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叫”之后的时代强音——探析金斯堡对鲍勃·迪伦创作的影响
2013-08-15王垚
王 垚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20)
“垮掉的一代”❶“垮掉的一代”即“beat generation”,最先由杰克·凯鲁亚克提出。“beat”一词有“绝望”、“沮丧”、“击败”以及音乐“节拍”等多个意思,因此对它的理解和阐释很复杂,显然不是“垮掉”一词所能涵盖的。“beat generation”被译为“垮掉的一代”容易产生误读,认为其与“堕落”、“颓废”同义是不准确的。在中国大陆,“垮掉的一代”这一译法已约定俗成。是美国文学史和文化史上重要的流派。从他们登上美国文化史舞台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他们无疑是20世纪最令人惊异、也令人欣喜的一代。艾伦·金斯堡是“垮掉的一代”的领军人物,也是灵魂人物,学术界和民间对他的研究和狂热一直不曾消减。这些研究和评论多是从金斯堡的诗歌本身出发,研究其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然而,金斯堡的诗歌与音乐的关系却较少被人关注。鲍勃·迪伦是与金斯堡同年代的美国文化的标志性人物,他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摇滚乐手,也是一位杰出的诗人,曾多次被提名参评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创作直接受到金斯堡等“垮掉派”作家的影响,这种影响也导致了摇滚乐的进一步发展,使摇滚发展成为世界范围内的文化现象。如今,“垮掉派”文学作品和摇滚乐这对兄弟仍旧吸引着全世界无数的年轻人。本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探讨金斯堡的诗歌对鲍勃·迪伦创作的影响。
一、时代背景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二战的阴霾并未散去,对越战争打响,反战运动、黑人民权运动以及妇女运动不断,整个社会动荡不安,加上个人价值观和公民权利受到冲击,民众愈加愤怒与迷茫。受“麦卡锡主义”影响,美国国内政治局势紧张,反共浪潮波及无辜民众,自由和民主遭到践踏,人们无端遭受调查甚至迫害。经济的快速发展并没有使美国人得到一丝安慰,反而导致了大批工人罢工。工人把愤怒的矛头指向日益取代劳力的机器。同时,整个社会的消费观念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物质消费。人们在享受物质的同时,也感到精神的空虚,并产生了对物质追求的怀疑。知识分子以及一些年轻人开展文化运动,公开支持某些激进的社会运动。“从根本上说,这种乌托邦式的、浪漫的和宗教的倾向是20世纪60年代情感的核心。美国在历史上时常出现宗教狂热,例如发生在18世纪中叶的‘大觉醒’,其所形成的好斗和反叛的气氛最终导致了独立战争。20世纪60年代,正是这种精神的狂热把各类人群联系在一起,包括教会支持的民权示威者,参加摇滚狂欢或‘大众聚会’的青年,还有对美国在越南的暴行深恶痛绝的反战分子。这一狂热还影响了另一些人,他们有的力图从性、迷幻药和摇滚乐中寻求解脱,更多的人则在寻找生活中新的目的感。还有一些人在乌托邦理想的召唤下,背离你争我夺的社会,‘回归自然’或到公社里生儿育女。”[1]正像狄更斯在《双城记》中所说的那样,“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正在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大背景下,“垮掉派”的文学创作走向成熟,而与之息息相关的摇滚乐也应运而生。
垮掉派文学自诞生以来就印上了反叛和追求自由的胎记。面对美国社会的精神危机,青年人毅然摆脱物质的束缚,背起背包,走出家门,走在路上,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为上路而上路。一路上伴随着他们的不仅是美国广阔的土地和壮美的风景,还有酒精、毒品和性。他们渴望摆脱束缚,追求一切刺激。他们“离开城市,离开人群,摆脱社会陈规,摆脱道德禁忌,走向自然,走向原始,放纵本性,为所欲为”[2]。作为这一代青年人的代言人,杰克·凯鲁亚克,艾伦·金斯堡,以及威廉·罗伯斯用毫无拘束的表达方式写出在特殊政治和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年人的生活、情绪、思想和人生选择。
文学和音乐历来是密切相关的。当“垮掉的一代”开着汽车,享受速度和激情的时候,车里必不可少的就是爵士乐曲。杰克·凯鲁亚克写道:“我们突然发现我们正沿着海水蔚蓝的墨西哥湾行驶,这时,收音机里传出疯狂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是新奥尔良的爵士音乐,播放的全部是疯狂的爵士音乐和黑人音乐唱片,节目主持人时不时说:‘抛开一切烦恼!’我们欣喜地看到了前方新奥尔良的夜景。”[3]
金斯堡是垮掉派文学的桂冠诗人,长诗《嚎叫》是其公认的代表作。《嚎叫》是金斯堡初期创作风格的集中体现,在当时就产生了轰动,成为垮掉派的经典作品。鲍勃·迪伦无疑也是一位卓越的诗人,他的经典歌词可以当作文学作品来赏读,而当其配上旋律的歌词被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吟唱出来的时候,毫无疑问那就是诗歌与音乐的完美融合。金斯堡对鲍勃·迪伦的创作有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渗透在迪伦的创作形式、作品风格和创作精神里,台湾作家张铁志甚至说:“迪伦根本就是金斯堡的诗歌配上动人音乐。”[4]
二、创作形式和技法的沿袭
(一)诗与歌的完美结合
金斯堡在诗歌创作时强调音律和节奏,注重诗歌和音乐的关系。金斯堡诗歌语言风格成熟后的经典作品《嚎叫》最能体现其诗歌创作上的音乐性。大量散文式的长句、口语化的语言和饱满的情感使整部作品易于朗诵,这种诗与歌的结合是垮掉派诗歌的显著特点。金斯堡热衷于在公众场合朗诵自己的诗歌,同时配有音乐伴奏。这样的形式使诗歌更悦耳并易于传播。“大多数由业余诗人创作的诗歌都只局限于几种声调和音调,缺乏灵活性。我的诗歌与配乐相得益彰,在创作时,我对音调有一种较强的意识——元音时高时低,语调抑扬顿挫。”[5]274金斯堡所谈的这种特点被鲍勃·迪伦继承下来,并运用自如。与流行音乐追求传唱度而强调曲调动听不同,在鲍勃·迪伦这里,歌词上升成为歌曲的主要力量,曲调则是配合歌词表达的工具。歌词极富诗歌魅力是迪伦的标志,他本人因此被世人称为民谣诗人。歌曲《大雨将至》(A Hard Rain’s A-Gonna Fall)是迪伦最让人称道的作品之一,其诗一般的语言和气势获得了无数诗歌爱好者称赞。例如:
I saw a newborn baby with wild wolves all around it/I saw a highway of diamonds with nobody on it,/ I saw a black branch with blood that kept drippin’,/ I saw a room full of men with their hammers a-bleedin’,/ I saw a white ladder all covered with water,/I saw ten thousand talkers whose tongues were all broken,/ I saw guns and sharp swords in the hands of young children,/ And it’s a hard,and it’s a hard,it’s a hard,it’s a hard,/And it’s a hard rain’s a-gonna fall…
我看见初生的婴儿被恶狼团团围住/还有空无一人的钻石修成的路,/我看见黑色的树枝鲜血从上面滴落,/我看见挤满了人的屋子里人们手里的铁锤在流血,/我看见白色的梯子水覆盖在上面,/我看见无数人在怒吼他们的舌头都已吼裂,/我看见钢枪和利剑握在少年的手里,/而那大雨,那大雨,那大雨,那大雨/而那大雨就要落下来……[6](译文有所改动)
句末的押韵既有音乐上要求的自然而不着痕迹,也具备诗歌的神韵。演唱时迪伦将句末弱读,用短而轻的发音方式减弱押韵的刻意之感,让音乐自然流淌。《大雨将至》是迪伦将诗歌创作融入音乐后的经典作品,影响力也最大。
(二)排比中的压迫之感
在《嚎叫》中,语言最大程度地刺激人们的感官。诗句以排比词为起点,密集的词语如一排排子弹发射而出,朗读时往往呼完最后一丝气才能吸气,这使得朗读者和听众双方都神经紧绷,一个句子越往后读肺部残留的氧气越少,越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一个诗句结束,深吸一口气,新一个诗句开始,从压迫感到挣脱压迫后的宣泄,循环往复,形成既给人压抑感又让人得到情感放纵的宏大诗篇。不断重复的排比句是《嚎叫》一诗的主要框架,整首诗正是在一个个“who”,“Moloch”,“I’m with you in Rockland”等排比词句的引导下喷射出一条一条长诗句。例如:
Who poverty and tatters and hollow-eyed and high sat up smoking in the supernatural darkness of cold-water flats floating across the tops of cities contemplating jazz,
Who bared their brains to Heaven under the El and saw Mohammedan angels staggering on tenement roofs illuminated,
Who passed through universities with radiant cool eyes hallucinating Arkansas and Blake-light tragedy among the scholars of war.[7]134
他们穷愁潦倒衣衫褴褛双眼深陷在只有冷水的公寓不可思议的黑暗中吸着烟混混然任凭夜色在城市上空飘散冥思着爵士乐
他们在高架铁道下向上帝忏悔看见穆罕默德的天使们在被灯火照亮的住室屋顶蹒跚缓行
他们穿过大学校园目光炯炯可神色冷峻幻想置身在军事专家中目睹阿肯色和布莱克式的轻松悲剧[8]40-41
迪伦受到金斯堡的影响,这样的排比在他的歌曲中随处可见。其里程碑作品《大雨将至》中重复的“I’ve…”,“I saw…”,“heard…”,“I met…”,“where”等便是例证。再看他的另一首作品《答案在风中飘摇》(Blowin’in the Wind):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Before they’re forever banned /The answer,my friend,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才能将其称作好汉? /一只白鸽要飞越多少道海/才能在沙滩上入眠/这些炮弹要飞多少次/才能将其永远禁锢/答案,我的朋友,在风中飘摇/答案在风中飘摇[9](译文有所改动)
《答案在风中飘摇》用词简单,节奏感强,是典型的歌唱形式。演唱时长短音交错,产生抑扬顿挫的效果。“how many”,“before”,“the answer”的反复出现与《嚎叫》中的“who”,“Moloch”,“I’m with you in Rockland”如出一辙,起到强化主题、升华情感的效果。不断重复的词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给人一种受迫的感觉,也容易让人进入迷狂境界。当金斯堡在台上朗诵《嚎叫》时,台下听众被充满激情和愤怒的排比诗句感染;同样,当鲍勃·迪伦当众演唱歌曲时,观众呐喊、欢腾、癫狂都是最常见的反应。当然,这种方式在其他歌者的歌曲中也被运用,但综合作品风格和表达内涵来看,正如金斯堡将排比这种常见的诗歌写作技法发挥到近乎完美一样,鲍勃·迪伦也使排比句在歌曲中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三、作品风格和意境的继承
(一)即兴的自由吟唱
垮掉派作家往往被称为打字机作家,即写作时追求即兴和不加刻意修饰。金斯堡当然也不例外。金斯堡的诗歌打破了庞德、艾略特等人的学院派风格,继承的是惠特曼式的自由体。金斯堡擅长即兴创作,他创作时往往记录下脑袋里随时出现的词语和句子,有的诗歌甚至是在诗人嗑药后陷入迷幻的即兴之语。《嚎叫》的长句就有这种浑然天成、不加修饰的风格。毫无拘束的诗句瀑布一般汹涌而出,诗歌在不受抑制的自由思维的引导下产生强烈的视觉和听觉效果。
鲍勃·迪伦的民谣歌曲继承的是黑人音乐“说唱布鲁斯”的传统,演唱时往往只需要一把木吉他和一把口琴伴奏就可以弹唱,歌词内容多是具有讽刺意味的小故事或者是歌者的即兴创作。“民谣歌手能把歌唱成一整本书,但只用了几段就做到了这一点。很难讲究竟是什么使得关于一个人物或者一个事件的一首民谣曲变得有价值。”[10]39“说唱布鲁斯”的音乐形式决定了它的歌词创作往往是韵律工整的自由体,大大有利于歌曲的叙事需要和情感的饱满度。鲍勃·迪伦很欣赏垮掉派诗歌的自由诗风,并有意向金斯堡靠拢。迪伦的歌词风格是典型的口语式的自由且真实。《别想太多,就这样》(Don’t Think Twice,It’s All Right)是鲍勃·迪伦早期专辑里面一首广为传唱的爱情歌曲。从歌曲题目就可以看出其口语风格。这首歌写的是作者与爱人之间因为价值观的冲突而面临分手。鲍勃·迪伦要主动结束这段感情,就算对方挽留也要结束,虽然他也希望对方挽留。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决定分手了。
Still I wish there was somethin’you would do or say /To try and make me change my mind and stay/We never did too much talkin’anyway/So don’t think twice,it’s all right
我仍希望你能对我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努力使我回心转意留下来/不管怎样我们都没说太多话/所以不要再想,就这样[11](译文有所改动)
整首歌曲调平淡朴素,并无大的波澜,和弦变换不多,句末押韵词并没有谱曲修饰,而是直接顺着语气读出来,成为一个强音,像说话一样自然。这种风格在迪伦后来的歌曲里一直有所延续。
(二)愤怒嚎叫与迷幻意境
20世纪60年代初,鲍勃·迪伦开始不断阅读垮掉派的文学作品,特别是金斯堡的诗歌,并和金斯堡私交甚密,两人经常共同参加活动。迪伦的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表现出了和金斯堡诗歌近似甚至相同的激情、愤怒、孤独以及无所畏惧。
愤怒是金斯堡诗歌中的主导情绪。愤怒是力量的源头。在愤怒的嚎叫中,诗歌的内在力量犹如火苗般喷射出来,直冲人们的心灵。鲍勃·迪伦在20世纪60年代创作并演唱的《大雨将至》、《战争的主人》、《答案在风中飘摇》等歌曲,很大程度上直接沿袭了金斯堡《嚎叫》中的愤怒、激进、对主流文化的蔑视以及预言式的批判,这些反映社会现实的佳作诞生后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成为社会运动的宣传歌曲。例如《战争的主人》(Masters of War)愤怒地痛斥战争发动者,他们造出了所有的枪支、战斗机和炸弹,无数无辜平民和年轻的士兵丧生,而战争的主人们却躲在豪宅里,无视战争带来的创痛。
Come you masters of war/You that build all the guns/You that build the death planes/You that build the big bombs//You fasten the triggers/For the others to fire/Then you set back and watch/When the death count gets higher/You hide in your mansion/As young people’s blood/Flows out of their bodies/And is buried in the mud…
来吧战争的主人/你建造了所有的枪支/你建造了死亡飞机/你建造了大炸弹//你扣上扳机/让其他的人开火/然后你坐视/当死亡人数越来越高/你隐藏在你的豪宅里/当年轻人的血液/流出自己的身体/并埋在泥浆中……[12](译文有所改动)
金斯堡曾经在听到这首歌后泪水夺眶而出,认为他所坚持的并为之奋斗的信念有了继承人。他说:“火炬代代相传,意义非凡。”[5]285鲍勃·迪伦成熟期创作有了新的风格,正是金斯堡直接影响了这种新风格的形成。迪伦的歌词题材多样,爱情、政治、宗教、死亡以及人生都包括其中,多表现出迷幻、荒诞而又富有预言性和哲理性的色彩。迪伦和金斯堡一样,都习惯使用排比,在增加气势的同时也显现出一种重复式的如催眠一般的迷幻和忧伤之感。专辑《鲍勃·迪伦的另一面》(Another Side of Bob Dylan)中的歌曲直接体现了金斯堡诗风对他的影响。《自由的钟声》(Chimes of Freedom)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作品。这首反映现实的佳作表现的是城市工业文明束缚了民众的行为和思想,人们流离失所,失魂落魄,甚至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威胁。自由的钟声敲响了,它鼓励人们追求自由。整首作品表达的是对黑暗社会的控诉和对受压迫大众的同情,同时又体现出神秘迷幻的超现实色彩。
In the city’s melted furnace,unexpectedly we watched/With faces hidden while the walls were tightening/As the echo of the wedding bells before the blowin’rain/Dissolved into the bells of the lightning/Tolling for the rebel,tolling for the rake/Tolling for the luckless,the abandoned an’forsaked/Tolling for the outcast,burnin’constantly at stake/An’we gazed upon the chimes of freedom flashing //Even though a cloud’s white curtain in a far-off corner flashed/An’the hypnotic splattered mist was slowly lifting/Electric light still struck like arrows,fired but for the ones/Condemned to drift or else be kept from drifting/Tolling for the searching ones,on their speechless,seeking trail/For the lonesome-hearted lovers with too personal a tale/An’for each unharmful,gentle soul misplaced inside a jail/An’we gazed upon the chimes of freedom flashing.
在这个熔炉般的城市,我们将面孔匿藏/惊讶地看到那些正在紧缩的高墙/大雨之前那场婚礼的钟声失去了回响/因为此刻闪电的钟声敲响/敲给奋起反抗的人,敲给放荡不羁的人/敲给承受不幸的人,敲给没有归宿的人/敲给那些经常忍受火刑柱煎熬的被放逐的人/我们凝望这自由的钟声闪耀着光芒//尽管天边闪过一抹云朵白色的光亮/并且迷雾已慢慢消散/闪电的光芒却依然射下像箭一般/射向那些被判决流放还有正在流放的人们身上/射向那些上下而求索之人满腹辛酸艰难崎岖的路上/射向那些愁肠百结的情侣们凄楚难言的心上/还有所有那些含冤莫白身陷囹圄的柔弱善良的灵魂/我们凝望这自由的钟声闪耀着光芒[13](译文有所改动)
“熔炉般的城市”、“紧缩的高墙”、“闪电”、“迷雾”等词句渲染出黑暗、迷幻的意境。不难发现这首歌的风格像极了金斯堡的一些诗歌,比如《向日葵箴言》。这首创作于1955年的诗歌是金斯堡闻名于世的另一篇佳作。诗篇呈现出一派苍凉、迷幻的工业景象:
I walk on the banks of the tincan banana dock and sat down under the huge shade of a Southern Pacific locomotive to look at the sunset over the box house hills and cry.
Jack Kerouac sat beside me on a busted rusty iron pole,companion,we thoughts of the soul,bleak and blue and sad-eyed,surrounded by the gnarled steel roots of trees of machinery.
The oily water on the river mirrored the red sky,sun sank on top of final Frisco peaks,no fish in that stream,no hermit in those mounts,just ourselves rheumy-eyed and hung-over like old bums on the riverbank,tired and wily.[7]146
我漫步在随处看见香蕉罐头般的船坞,坐在一辆南太平洋机车那偌大的阴影里凝望落日余晖染透盒子式的房屋山丘不由呜咽。
杰克·克鲁亚克在我身旁坐在一根破旧生锈的铁杆上与我作伴,我们的灵魂怀着同样的心绪,悲凉忧郁目光沮丧四周是森林般的机器那盘根错节的钢铁基脚。
那油状般的河水把满天红霞辉映,太阳从旧金山群山的最后一个峰顶上隐没,在水流里没有鱼儿在那些山峦中叶没有隐士,只有我们眼泪汪汪像老流浪汉一般在河岸上徘徊,疲惫而狡狯。[8]79
通过对神秘、夸张、悲凉气氛的渲染和大量工业意象的运用,金斯堡表达了对工业社会的憎恶、对个人命运的焦虑和对底层社会的关注。迪伦正是在这种风格的影响下创作出了《自由的钟声》(Chimes of Freedom)、《像一块滚石》(Like A Rolling Stone)、《我的序跋》(My Back Pages)等歌曲。
四、思想和精神的共同追求
鲍勃·迪伦在自传《像一块滚石》中写道:“《在路上》、《嚎叫》和《汽油》代表的街头意识形态标志着一种新型的人的存在,它们不在这里,但你能期望什么?每分钟45 转的唱片做不了这些。”[10]34可见他是认同金斯堡等人的思想理念的,并希望用歌曲表现他所认同的“新型的人的存在”。他已经开始探索了。
(一)创作主张的共鸣
金斯堡推崇威廉斯的“一切皆可入诗”的诗歌理论,摒弃单纯抒情和无病呻吟,主张诗歌反映现实、贴近民众。他的诗歌包罗万象,离经叛道。在特殊的社会背景下,金斯堡通过《嚎叫》等作品,试图刺痛大众的神经,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提醒人们经济繁荣背后是社会的畸形和精神的空虚。《嚎叫》一开篇就宣称看见了他那一代精英被疯狂毁灭。诗人清楚地看到一个炼狱般的美国。金斯堡让诗歌走出高雅的殿堂,用愤怒嚎叫甚至污言秽语批判现实。
迪伦受其影响,认为歌曲应注重思想性,反映社会生活和人生境遇的各个层面,并不仅仅用来娱乐和消遣。他主张创作须从单一爱情题材的框架中跳出来,将笔触伸向更丰富的社会现实和更深层的文化层面。“堕落的走私酒商,淹死亲生孩子的母亲,只开了五英里的凯迪拉克,洪水,公会大厅的火灾,河底的黑暗和尸体,我歌里的这些题材可不适合电台。我唱的民谣绝不轻松。……而这些歌曲,对我来说,比轻松的娱乐要重要得多。它们是我的感受器,指引我进入某种与现实不同的意识中,某个不同的境界中,某种自由的境界。”[10]34可以说从鲍勃·迪伦开始,摇滚乐才真正走上了不同于流行音乐的道路,他把摇滚乐从商业化的大潮中打捞起来,并试图给它注入文化内涵。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摇滚乐的发展史上流传着一个说法:猫王与约翰·列侬赋予了摇滚乐以形式,鲍勃·迪伦赋予了摇滚乐以灵魂。迪伦的创作内容被固定下来,对社会的批判和对人性的思考成为摇滚乐的永恒追求。
(二)反叛精神的延续
反叛是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核。金斯堡作为他们当中最激烈的反叛者,既被无数的青年奉为精神领袖,也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在《嚎叫》中,摩洛克(Moloch)作为主要的意象象征着吞噬思想的美国社会。
Moloch!Solitude!Filth!Ugliness!Ashcans and unobtainable dollars!Children screaming under the stairways!Boys sobbing in armies!Old men weeping in the parks!
Moloch!Moloch!Nightmare of Moloch!Moloch the loveless!Mental Moloch!Moloch the heavy judger of men!
Moloch the incomprehensible prison!Moloch the crossbone soulless jailhouse and Congress of sorrows!Moloch whose buildings are judgment!Moloch the vast stone of war!Moloch the stunned governments!
Moloch whose mind is pure machinery!Moloch whose blood is running money!Moloch whose fingers are ten armies!Moloch whose breast is a cannibal dynamo!Moloch whose ear is a smoking tomb![7]139
摩洛克! 孤独! 污秽! 丑恶! 垃圾箱和得不到的美元! 孩子们在楼梯下厉声尖叫! 小伙子在军队里痛哭! 老年人在公园里呜咽!
摩洛克! 摩洛克! 噩梦般的摩洛克! 缺乏爱的摩洛克! 精神摩洛克! 摩洛克人类无情的审判官!
摩洛克不可理喻的监狱! 摩洛克相交大腿骨没有灵魂的炼狱和聚生痛苦的国会! 摩洛克的高楼是审判庭! 摩洛克战争巨人! 摩洛克令人不知所措不寒而栗的政府机构!
摩洛克的脑袋纳粹的机械! 摩洛克的血液流淌着金钱! 摩洛克的手指是十支大军! 摩洛克的胸膛是一架屠杀生灵的发电机! 摩洛克的耳朵是一座冒烟的坟地![8]51
金斯堡激烈地控诉美国社会的黑暗和邪恶。迪伦虽然没有金斯堡那般嚎叫和怒火喷张,但他的作品中依然显现出金斯堡的影子。《战争的主人》充满了对战争发动者的愤怒和诅咒:“And I hope that you die/And your death'll come soon(我希望你死,并且你的死期即将到来)。”[12]《大雨将至》更是预言性地反映了古巴导弹危机,无数叛逆青年们以此为号角,展开一系列的社会运动。在后来的回忆录中,他既承认自己的“歌词敲打着人们的神经。”[10]117几十年来,迪伦的歌曲被许多摇滚乐队和歌手翻唱,影响了无数追求真理、自由、和平和爱的年轻人,而这些年轻人像金斯堡、鲍勃·迪伦等人一样,被主流社会贴上叛逆的标签。叛逆、个性化、反抗精神成为摇滚乐的永恒关键词。
(三)叛逆背后的共同追求
“垮掉的一代”叛逆的背后是对人的生存方式的思考和探索,对自由的无限追求。他们辗转于各个城市,他们逃出学业和工作的束缚,追求生命的刺激,探寻新的生存方式。他们也成为日后一大批摇滚青年效仿的对象。金斯堡以及他的伙伴们,用远行,用文学,表达对个人的关注和对个人自由的无限追求。金斯堡在一次访谈中说:“事实上,我记得在六十年代,克鲁雅克在接受威廉·F·巴克利的电视访谈录时被问及‘垮掉一代’意味着什么,他说:‘悲天悯人。’”[5]286垮掉的一代叛逆、消极的表象背后是一颗颗真实的心,他们关心个人的处境和命运,为自由和权益嚎叫,为每一个人真诚祈祷。在民族意志消沉的时代里,金斯堡把自己的诗歌配上乐曲当众朗读,用激情的语言和愤怒的嚎叫刺激大众的神经;鲍勃·迪伦把歌词写成一首首诗歌,配上优美的旋律和真切的节奏赢得共鸣。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上,40 多万年轻人在泥泞中狂欢,那些音乐是源自于金斯堡诗歌的声音,人们只听到嚎叫,台上台下都在嚎叫,几十万人沉醉于癫狂。迪伦正是在这次演出后被奉为民谣英雄,而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成为时代文化的象征。在自传中迪伦这样直言自己的追寻:“我想我寻找的东西是我从《在路上》中看到的那些——寻找大城市,寻找速度、声音,寻找艾伦·金斯堡所称的‘自动唱片点唱机的世界’。也许我一直都生活在这种东西中,我不知道,但是没有人这样说过。”[10]227在迪伦追寻感官刺激的背后是对强权的蔑视、对自由的向往和对人性以及生命意义的思考。“垮掉的一代”和鲍勃·迪伦,以及他们影响下的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走上追寻自由、追求理想、崇尚个性的道路。
结语
从创作技巧到作品风格再到精神内涵,金斯堡对鲍勃·迪伦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通过对金斯堡的学习、继承和发展,鲍勃·迪伦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特色。他的歌曲也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摇滚音乐人和爱好者,他的歌曲被许多乐队和歌手翻唱,成为永恒的经典。经典往往时间越长越彰显其魅力和价值,“垮掉的一代”和摇滚乐的诞生都已超过半个世纪,全球范围内仍有很多人持续热捧他们。作为异端,它们遭受的批评和贬低也从未间断,它们的继承者和支持者也从未放弃过与主流的抗争。金斯堡和鲍勃·迪伦也影响了中国的年轻人。在美国,金斯堡和鲍勃·迪伦所经历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而在当今的中国,青年人似乎也面临着和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青年们一样的生存困境和人生选择。来自文学和音乐的力量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势必会推动青年们更清楚地认识和思考世界,勇敢地反抗来自体制和主流价值观的压力,不懈地追求自由和理想,完成自我价值的实现。
[1]莫里斯·迪克斯坦.伊甸园之门:六十年代的美国文化[M].方晓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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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M].王永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81.
[4]张铁志.垮掉的一代如何成为摇滚的灵魂[DB/OL].[2012- 05- 22].http://blog.sina.com.cn/s/blog_5e5a41600100bwnp.html.
[5]库伯尼克.诗歌音乐文学——金斯伯格访谈录[C]// 文楚安.透视美国:金斯伯格论坛.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
[6]鲍勃· 迪伦.大雨将至[EB/OL].[2012-05-22].http://wenwen.soso.com/z/q167637932.htm.
[7]ALLEN GINSBERG.Allen Ginsberg Collected Poems 1947-1997[M].London:Penguin Classics,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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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鲍勃·迪伦.答案在风中飘摇[EB/OL].[2012-05-22].http://www.uctube.cn/008872.html.
[10]鲍勃·迪伦.像一块滚石[M].徐振锋,吴宏凯,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11]鲍勃·迪伦.别想太多,就这样[EB/OL].[2012-05-22].http://www.songtaste.com/song/115236/.
[12]鲍勃·迪伦.战争的主人[EB/OL].[2012-05-22].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english/1/153684.shtml.
[13]鲍勃·迪伦.自由的钟声[EB/OL].[2012- 05- 22].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read.asp?blogid =1769457&postid=19776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