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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的思维与诗性的美学*——论东方美学的特征之一

2013-08-15

关键词:维柯诗性美学

陈 欣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东方美学有许多鲜明的特点,而它的诗性的思维方式以及由此所形成的诗性的范畴和命题、诗性的美学批评则是最突出的特点,显示出了东方美学与西方理性的、逻辑的、分析的美学完全不同的特点。

一、东方美学的诗性思维方式

“诗性”一词是18世纪意大利思想家维柯在《新科学》中提出的。他在《新科学》中试图“还原历史”,并通过“还原了的历史”事实来回答:人类的社会意识和典章制度是如何产生出来的?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先回答人类最早是如何思维的。维柯的研究就从“第一批人开始以人的方式来思维的时候作为它的开始”[1]144。他受到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中所说的“凡是不先进入感官的就不能进入理智”这一思想的启发而领悟到:最初人类的认识活动是从感觉开始的,是从感性直观上升到知觉印象,再形成最初的思维。维柯根据这一思路,总结出了早期人类以想象为动力的“以己度物”的认知方式。他把这种原始的思维方式称之为“诗性的智慧”或者说“诗性的思维”。

“诗性的智慧”或“诗性的思维”是维柯对原始人类的思维认知方式的统称。

维柯指出,由诗性的智慧发展出“诗性的玄学”(早期的哲学),并生发出后来的逻辑学、伦理学、经济学、政治学、天文学、时历学和地理学,这些诗性的学科“就像从一个躯干派生出肢体一样”[1]152,都是用想象力作为动力来思考的,那时还缺乏理性的、严格的逻辑思维的提升。

维柯在思想史上的重大贡献在于,他率先认识到人类的思维经历了发生、发展的历史过程。这一过程表现为2种形态:即诗性的智慧和理性的逻辑的思维。两者的关系是:首先,诗性智慧在发生的时间上在先,理性思维是从诗性智慧中生发出来的,两者都是人类重要的思维形式。“诗人们可以说就是人类的感官,而哲学家就是人类的理智。”[1]152其次,它们又是有区别的、对立的,这种对立表现在诗学与哲学的思维方式之中:“哲学语句愈升向共相,就愈接近真理;而诗句却愈掌握殊相(个别具体事物),就愈确凿可凭。”[1]105

维柯从3个方面解释了“诗性的智慧”(“诗性的思维”)的含义:

第一,“诗性的智慧”是指那种“凭想象来创造”的思维方式。

“诗性的”这个形容词,是维柯借用古希腊人对诗的本质的解释:诗歌是人类创造的,不是自然生成的。维柯用“诗性的”形容词来说明早期人类思维是用“创造的想象力”或者说“凭想象来创造”。所以,“诗性的智慧”或“诗性的思维”就是指“凭想象来创造”的那种想象力极发达的思维方式。维柯说:原始人“因为凭想象来创造,他们就叫做‘诗人’,‘诗人’在希腊文里就是‘创造者’”[1]152。维柯指明,“诗性的”就是凭想象来创造的思维方式,而不是用理性的逻辑推理和分析的思维方式。

第二,“诗性的思维”最基本的特点在于“以己度物”的认知方式。

采用“以己度物”思维方式来思维的人,就是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为“万物的尺度”来想象事物、揣度事物、猜测人与自然事物的关系,从而认知和掌握世界。维柯认为:“人在无知中就把他自己当作权衡世间一切事物的标准……人在不理解时却凭自己来造出事物,而且通过把自己变形成事物,也就变成了那些事物。”[1]155这就是“以己度物”的思维特点。

“以己度物”的思维方式包含双向的认识过程:

其一,从认识方式上看,人以自我为基点,以自己的身体感受和体验为依据,来体验外物、比附外物,从而认识和把握外物。“在一切语种里,大部分涉及无生命的事物的表达方式都是用人体及其各部分,以及用人的感觉和情欲的隐喻来形成的。”[1]180“例如用‘首’(头)来表达顶或开始,用‘额’或‘肩’来表达一座山的部位,针和土豆都可以有‘眼’,杯或壶都可以有‘嘴’,耙、锯或梳都可以有‘齿’,任何空隙或洞都可以叫做‘口’,麦穗有‘须’,鞋有‘舌’,河有‘咽喉’,地有‘颈’,海有‘手臂’,钟的‘指针’叫做‘手’,‘心’代表中央,帆船的‘腹部’,‘脚’代表终点或底,果实的‘肉’,岩石或矿的‘脉’,‘葡萄的血’代表酒,地的‘腹部’,天或海‘微笑’,风‘吹’,波浪‘呜咽’,物体在重压下‘呻吟’,拉丁地区农民们常说田地‘干渴’,‘生产果实’,‘让粮食胀肿’了,我们意大利乡下人说植物‘在讲恋爱’,葡萄长的‘欢’,流脂的树在‘哭泣’……”[1]180-181原始的、诗性的思维把人的存在转化为了物的存在,又把事物当作人自身。人与物之间不存在界线和鸿沟,从而达到了相互的渗透和转化。以己度物的结果,就是人类把自然“人化”了;自然物被“拟人化”了;人类的“情”和自然的“物”交融为一体了。这就是中国诗学所说的“情景交融”。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西方学者把这种思维和心理现象称之为“移情”现象。法国著名的文化人类学者列维·布留尔则用他的“互渗律”来进一步说明原始思维的移情和互渗的特点及其心理过程。

其二,人类在以自己为中心揣度万物的过程中,又从外在的自然事物中发现和认识了自己。维柯指出:“人类心灵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凭各种感官去在外界事物中看到心灵的本身”[1]108;“一切语种中的词源学的普遍原则:词(或字)都是从物体和物体的特点转运过来表达心灵或精神方面的各种事物”[1]108;“诗的最崇高的工作就是赋予感觉和情欲于本身无感觉的事物。儿童的特点就是把无生命的事物拿到手里,和它们交谈,仿佛它们就是些有生命的人”[1]98;“最初的诗人们就是用这种隐喻,让一些物体成为具有生命实质的真实的事物,并用以己度物的方式,使它们也有感觉和情欲。”[1]180

维柯所说的这一过程,相当于中国诗学理论所说的“托物咏志”、“借物言情”,也相当于黑格尔所说的“人的本质的对象化”:一个小孩子把石头投进水中时,看到水中泛起的一圈一圈的波纹而惊奇、兴奋,因为他通过自己的行为,看到了自己的创造成果。这就是说,人在大自然的生命状态中,发现了自身的生命状态和生命意义。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在《吉檀迦利》中的诗句:“花蕾还没有开放,只有风在一旁叹息!”这里的花蕾是象征爱情,风是单相思的人。单相思的人从花蕾和风中,看到了自身的心灵的状态。再如,中国民歌:“世上只有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少男少女们在青藤与树的相互纠缠的关系中,看到了人类自身在性爱的追逐过程中男女之间主动与被动的关系。

第三,诗性智慧(诗性思维)通过想象、比喻、象征的表达方式产生出了大量的思维意象,并逐渐形成了事物的“想象的类概念”和“可理解的类概念”。

维柯指出,“最初的诗人们给事物命名,就必须用最具体的感性意象”[1]181来表达。说明运用具体的自然事物类比、比喻和象征来表情达意,是早期人类最基本的必然的手段。正是通过想象、比喻和象征的思维,早期的人类的思想观念才逐渐累积并形成了“意象”,并由意象上升为“想象的类概念”和“可理解的类概念”。

诗性的思维创造了大量的富有情感的意象。这些大量的意象经过大脑的分类、排列、记忆之后,经过秩序化、归类化的处理,形成了“想象的类概念”。“想象的类概念”是最早的、用想象的方式来对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加以类比、分类和秩序化之后形成的共同的印象或观念。例如,早期人类的词语中缺乏抽象名词和形容词,没有“冷”字,对于冷的感受只能用想象中的“像雪一样”来表达;同样也没有抽象的“热”一词,只能用想象中的“像火一样”来表达;也没有抽象的“红色”一词,只能用“像血一样”来表达;没有“坚硬”一词,只能用“像石头一样”来表达;没有时间名词“年”,只能用“草又青了”来表达。其中的雪、火、血、石头、草等就是类概念,它们都是具体的可感的事物,同时又具有一定的概括性。“雪”包括各式各样的雪;“火”包括人们看到的各种各样的火;“血”包括男人、女人的血、动物的血等等。

“可理解的类概念”就是在“想象中的类概念”基础上形成的对事物的“共相”的认识和表达。维柯指出:“人类心灵按本性就喜爱一致性。”[1]102早期的人类善于“把同类中一切和这些范例相似的个别具体人物都归纳到这种范例上去”[1]103。例如,人们习惯于根据不同的年龄层次来称呼“爷爷”、“叔叔”、“奶奶”、“阿姨”、“姐姐”等。这些词所表达的都是不同年龄的人的共相概念。共相概念的抽象性很强,形象性却大大淡化,人类的思维就从“可理解的类概念”走向了真正的抽象概念,也就开始走向了成熟的理性思维。

19世纪之后,西方的文化人类学者和思维学科的研究者们在维柯的研究基础上不断前进。英国学者泰勒在《原始文化》中论证了原始人思维中的“万物有灵观”;弗雷泽在《金枝》中论证了原始人在巫术活动中“以假当真”、“借物表意”的思维特点。德国学者格罗塞写的《艺术的起源》和法国学者列维·布留尔写的《原始思维》都论证了:在人类历史上,的确存在着与现代理性思维不同的思维形式,这就是“原始的思维”,或者“原逻辑的思维”形式。布留尔用“互渗律”深入分析了原始思维的特点,即:原始人认为,物我可以在思想观念中相互转化,物与我同构同情,物与我的生命是一体化的,从而更深地揭示了原始思维(诗性思维)的重要特征。

这些思维学科的研究者和理论家们通过大量的田野考察和对古代典籍的悉心研究得出了他们的结论。

20世纪至今,西方学者从心理学和思维发生学角度开拓了思维学科的研究。以瑞士学者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原理》、德国学者恩斯特·卡西尔的《神话思维》、《人论》为代表的思维学科成果的不断涌现,对人类的思维发生及思维方式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中国的学者夏甄陶先生写作了《认识发生论》,刘文英先生写作了《漫长的历史源头》,李景源先生写作了《史前认识研究》,青年学者邓启耀写作了《中国神话的思维结构》等著作。他们都结合本民族的思维现象,对人类的思维特征和人类思维的进程加以深入细致的研究,其中对原始思维的特点也进行了精彩的论述。

迄今为止,人类的思维模式可以归纳为6种:原始——神话思维;审美——艺术思维;思辨——分析思维;体悟——直觉思维;计算——运算思维;日常综合思维等。在这6种分类中,属于维柯所说的“诗性的思维”范围的思维形式就有4种之多。这说明,原始的思维或说诗性的思维依然在现代社会延续、发展和运用。

综合20世纪的思维学科的研究成果,诗性思维(原始思维)的主要特点是:

它是非理性的。

诗性思维认为,人与物之间具有互渗性、象征性,人与物可以无界限地沟通。

诗性思维的内容主要是具体可感的意象性、情感性、直觉——体悟性。

上述这些特点直接导致了人们面对审美对象而无法言说、无法解析的不可确定性和神秘性。正因诗性思维包含有象征、意象、情感、直觉、体验等等难以解说的因素,所以诗性思维中蕴含的内在思想都显得模糊而含蓄,表达情感的话语显得朦胧多义、难以确定或不可确定;其诗性思维的内涵难以清晰地把握和解说,难以精准的分析,更无法加以量化来把握,因此才使人感到神秘,感到闪烁不定。

二、东方美学的诗性特征及其表现

为什么说古代东方各民族的思维方式主要是“诗性的思维”方式呢?为什么说东方美学是“诗性的美学”呢?

人类从远古走来。几千年来,直到19世纪,东方民族的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古代的社会结构和生活模式决定了东方各民族在文化和思维方式上,继承远远多于创新。尤其是东方民族,既没有经历欧洲民族的启蒙运动在文化和意识形态上的大动荡,也没有经历过工业革命带来的生活方式的大革新、科学生产方式的大发展,所以诗性的思维方式就保留很多,而科学理性的精神就相对薄弱。

东方民族的诗性思维方式及“诗性的美学”的特征表现在4个方面:

第一,东方民族思维中的“非理性”因素非常突出。

东方民族都相信万物有灵;相信灵魂不死、轮回再生;相信在另一维度的时空中存在着“彼岸世界”;它们相信灵异现象,相信预感,相信命运。这些观念既牢不可破,又无法实证,所以是超验的、非理性的、神秘的。

在人们狂野的想象力的驱使下,东方的艺术形象凭借自由的想象来任意组合、拼凑和创造。例如,古代埃及沙漠中屹立的“狮身人面像”;古代波斯王宫门前矗立的“人面带翼的牛”;古代中国的“龙”和“人头蛇身”的伏羲、女娲;印度的“四面湿婆”、“象头人身”的神,等等。这些形象在那些满心都是“艺术模仿现实”的人眼中,是不可理解的、神秘的。东方美学的想象思维遵循的不是理性的逻辑思维程序,而是情感的、意愿的、欲望的趋向。

第二,东方民族诗性思维具有象征性特点,形成了丰富的象征意象。

在东方民族的诗性思维中,人与自然万物同情同构,这就是生命的“一体化”观念。人对外物的了解和把握不是单纯的认知,而主要是依靠“以己度物”的想象和在实践中不断的感知、体验、同情,由此形成了表达方式上的“拟人化”倾向,并积累了丰富的审美意象。东方民族的象征意象都有特定的含义和指向。例如,中华民族的诗性思维中,至今还有大量的审美意象:荷花、莲花、青松、竹、梅花、兰花、大山、水、鱼、蛙、龙(蛇)、花生、枣、石榴,等等意象;印度民族有莲花、荷花、水瓮和尖塔(生殖器)、鲜花、眼镜蛇、大象、鳄鱼,等等;古埃及民族有鳄鱼、狮子、纸莎草、大山、太阳,等等;古代的西亚和波斯民族的审美意象有月亮、星星、椰枣树、水、青草、骆驼、公牛、狮子、玫瑰花、夜莺,等等;日本民族有森林、净水、大海、樱花、雪、月、花,等等。这些审美意象构成了东方民族审美的符号体系,凝聚着东方民族的审美情感和审美趣味。

第三,东方民族擅长诗性的表达方式。

象征、隐喻、比喻等“借物咏事”是东方民族最基本的、最常见的表现方法。象征和比喻的表达方式是借物表情,借事喻理。其表达方式是婉转曲折的、含蓄的,所用来表达的特定情感思想的物象,就是“有意味的形式”。在波斯诗人的诗歌中,就有大量有特定含义和象征意义的语汇。如,“夜莺”是指玫瑰花所娶的新娘;“睡眠”是指沉思;“芳香”是指神灵;“亲吻”和“拥抱”是指人与真主达到了同一,或者说人与神的无差别的境界;“酒”是指精神方面拥有知识;“酒醉”指宗教体验中迷狂和恍惚的状态;“酒贩”指宗教的精神导师;“小酒店”是指神的追求者、修炼者的小屋;“心爱的人的嘴唇”是指神的深不可测的思想和谜团;爱人脸颊上的“黑痣”是指人与神、人与某事物之间的完美的结合,等等。这些象征语汇组合成的诗句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浓艳的爱情诗。

面对“有意味的形式”的象征意象或事物,表达者和接受者都只能采取相互“意会”的方式来领悟、交流。最典型的表现方式就是佛教禅宗所谓的“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佛祖拈花示众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迦叶到底领会到了佛陀的什么意思而露出微笑?他们彼此之间都采取了心领神会的直觉意会方式,别人无从知晓。东方民族诗性的表情达意的方式,完全脱离了抽象的概念和范畴的表达,而采取了形象的、直观的、意会的表达。由此形成了东方民族独特的话语表达系统,完全不同于西方理性逻辑思维的表达系统。东方民族中普遍流行“手势语”、“表情语”、“眼神语”、“肢体语”,而且这些“非有声语言”的“肢体语言”拥有丰富的语汇,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不依赖话语来表达。例如,印度民族的古典舞蹈,就可以进行一个完整的叙事,而不需要借助语言。其实,通过借物表达,借事喻理,用“有意味的形式”来传情达意就是艺术的表达原则。例如,印度古典诗歌中有一首写道:

情人在人群中间,无法询问“我俩何时幽会”?

这女子见此情况,合上了她手中摆弄的莲花。

合上莲花的动作,暗示在夜晚幽会,因为莲花在夜间就闭合。同样,印度教和佛教在传法中,都大量采用说事喻理、取譬说理的方法。

第四,东方民族的美学、艺术理论和美学范畴都是用诗性的、意象化的语言来表达的。

东方哲学和美学的许多思想观念,在远古时代大多是在意象性思维的形式中进行,产生了许多审美意象的符号。进入文明时代之后则更多地保持和发展了综合型的思维和意象思维的形式,又形成了许多审美的类概念。因此,东方哲学、美学的概念范畴更多地具有综合型的、意象思维的形式特点:既保持了具象性、直观性、意象性等意象思维的特征,又具有广泛联系、相互转化的普遍性的抽象概念的特征。在审美的类概念基础上,逐渐升华出一些较抽象的审美范畴。例如,在古代中国哲学、美学范畴中,既有非常抽象的概念,如“道”、“天”、“理”、“气”、“空间”、“时间”、“心”、“情”等,又有具象性的类概念,如“风骨”、“体性”、“肌理”、“清水芙蓉”、“错彩镂金”、“滋味”、“悲秋”、“惜春”等。还有的民族用大量的审美意象,例如,日本民族就直接用味、色、梅、兰、竹、松、山、水、风、雪、月、青、白、红、黑等等意象来表达审美观念。东方审美的意象性范畴具有康德所说的“审美观念”的特征:“我所理解的审美观念是那一种想象力的表象,这种表象能引起许多思想,但又没有任何一种确定的思想,也就是概念能够与它相适应,因此也就没有任何语言能完全达到它并把它解释清楚。”[2]564康德所说的“审美意象”就是想象力所形成的某种形象在头脑中的呈现。它的特点就是:不是概念,只是表象,却又具有概念的普遍认同性。

即便是现代人类,一方面在哲学、科学研究中大量运用非常抽象的符号或概念范畴,另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依然大量使用综合型概念,即意象思维。我们不能根据使用抽象概念的概率大小或习惯,来确定西方逻辑是概念逻辑,而东方民族的概念、范畴是“潜概念”或“前范畴”。这种说法是缺乏现代思维科学依据的。东方民族的审美方式和艺术表现方式是原始审美思维的自然延伸和发展,正是基于东方哲学、美学思维是在原始思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不断朝着逻辑化和综合化的方向延伸,这一思维进程,完全符合原始思维的逻辑化进程。可以说,东方美学概念和范畴的发展,正是原始审美思维不断逻辑化的结果,东方审美思维从“审美意象”到“类化概念”,再到诗性的概念,再升华为抽象的逻辑概念的历程,说明了东方美学的概念范畴遵循了人类思维的正常进程。

值得注意的是,东方民族在千万年的思维发展中,东方美学与艺术思想并没有因为人类思维的逻辑化发展进程,而抛弃了诗性思维的要素。严格地说,对于审美和艺术而言,诗性思维的要素才是审美和艺术的最根本的要素。东方美学与艺术思想正是“情”与“理”高度融合的结果,正像盐水一样,无法把盐与水加以析离。东方美学与艺术理论总是在“盐水”的浸泡中来谈美,谈艺术。可以说,“不确定性”就是“诗性思维”的核心。西方美学与艺术理论却总是想在“盐水”中提取出纯净的“盐”,而把水抽取掉、蒸发掉。相比较,西方美学从古希腊时期开始,就大量运用数学和哲学的方法来研究美学。西方美学无论是在对“美”下定义时,还是在对审美对象的阐释把握上、对审美范畴内涵的概括上,都要求加以通透的分析和解剖,要求尽可能地精细准确。对此,20世纪法国著名的艺术理论家L·比尼恩指出:“是希腊人决定了西方思想走向科学的倾向,使它走上了为自身的利益而无止境地追求真理的道路。”[3]4

应当指出的是,东方哲学、美学理论和范畴与西方哲学、美学理论和范畴既有相同的方面,又有不同的方面。人类用来承载思想观念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既有通过语言文字和抽象符号来显示的,也有通过艺术形式来显现的;既有理性逻辑的理论,也有诗性的理论。可以说,东方美学理论与西方美学理论在形态上是有明显差别的,但就它们力图要表达人类真理而言,却是殊途同归。

[1]维柯.新科学[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2]康德.审美判断力的批判[M].曹俊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3]L·比尼恩.亚洲艺术中人的精神[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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