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双峰方言中的几个“喷”缀派生词

2013-08-15贺卫国

贺州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贺卫国

(河池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广西宜州 546300)

在不少汉语方言中，“喷”有“很，十分”的意思，主要用在表气味的双音节形容词中充当前缀。例如:《长沙方言》罗列了“喷香”、“喷臭”、“喷腥”、“喷臊”、“喷馊”5 个词语［1］516，湖南汨罗长乐方言中也有“喷臭”、“喷腥”、“喷臊”、“喷馊”、“喷香”等词［2］319，湖南安仁方言有“喷香”、“喷臭”、“喷松”［3］633等词，江西吉安方言中有“喷香”、“喷臭”等词［4］882，《于都方言词典》收录有“喷臊”、“喷馊”、“喷臭”、“喷香”、“喷喷臊”、“喷喷馊”、“喷喷臭”、“喷喷腥”、“喷喷香”等条［5］209，四川《南溪县志》收有“喷臭”［6］689词条，《梅县方言词典》收录有“喷臭”、“喷臊”、“喷香”等［7］197－198，广东梅州市客家方言有“喷臭”、“喷臊”［8］135等。

双峰县地处湘中腹地，其方言属于湘语娄邵片［9］。我们调查发现，在湖南双峰方言中，“喷”也可以用在少量双音节形容词中充当前缀，但比较常用的只有 5 个，即:“喷臭［phən55thiu24］”、“喷香［phien24/55φiaŋ55］”、“喷臊［phien24lγ55］”、“喷腥香”、“喷臭”、“喷臊”、“喷腥”是表气味的双音节形容词，而“喷响”则是表声音的形容词。“喷香”在普通话及各汉语方言都使用非常广泛，《现代汉语词典》等辞书亦已收录，这里不赘，本文主要描写“喷臭”、“喷腥”、“喷响”、“喷臊”四词在双峰方言中的用法，同时举例说明它们在现代汉语中的使用情况。如有不妥之处，请各位方家教正。

一、喷臭

在双峰方言中，“喷臭”只做形容词，用来形容臭味很浓，主要充当谓语、定语、补语。例如:

1．个块肉喷臭咯，吃不得哩(这块肉很臭，不能吃了)。

2．嗯称只喷臭咯鱼回去做么子(你买一条很臭的鱼回去干什么)?

3．滴黄日白耗嗯妈淋得喷臭咯，要过泡把天哒吃得哩(大白菜被妈妈用粪水淋得很臭，要过十来天才能吃了)。

例1“喷臭”充当谓语，例2充当定语，例3充当补语。

按，“喷臭”一词并非双峰方言独有，不少现代汉语方言都在使用，如上文所说的长沙方言、汨罗方言、安仁方言、吉安方言、于都方言、南溪方言、梅县方言、梅州客家方言等。而且，传统纸质文本也不乏其例，如:

4．有那房门掩了半扇，四人将那半扇门一推，直冲而入。不料忽然那四人脚下就同落了空一般，只听“哼通哼通哼通”几声，四人都跳在一个深坑里面，却不晓得是一个什么所在，但觉浑身喷臭［10］504－505。

5．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还是人，一天到晚腐化，俗话说，一摊软牛屎，稀烂喷臭［11］2699。

6．两个人结伴到外地做买卖，晚上住在店里，因天气冷，他俩合在一个被窝里睡，其中一个睡觉习惯蒙头，另一个人“吱呦”放个屁，喷臭，蒙头睡的被臭的直恶心，他想:这个亏不能白吃［12］531。

7．为何不上桥，随便到处屙?气味喷臭，屎又大砣，令人踩住，如切如磋［13］122。

8．所以每每记者拿了“稀下(很差)的稿子来，“小周”把脸一沉，劈头就骂:小兔崽子，这么“喷臭”的文章也好意思拿来?!拿回去，改［14］249!

9．他觉得我儿子是他贺家的拦路虎，要及早除掉。赶不出去，就要往我儿子身上泼屎泼尿，搞得喷臭，没人敢再接近我儿子［15］255。

上述各例中的“喷臭”都是形容臭味很浓，其中例4至例7“喷臭”充当谓语，例8充当定语，例9充当补语。而且，根据上述例子不难看出，“喷臭”一词至迟清代就已使用，现代汉语使用也比较广泛。另外，“喷臭”还有动词用法，指“发出臭味”，下引例10、11即可证，常用来喻指“讲混账话”，下引例12、13即可证。

10．我就是在您的亲手抚育下，由一个“衣衫打结裤打绦，满身喷臭叫化臊”的小长工，成长为一个红军战士、一个共产党员［16］323。

11．叫化老头的毒疮好了，肚子又闹病，每天屙脓拉稀，搞得满屋里喷臭，林英又每天耐心为他煎药洗被［17］311。

12．柳发最听了大怒，骂道:“混账胡说的畜牲!你来逮我的鸡，还满口喷臭，胡嚼许多混账鬼话糟践我?我不跟你有完!今天这鸡就是磕破头也不准你抓去”［18］319!

13．你这个人是不是精神上有毛病，或不正常，或不懂事理地胡说八道，满嘴喷臭，勒令住嘴［19］375!

综上，“喷臭”在现代汉语使用比较广泛，形容臭味很浓这一用法最迟清代就已出现，不少汉语方言仍在使用，《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辞书均未收录，似乎不妥。

二、喷腥

在双峰方言中，“喷腥”只做形容词，用来形容腥味很浓，主要充当谓语、定语、补语。例如:

1．滴鱼喷腥咯，莫去耍哩(鱼很腥，别去玩了)。

2．个只喷腥咯桶子盛趟鱼，要干净洗搞哒用得(这个很腥的桶子装过鱼，要洗干净才可以用)。

3．嗯只手搞得喷腥咯，做趟么子咯啊(你的手搞得很腥，干过什么呀)?

例1“喷腥”充当谓语，例2充当定语，例3充当补语。

按，“喷腥”一词并非双峰方言独有，部分现代汉语方言也仍然使用，如上文所说的长沙方言、汨罗方言等。传统纸质文本也不乏其例，如:

4．大队有口小山塘，那里面养了几条鼻涕鲢子鱼，捞起来煮熟，摆到桌子上，几根尽刺，喷腥的，招待县委书记实在是太寒酸了［20］183。

5．砍脑壳多在溪边苦楝子树下的树蔸墩子上，砍一颗就水冲去一颗，一日积一日，有淌下去的统摞在哈哈滩，汩汩血水终日不散，眼见得溪都堵塞了，哈哈滩笑不起来了，满水流子喷腥喷臭［21］13。

6．房东老太太在堂屋迎着她，阴阳怪气地说:“妹子好福气哟，相好的特意送吃的来啦!怕是墨龟炖肉啵，喷腥的，作呕”［22］112!

7．哪知道还没听半个时辰就被先生发现了，那先生举起竹板子向他边打边骂:“你这只喷腥的屎鸦雀也想混到这个凤凰窝里来，真是胆大包天”［23］119!

8．他瞄了瞄那猎物，蒙蒙中看见黑糊糊的一大团血蝇，正令人恶心的涌挤在野猪牯的尸体上翻滚着，贪婪地吸吮那喷腥喷腥的血，不停地发出一阵阵叫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24］56。

9．孝生回过神，低头看那人递过的碗盖，呀，绿油油的怪色，还有股喷腥的臭气!这分明是死耗子水呀［25］14!

上述6例中的“喷腥”都是形容腥味很浓，其中前3例“喷臭”充当谓语，后3例充当定语。此外，“喷腥”还有“散发腥味”之意，例如:

7．“牛奶喷腥，慢点供应也不要紧。”胡子插嘴［26］12。

8．一口啖完，嘴角沾红，口里喷腥，胸脯一挺，打个饱嗝，一行人分头出营，调集兵马，干那桩胆大包天勾当去了［27］246－247。

9．从字里行间，我们又看到了另一副形貌:满嘴喷腥，一脸杀气，还挥动着白厉厉的钢刀”［28］229。

综上，“喷臭”在现代汉语使用比较广泛，而且部分现代汉语方言仍在使用，《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辞书均未收录，似不妥。

三、喷响

在双峰方言中，“喷响”只做形容词，用来形容声音很响亮，主要充当谓语、定语、补语。例如:

1．个滴爆竹喷响咯，要得(这些鞭炮很响，不错)。

2．她打搞一只喷响咯屁，丑得块面得红搞哩(她放了一个很响的屁，羞得脸都红了)。

3．莫敲起桌子喷响咯，吵死哩(别把桌子敲得很响，吵死人了)。

例1“喷响”充当谓语，例2充当定语，例3充当补语。

按，“喷响”一词并非双峰方言所独有，不少文献都有用例，大致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种用法:第一，用作形容词，形容声音很响亮，例4至例6可证;第二，用作动词，指发出响声，常专指(马、驴等家畜)喷响鼻子，例7至例9可证;第三，用作名词，指响声，例10至例12可证。

4．我捧起饭碗，扒了一口饭，挟起一块菜梗往口中这么一丢，随之故意嚼得喷响，以表示自己的确吃得挺香［29］68。

5．水流人地穴，隐伏厅下，穿过后墙而出，成为小河，喷响的声音寒冷细碎，听到耳中令人感到清爽［30］209。

6．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弟弟二狮喷响的鼾声，他禁不住伸手抚摸着依枕而放的光滑沁凉的石胡笳［31］314。

7．“李书记，找找找我……就……就这事儿?”临走的时候，魁德再也忍耐不住地这么说。又开始喷响鼻子，咳嗽着，带着自觉理亏的神情，瞧着书记的眼睛，“关于我 …… 暍 …… 暍 …… 喝酒……［32］393”。

8．是地壳在躁动?是岩浆在喷响?是霹雳在轰鸣?是群山在鼓掌?啊，是您啊，在宣告，在召唤，在高歌，在宣讲 ……［33］81。

9．官兵们又想出新办法，用“高压气体喷头”把土喷开，使雷吹出地面或喷响［34］206。

10．老妇人便用舌头打出一串喷响，摇头笑着说:“都说东北好冷噢 ——［35］228”。

11．小齐子的手按在了蓝小白的胸上，怎么?软绵绵的?“噗!”当即一声喷响，小齐子嘴里的水全喷在了蓝小白的脸上，惊讶，诧异全数浮现上了小齐子的脸，小齐子的身体瞬即僵硬。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36］194!

12．政委吃了一惊，但却发出了笑声，说了一句什么，并身不由己沉下水来，我则赶紧逃之天天，潜游回来，打了个大喷响，探出头，向政委做了一个笑嘻嘻的鬼脸［37］1015。

综上，“喷响”在现代汉语比较常见，《汉语大词典》、《现代汉语词典》辞书均未收录，似不妥。

四、喷臊

在双峰方言中，“喷臊”只做形容词，用来形容臊气味很浓，主要充当谓语、定语、补语。例如:

1．滴狗肉喷臊咯，要放滴白酒煮下哒好吃(狗肉有很大的臊味，要放些白酒煮一煮才好吃)。

2．嗯把兀滴喷臊咯谢子再去洗一到哒(你把那些尿骚味很浓的尿片再去洗一遍吧)。

3．兀的伢唧是只“拉尿狗”，议堂把条裤拉得喷臊咯(那个男孩常把尿拉在身上，经常把裤子拉得臊臊的)。

例1“喷臊”充当谓语，例2充当定语，例3充当补语。

按，“喷腥”一词非双峰方言所独有，部分现代汉语方言也仍然使用，如上文所说的长沙方言、汨罗方言、于都方言、梅县方言、梅州客家方言等。传统纸质文本也偶有用例，例如:

4．喷臊撼动赤墀风，太仆御官愁失色［38］207。

5．“哎 ——，胖王，你个油头滑脑，臭嘴喷臊，你小子喊大嫂有好事吗?”［39］167

6．我赶紧缩进帐子，果然有几个妹子唱歌利啦从门口过身，锄头扁担碰得乓啷响，沟里的泡子还没散，一个妹子嗯了一声，说是闻到了喷臊的，我躲在门后面乐得直想笑，第八要我不要做声，等她们一过，我就伸出脑壳对她们背后突然喊一声:“比你还臊啊?”［40］215－216

7．他又仔细品味这鞋子，把手指头伸进鞋壳子里撑圆它，甚至凑上鼻尖深深地闻一闻;这半块子北瓜，拿回去可以喂猪;这红眼疥肚子，拿到药铺子能换俩麻钱儿;几片子尿桶板，日他娘的喷臊老臭，他一抡胳膊又扔到河里去［41］46!

根据上下文不难发现，例4、5中的“喷臊”是动词，例4指“发出臊味”，例5喻指“讲话轻佻”，例6和例7中的“喷臊”是形容词，指“气味很臊”。“喷臊”一词《汉语大词典》等辞书均未收录。

五、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得出以下结论:在双峰方言中，带“喷”缀的双音节形容词主要表气味，但也有表声音的，前缀“喷”有两读，其中读［phien24］的有“喷香、喷响”等，读［phən55］的有“喷臭、喷臊、喷腥”等;双峰方言中的带“喷”缀形容词主要充当谓语、定语、状语，而这些词在现代汉语中使用也比较广泛，一般兼有形容词、动词两种词性;除“喷香”外，“喷臭”、“喷臊”、“喷腥”、“喷响”等词都未被《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辞书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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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山青.汨罗长乐方言研究［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6.

［3］安仁县志编纂委员会.安仁县志［Z］.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6.

［4］吉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吉安市志［Z］.珠海:珠海出版社，1997.

［5］李荣，谢留文.于都方言词典［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6］四川省南溪县志编纂委员会.南溪县志［Z］.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

［7］李荣，黄雪贞.梅县方言词典［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

［8］森碧红，温昌衍.客家方言［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6.

［9］鲍厚星，颜森.湖南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6(4).

［10］(清)郭小亭，坑馀生．续济公传(下)［Z］．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

［11］蒋弼．我要做公民［A］．林默涵．中国解放区文学书系·小说编·四［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

［12］山东省梁山县三套集成办公室．梁山民间故事集成(第三卷)［Z］．济宁:梁山印刷厂，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