的空间。对于NBA的关注，使大学球队、联赛失去了潜在的受众，甚至使其他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篮球的发展变得更加困难。

其次，以竞技和公共交流的体育精神让位于资本与炒作。传统体育的发展来源于人类具有的竞技精神，体育由于超越国界、战争、种族而成为全人类共同语言的作用。但是，现代公共体育变成了张扬国家力量，渗透国家意识形态的载体。一些国家利用体育来传递本国的价值观、政治观念，试图利用体育来取得其他国家的认同。

同时，现代体育也和资本紧密结合在了一起。传统的公共体育背后并没有太多的物质利益与资本宰制，但是随着体育产业的发展，更多的资本加入到体育赛事中，体育变成了获取利益的工具。比如1980年奥运会取消了“业余”的规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更靠近资本化、利益化。事实上，在资本的主宰下，很多贫穷的国家和地区，想参加公共体育赛事都成为了难事。先进的体育设施、设备，高水平的体育教练，科学的训练方法等，都需要资金来支持。

第三，公共体育将负载更多的私密性。现代社会是个高度城市化的社会，城市化带来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陌生化，人与人之间不再是过去靠血缘、关系、乡村秩序等维持的世俗社会，人与人只通过程序化、法律化来维持。因此，人的内心变得更为私人化，这也导致人们更加追求自我化、个性化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这种私人化的生活方式对人们接受外界信息产生了巨大影响。人们宁愿坐在家里享受上网看体育赛事的快乐时光，甚至不想言语、不想参与，更没有体育行动。因此，公共体育从观看者的角度看，具有了更多的私人化、个性化因素。

同时，现代社会的运作逻辑之一是利用关注度，通过有争议性的话题，甚至情色化体育，赚取眼球并进而获得利润。因此，现代公共体育注定不再简单地以体育面目示人，它更多将组织关联体以一种私密话的方式呈现出来，甚至和情感、道德、意识形态等相联系，以赚取话题获取利润。

第四，公共体育将进一步碎片化。现代社会一个重要的特征是碎片化，生活方式的碎片化，信息接收的碎片化，使人们进一步减少参与公共体育的时间。人们利用工作、休闲的间隙，通过各种电子终端关注体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公共体育空间扩大了，但同时，真正的公共体育也因此嬗变为只负载兴趣、爱好，而没有多少共同价值的社会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