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于笑背后的——浅析五龙性格

王文欢

（新疆师范大学，新疆乌鲁木齐，830002）

引言

世界上最发人深省的语言是什么？是笑！它无声胜有声；世界上最难懂的表情是什么？是笑！它令人如沐春风。[张慧芳.《微笑的神奇力量——思想理论教育》，新德育下半月?行动，2006.2.]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美国著名的人际关系学大师戴尔·卡内基说过：“笑是人类的特权。”

苏童的《米》中描写了主人公五龙的很多种笑，但是在阅读和讨论过程中笑这个动作描写是个很容易被大家所忽视的部分，动作描写是文学作品中塑造人物最为重要，也是最常用的一种方法。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都离不开动作的传神描写。正如契诃夫所说的“最好还是避免描写人物的精神状态，应当尽力使得人物的精神状态能够从他的行动中表现明白”[潍坊育华学校.《作文中的细节描写法》，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0321/09/6530984_103074905.shtm l，奎文教育网，2010.05.17.] 成功的动作描写可以突出人物的特点，或者体现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作者通过对五龙的笑这个动作的传神描写也同样突出了他复杂多变的人物特征。

一、自嘲的笑

（一）逃亡---自嘲的笑

古人有“民以食为天”之说，可见粮食问题从古至今就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人类社会无论经历怎样的沧海桑田的变迁始终离不开大自然生物生存的法则，五龙的家乡枫杨村在遭遇大水灾后，家乡的一切都被大水冲走了，大水淹没了五百里稻田和村庄，造成当年的粮食颗粒无收的百年不遇的大饥荒，一个产米大村转眼就被洪水吞没，夷为平地。为了活命，乡村孤儿青年农民五龙随着逃荒队伍逃到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途中他碰到了几个汉子，从船上卸米，看到这一筐筐的新米，想到自己的家乡和目前的处境，他一边说着话，嘴角一边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二）自嘲的笑——无可奈何

宋代陆游在《自嘲解嘲》诗中写：“世变真难料，吾痴只自嘲”，站在自己之外欣赏自己的创伤，就能产生一段时间的快乐。五龙就是在无可预料的大灾难中开始了自己的逃荒生活，这对他的心里造成了一定的创伤，这里他自嘲的笑，会让人们对他产生一丝怜悯同情之心。但此时此刻无可奈何的他，走上逃亡之路也是无法避免的。

在他的身上是存在着与鲁迅笔下阿Q相类似的精神，其表现有：

1.自尊心驱使

阿Q将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放在他眼里，心想自己的儿子会比他们都阔得多！同样五龙是笑着与装车汉子对话时说他家乡的五百亩稻子全让水淹了，就像这样的米。不同时代的两个人都是如此的碍于自己的自尊心，五龙通过自嘲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的悲伤和痛苦，这是受他性格中强烈自尊心的驱使导致的。

2.麻木健忘。

阿Q即使刚被打完，他立刻忘记被打，而且很快便飘飘然起来。他是永远得意的。阿Q是受到封建制度的压迫，而五龙是遭受到人生历程中逃荒的困难，麻木健忘是总结社会的经验，不该麻木时麻木，该健忘时不健忘，不该健忘时健忘。

五龙在逃荒时还能笑，我认为这笑对心理失落的五龙来说无疑是一剂良药，让他从中获得了解脱和自我安慰。麻木健忘从表面上看是一种毛病，实质上讲，是一种心灵的扭曲。也体现了五龙的不甘轻易接受现实但无能为力，只能自我安慰、努力生活的性格特征，最后由于这种性格让他此后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二、淡淡的笑

（一）复仇——淡淡的笑

一路颠簸的五龙在瓦匠街落脚下来，傍晚时分由于“多日积累的饥饿感”使五龙这个硬汉为了能吃到卤猪肉，喝着烧酒不得不以最卑微的方式在强者阿保的逼迫下叫他一声“爹”[赵静.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五龙人性中的悖论》，作家作品新论.] 。阿保等人对五龙的戏弄，使他陷入了疯狂而隐秘的报复的幻想，他开始幻想着如何打死阿保。

后来米店的冯老板收留了他，让他留在米店干活，他接触了在他日后人生中两个特殊的女人——大女儿织云和小女儿绮云。织云，美丽，骚情，堕落，享受生活。绮云，保守，暴躁，古板，吝啬守财。

没过多久五龙亲眼目睹了阿保和织云在米店通奸，由于织云是恶势力六爷的女人，她与六爷的走狗阿保通奸，这无疑是给六爷戴绿帽子，在他脸上抹黑。想着想着五龙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他认为这件事给了他报复阿保发泄自己仇恨的难得机会。

（二）淡淡的笑——嫉恶如仇

一旦“米”的问题解决了,其他如性、安全、支配他者等本能也要寻求合理的收获。特别是“性”,“性”成了仅次于“米”的另一大意象,它是与生俱来的原欲。女人在五龙心里是欲望的对象，是一种符号化的象征 。当五龙与铁匠铺的伙计们比“家伙”的大小时,就已经预示着他的心理趋向于性的追求,后来当织云半掩半露的乳房展现给五龙时,又让他认为这是城市和瓦匠街的淫荡,这是另一种压迫和欺凌。一个处处与环境为敌的人,可以想象,他根本不可能融入环境,他只能离环境越来越远,越来越孤立,越来越孤独[陈党.《<米>———关于存在的哲思》,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29.] 。织云给他的肉欲，让孤独的他坐立不安，同时自己憎恶的阿保又占有了织云让他嫉恨交加。

男人一旦落入肉欲的陷阱,就会沦丧了道德,织云是美丽的,同时对五龙来说也是一个淫荡的陷阱,五龙年轻的生命自然有着原始欲望的渴求,但是在充满污秽之物的城市,在充满以织云为代表的非自然的诱惑面前,五龙正常的情欲异变成变态的报复情欲[李珂玮.《寻根者的寓言———解读苏童的<米>》,大连大学人文学部,辽宁大连,116622.] 。

五龙的性格由此便可以窥见一斑了。城市铺天盖地的黑暗冷漠让他开始冷静地体会并审视观察着这座城市，作为被压迫的下层阶级，他心中有很多不满，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表示同情和帮助，受到莫大的羞辱，获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又得不到女人的温存……但由于所处的环境和条件虽然暂时无法反抗，在他的心中时刻都怀着报复的期盼和渴望，所以说五龙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此时他既憎恨阿保又嫉妒他，于是他便想着去报复。

三、含义不明的笑

（一）毁灭——含义不明的笑

抱着仇恨、沮丧、嫉妒心的五龙于是写了匿名信寄给了六爷告发了通奸之事，后来便传来了阿保的死讯，阿保死后冯老板将大女儿织云嫁给五龙要给自己女儿肚子的孩子制造一个父亲，完成遮丑之后想买通码头帮除掉五龙，但因为他付给船匪的钱太少了只够买一根脚趾，使得五龙幸免于难。死里逃生后回到米店的五龙很淡定，嘴角上还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并说自己天生命大，别人都死光了自己也死不了。

（二）含义不明的笑——丑恶扭曲

五龙受到了致命性的惩罚,他的“做人最好的资本”—仇恨—也受到了仇恨的报复,他用仇恨换来的“米”留给了不可知的枫杨树乡村。统一的二者又分裂成单独的二者,二者又凝结成一个死。无限膨胀自身的欲望而欲望总是毁灭于欲望,这是小人物五龙的悲剧,也是人类的悲剧[刘培延《梦：一次精神游走的人生厉险—另眼看:<米>》,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

此时五龙笑着，他庆幸自己还活着，自己的报复仇恨的行为仍然要继续进行。即使城里的生活夺去了他的一根脚趾头，肢解了他健康的体魄，他仍然要以坚韧的毅力在城市里生活下去，并努力的微笑去适应城市里的生存规则，直到完全适应了城市中的这种规则，成为一个城市里的地地道道的一大恶霸。五龙性格中的最原始的人性丑恶被激发了出来，这笑带着五龙对命运的无声呐喊，也表示他将继续占有这座城市里一切的野心，体现了他性格的反抗和报复社会、不甘心被压抑的丑恶扭曲的特点。

为了反抗报复，在这座城市占有一席之地，成就自己的理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五龙可以不择手段。最终被这座城市所异化，变得凶残冷漠。在他变态的各种复仇后，他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宰。尽管如此，他却背负着一身的罪恶，即使他自己不承认。因为用他的话讲：“我靠什么才有今天?靠的就是仇恨。这是我做人最好的资本。你可以真的忘记爹娘，但你不要忘记仇恨。”可见，他对他所犯下的罪恶是不会愧疚的。这些罪恶正好可以掩饰五龙心中的自卑。五龙踏上这条复仇之路，除了受压抑的本我的宣泄，还由于他自身的自卑感[刘婷，《浅析五龙仇恨意识的根源》，西安社会科学，2010年6期.] 。

四、无可奈何的笑

（一）还乡——无可奈何的笑

五龙想成为头面人物这一理想随着故事的发展慢慢的实现了，但一系列隐藏的恐怖和担心又开始侵入他的内心，那就是年过半百时轮到他要担心别人的报复与仇杀。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抱玉。

最终他被抱玉借助日本人剜其双目折磨得不成人形剩下一口气痛不欲生，意识模糊临死的五龙在儿子柴生送他去枫杨村的火车上脸上仍露出一丝自嘲的无可奈何的微笑轻轻的重复着还有这副金牙，金子是永远不会腐烂的，自己什么都没剩下，剩下的就是这两排金牙。

（二）无可奈何的笑——人性软弱

由于冯老板的吝啬最终养虎为患，五龙对怀孕了中的织云滋生了厌倦，加之米店小女儿绮云厌恶五龙，洞察到了他的阴谋，想要尽一切办法赶走五龙，她这样的性格，以及五龙对小女儿绮云身上潜藏着的财富欲望的吸引，让他感觉想要征服绮云，想通过这样来证明征服这座城市可以像征服眼前这个女人一样简单。

在经过织云被炸死，六爷带着织云的私生子抱玉离开瓦匠街，绮云在五龙的蹂躏下生儿育女这一系列事后，五龙终于如愿地成了小城的头面人物，享受无限尊崇和花天酒地的生活掌握着小城的命脉，成了当初五龙企羡的六爷。但是这样的糜烂堕落的生活让他最终身患脏病，在沾染难以治愈的性病之后，五龙做过一次认真的反思：也许他会在暗病的折磨下丢失整个生命，他冷静地寻找他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发现他的心灵深处始终仇视着这个城市以及城市生活，但他的肉体却在向它们靠拢、接近，千百种诱惑难以抵挡，他并非被女人所贻害。而是被一种生活的欲望和梦想所害，于是，五龙在遭受阿保之子抱玉的残害后对城市彻底绝望，登上回乡的火车[刘婷，《浅析五龙仇恨意识的根源》，西安社会科学，2010年6期.] 。

五龙在还乡的列车上的笑是那样的苦涩，体现他的性格中软弱地一面，他最终没能完全征服这个社会，沦落到如此下场。其实早在五龙让牙医敲掉他全部健全的牙齿，镶上满口的金牙的时候，就预示了正是五龙自己亲手斩断了他与枫杨树乡的可能的联系。满口金牙是五龙幼年在枫杨树故乡时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反映的正是五龙对城市的一种向往，一种欲望。等五龙真的镶上了金牙，幼年的梦想实现了，欲望满足了，却也注定了他逃离出来的枫杨树乡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刘婷，《浅析五龙仇恨意识的根源》，西安社会科学，2010年6期.] 。他之所以会在临死前还无可奈何的笑着说起自己的那副金牙，也似乎体现了他在临终前意识到了自己骨子里已经成为金钱的奴隶，金钱也继而成为毁灭他的原因之一。五龙的结局是可怜的也是可悲的。同时他自己也正印证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结语

文章最后苏童把五龙送上了还乡的火车，我想也许此时的五龙是带着笑的，至少可以是有隐匿的笑，他是在柴生的“帮助”下，得以如愿以偿的搭上了儿子柴生所说的向北走的火车。

从五龙的出生到死亡，我们可以看出，这一切都是在命运的操纵之下。他不惜代价的报复换来的是另一个阿保，六爷，上演着本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中的另一类人生，使得自己最终死在了火车上，满口的金牙也被他的儿子撬走，而自己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仍然沿着铁路跋涉在逃亡途中”。

整篇小说里充满了贪婪、自私、残暴、淫欲，没有一点人性应有的“善”与“美”，又不得不为小说的“好”而叫“好”，因为它真实地描绘了人性的众多缺陷——自私、利已......五龙的本质是肯定的，只是在一个独特的年代和环境里，将他作为一个农民的本性剥夺了，所以他的人性发生了“质”的变化。小说开始的五龙是简单朴素的，他带着最简单的目的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逃荒避免死亡的命运，应该说这时的五龙是朴素而善良的。但当他在受到一系列的压迫和凌辱之后，他的人性开始发生变化——扭曲变形，人都是有善与恶两面的，潜藏在人性骨子里的恶开始在他的人性里滋长泛滥，他变得仇视所有的人，由憎恨而联想到报复，报复这个世界的人和这个他认为是罪恶的世界。于是，他运用他的智慧和机警以一种歇斯底里的，确切地说是一种疯狂的、近似于病态的、拼了命的往上爬，用以实现他报复这个社会的目的以及作为一个农民的虚荣心[邵梅.《永远回不去的枫杨树乡——试论<米>中五龙的回乡之路》,东营职业学院山东,东营,257091.?] 。 五龙是一个有一种强硬的人生态度理念人的化身，他在对抗逃荒、贫困、自卑、奴役、暴力、欲望、孤独中发出了自嘲、淡淡、含义不明、无可奈何的笑声。“我难以离开，我难以存在，我难以活得过分实实在在；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崔健《.从头再来》，http://www.7yin.com/7yin_geci/5c60e18480e83b40.ht，七音音乐网，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从头再来》崔健)。

五龙在他的人生历程中，经历了“逃亡——复仇——毁灭——还乡”，同时也在这四个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着不一样的笑。体现了他的性格特征：他是一个在独特的年代和环境里，为了逃荒避免死亡，加上从小对爱的缺失，在自卑感的驱使之下，由于受到一系列的压迫凌辱之后性格发生的扭曲和变形，自我本能受压抑，一种本我的宣泄，由仇视变为憎恨，最后开始报复社会的一种近乎病态、疯狂、即可悲可叹又可怜的一个人。

[1] 蚂蚁王子.解构“性本善”——读苏童长篇小说<米>[EB/OL] .http://blog.cfan.com.cn/htm l/72/249272-61306.html，爱好者博墅，2006,(12).09.

[2] 张慧芳.微笑的神奇力量——思想理论教育[J] .新德育下半月·行动，2006,(2).

[3] 潍坊育华学校.作文中的细节描写法 [EB/OL]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0321/09/6530984_103074905.shtml，奎文教育网，2010.05.17.

[4] 赵静.五龙人性中的悖论[D]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5] 陈党《.米》———关于存在的哲思[C] .辽宁师范大学.

[6] 李珂玮.寻根者的寓言———解读苏童的《米》[D] .大连：大连大学人文学部.

[7] 刘培延.梦：一次精神游走的人生厉险—另眼看《:米》[D] .济南：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8] 刘婷.浅析五龙仇恨意识的根源[J] .西安社会科学，2010,(6).

[9] 邵梅.永远回不去的枫杨树乡——试论《米》中五龙的回乡之路[D] .东营：东营职业学院

[10] 韦蝠王.小说《米》之读后感[EB/OL] http://www.xici.net/d10029112.htm,西祠胡同，2003-4-15.

[11] 崔健.从头再来[EB/OL] http://www.7yin.com/7yin_geci/5c60e18480e83b 40.ht，七音音乐网，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