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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学人李芳柏校长史事补证

2013-08-15陈海忠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武昌中学

陈海忠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

民国时期潮汕地区名人辈出,涌现了一批颇有建树的新型知识分子,其著名者如黄际遇、张竞生、杜国庠、吴贯因、戴平万等。他们既有中学基础,又有在外求学或留洋的经历,交游广泛,对西方科技文化的认识较为全面。李芳柏(1890~1959年)即是其中的一位。从李芳柏的经历看,在科学救国的思潮中,他远赴东洋学习数理,归国后在武昌高师从事教学与研究,成为中国介绍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第一人。在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浪潮中,他返乡出任县教育局长;大革命失败后再从事教育事业,对学生爱国行动多予支持,可以说,他是近现代史上中国众多知识分子的缩影。

遗憾的是,目前并未发现李芳柏遗下的自传、日记、书信等原始史料,其人生轨迹只能靠他人的回忆性文献来重构。这些资料的不足之处显而易见,其中一些错漏之处还不断地被重复、引用,甚至写入权威性的地方志。本文拟就现有材料中的错漏为出发点作初步补正,以之为韩师建校110周年献礼,同时作抛砖引玉之用,期待能有学者们挖掘、发现更多的史料,回原李芳柏先生丰富的人生历程。笔者相信,在中国现代知识转型及社会大变迁的历史背景下对这一群体进行研究,将有助于丰富对民国知识分子的研究,深化国史框架下地方社会发展变迁的理解。

一、李芳柏生平资料

1999年出版的《汕头市志》对李芳柏有一段比较完整、权威的记述,影响深远,兹全录于下:

李芳柏(1890~1959)字渭农,饶平凤凰区福田村(今属潮州市)人。①关于“凤凰区福田村人”,《饶平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055页作“凤凰区福南村”;《潮州市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乡镇街道:凤凰镇·行政村和居民区”有福北村、福南村,而无福田村。“特派员王兆国”,《潮州市志》第1886页、《饶平县志》俱作“王兆周”。

芳柏于宣统二年(1910)毕业于广州成城中学,同年,以优异成绩考上公费生赴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大学物理系。民国6年(1917),受聘于国立武昌师范大学任教授。民国14年(1925)加入国民党,任饶平县教育局长。是年冬,饶城一带农民运动高涨,他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运动。翌年l0月,协助省农会特派员王兆周在饶平县城詹厝祠举办农民自卫军训练班。民国16年(1927)5月6日,与潘廷准等三十多人,成立饶平县工商学联合委员会,任副会长,组织县民政府。后受国民党当局注意,遂辞去教育局长职务。是年秋,受聘于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即今韩师),任教务主任,民国21年(1932)升任校长。“九·一八”事变后,他支持、帮助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广东省立四中(即金中)、潮安一中进步师生组织潮安县抗日学联,进行抗日爱国宣传活动。5月,他带头资助学联编印《罡风世界》刊物,受到当局的干预和追查。民国23年(1934)春,国民党第一集团军张瑞贵部及潮安当局军警包围第二师范,以清查逆党分子为名,逮捕师生多人,芳柏也遭逮捕,禁于汕头绥靖公署。后潮州教师联名上书抗议,国民党当局慑于群众舆论,不得不释放李。出狱后,继任第二师范学校校长。是年秋,调任广东省教育厅督学。民国26年(1937)8月,受任惠来县梅林中学校长。民国31年(1942)受聘到上饶初级中学(即今饶平四中)任校长。民国33年(1944)在饶城创办饶平简师,担任校长至解放前夕。民国37年(1948)在凤凰创办饶平初级商科职业学校,任董事长。解放前夕,饶平简师师生革命活动活跃,县当局企图镇压,李从中多方掩护。解放后,1950年出任饶平县立二中校长,同年秋调任省立金山中学校长。1955年选为潮州市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和政协副主席。1959年因患癌症,于4月2日在广州中山医学院附属一医院逝世,享年69岁。[1]

《汕头市志》这一记述与饶平县政协1985年编印的《饶平乡土(修订本)》“李芳柏”条基本相似。其他记述李芳柏生平较为重要的文献还有:

1.《潮汕教育界知名人士李芳柏(综合稿)》,《潮州文史资料(第8辑)》,政协潮州市文史资料征集编写委员会编,1989年;

2.黄盛绥:《爱国民主人士教育家李芳柏》,《汕头文史(第9辑):潮汕教育述往》,1991年;

3.蔡起贤:《校园话旧——记韩师三校长》,《汕头文史(第9辑):潮汕教育述往》,1991年;

4.张旭光:《扶掖学生成正器,襄同志士挽狂澜——记李芳柏先生在饶平简师两三事》,《汕头文史(第9辑):潮汕教育述往》,1991年;

5.《潮州市志·人物传》,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

6.吴榕青:《历代校长风采——系列之五: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校长——李芳柏》,《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

其他提到李芳柏的文献也很多,如芮诒壎在《谢和校长生平概略》中称:方其(谢和)在武大时,适潮籍名教授黄际遇、李芳柏先生均在校讲学,谢执弟子礼甚恭,深为黄、李师尊所器重,奖勉有加。[2]在此就不赘述。

二、关于成城中学

以上资料,大多提到李芳柏1910年毕业于广州成城中学,同年考取公费生赴日本留学,就读东京物理学校。这一说法最早出自1985年6月的《饶平乡土》(修订本)。1995年《饶平县志》及后来的《汕头市志》均直接采用这一说法,《韩山师范学院学报》及下文将提及的《爱因斯坦在中国》一书也都直接引用。

《饶平乡土》并未注明“广州成城中学”资料出处。对此笔者多方查考,未能查到广州曾有一所学校叫成城学校。联系甲午战争后中国人留学日本的有关情况,本文推测“广州成城中学”应为“东京成城中学”。理由有二:

其一,晚清中国学生入读日本各大学之前,大多有在预备学校学习日语及补习基础知识的经历。李芳柏在考取官费留学之前,如果不具备初步日语水平直接入读日本的专门学校,那就需要与大多数中国学生一样先入预备学校。“东京成城中学”就是包含了预备学校性质的一所中学。

据维基网站及东京成城中学网站资料显示,成城中学前身为创立于1885年(明治18年)的文武讲习馆,系陆军士官学校预备学校,翌年改为成城中学。“成城”之“城”字乃邦国之意,语出《诗经》“大雅篇”之“哲夫成城”。1900年代,有一批中国与朝鲜留学生在该校学习过,著名者有陈独秀、吴玉章、陶成章、彭湃、蔡锷、胡景翼、许崇智、蓝天蔚、江庸、汤尔和、卢金山、孙武、陈仪、欧阳予倩等。①http://ja.wikipedia.org/wiki/%E6%88%90%E5%9F%8E%E5%AD%A6%E6%A0%A1;http://www.seijogakko.ed.jp/他们在成城中学的时间均比李芳柏早,在东京的时间则与李芳柏有所交集。李芳柏在东京留学的经历与回国后任职武昌高师及后来任广东省教育厅督学应有一定的联系。

其二,《澄海革命人物》上有郑钊文等介绍王鼎新的文章,其中直接提到李芳柏在东京介绍王鼎新入读成城中学:

他(王鼎新)就在一九一四年春天往日本东京留学。王鼎新到东京由李芳柏介绍,进成城中学的中国学生班(专为准备投考高等学校而设的,当时中国学生一百多人,共分四班,他编在第四班)。他读了二年半后毕业,被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录取。[3]

基于以上两点,如果李芳柏在出洋之前未具有相当的日语水平,则可以断定李芳柏毕业的成城中学绝非广州成城中学,极有可能是东京成城中学。但李芳柏在成城中学的经历也未见有资料佐证,《饶平乡土》等的说法只能存疑。

如果李芳柏确实是在东京成城中学,其学习、生活情况大略可以参考台湾学者萨孟武先生的记述。萨孟武于1913年秋天入读该校,有可能与李芳柏同期在校,在其回忆录《学生时代》中记载:

成城中学设在牛込町,分作中国学生部与日本学生部两种。中国部专收中国学生,补习日语日文及英语、数学,以备考入国立大专。当时凡考入帝国大学(须先入第一高等预科,再分派至各高等学校)、高工、高商、高师的都可由各省得到官费。成城中学原名振武学校,以前凡进日本士官学校的均先入振武补习。中国学生部主任常常警告我们,好好用功,并说,你们中国许多革命伟人,例如吴禄贞都是由此校毕业的。

成城中学第一年第一学期以日语为主课……

除日语日文之外,又有英文、代数、几何、三角各科,这是二年级开始教的。

成城学校中国学生甚多,各省的人都有。我们彼此之间因为各省土音不同,大约用“官话”,中间夹以“日语”,表达意思。学生均住在宿舍之中,每一间宿舍都有十数个床,每人各睡一床,床上有“他他密”,被褥自备。另有自修室,每间可容纳三四十人。同一卧房及一自修室之人当然更见亲密,没有省县之别。

时值二次革命失败,党人来日者甚多,有的也入成城中学,我们均称之为“亡命客”。据说当时留日学生有两万多人,多数均入“日本大学”。“日本大学”刚刚开办,招收中国学生不少。日本各大学本来不强迫学生上课,中国人之进入“日本大学”者率不上课,因为不懂日本话之故。而考试又可用中文作答,可为方便极了。当时书本均用汉文体之日文,若能知道“否定词”之为“ズ”,其上接以动词第一变化,似可略去日本“片假名”(日本字母),而领悟文中意义,尤以法律书籍为然,因为法律书籍都是用汉文式的日文写的。

每晚自修两小时,自修之后则为休息,此时,我们常集合工友室内,因为时已冬季,天气甚冷,只唯工友之室才有火炉烧开水,以备学生之用。我们一方烤火,一方闲谈。而老舍监岗村先生常来参加。由此可知日本中学,先生与学生常有联络,而先生与工友也甚平等。因为工友是学校的工友,不是某一人之工友。舍监绝无斥骂工友之事,我们更不敢斥骂工友,反而工友有时却来教训我们。我们年龄都轻,工友常常劝告我们好好用功。

我们住在校舍之内,吃饭也在学校,每人一碗菜一碗汤,一碟咸酱瓜,饭可以尽量吃。吾国北方人吃麦,不吃米,所以每星期中也有一二次用馒头。我们不问南北,均喜欢吃馒头,因为吃馒头可以不用菜,吃饭需要菜,而菜又不好吃。有些北方人不吃鱼,这是我初次知道的事。[4]

三、关于东京物理学校

《汕头市志》称李芳柏在成城中学毕业后,进入东京大学物理系学习。这应为东京物理学校之误。蔡起贤、黄盛绥的文章可以为证,下文引用的《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教员及担任学科一览表:1918年》也可以为证。

东京物理学校是东京理科大学的前身。①http://www.tus.ac.jp/info/about/history.html关于这所学校,光绪三十一年(1905)三月发行的《学校制度》一书有所记载。该书编辑者署名为“湖北师范生”,发行者为“湖北学务处”,印刷者是“东京市牛込区市ケ谷加贺町一丁目十二番地的株式会社秀吉舍第一工场”。该书用中文印刷,主要介绍日本高等教育、专门教育及中小学教育制度及个别学校概况,其中“东京物理学校”条:

本校为理学科之助,而使之普及也。修业年限三年,每年分为二学期。年十四以上,略解算术,且能笔记者入之。中学校师范学校卒业者,不必试验,经(迳)入第二学期。

学科课目程:

数学 重学 测量 物理学 化学

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的耶鲁大学博士生胡大年称,东京物理学校成立于1881年,是日本1907年以前唯一一所教授西方科学的私立学校,主要负责培养日本的中学科学教师。根据《东京物理学校51年小史》载,1907年日本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桑木彧雄(Ayao Kuawaki)在《东京物理学校杂志》上发表了一篇介绍相对论的文章,为该校师生了解爱因斯坦相对论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5]50从李芳柏在武昌高师教授物理、数学及传播相对论的经历看,他在日本东京物理学校学习物理或数学应毋庸置疑。

四、武昌高师时期

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成立于1913年,首批招收预科生124名。学制预科1年、本科3年。1917年5月,武昌高师打破部定章程,率先将博物部改为博物地学部,数学物理部改为数学理化部,史地部改为国文史地部。从这一年到1925年,李芳柏一直在这所学校任教,后任理化系主任。这一时期的武昌高师可谓名家云集,星光灿烂。有一批深刻影响现代中国学术发展的学人在该校任教,如天文学家竺可桢、数学家兼教育家黄际遇、语言文字学家黄侃等。年轻的李芳柏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他率先公开演讲介绍爱因斯坦相对论及其他最前沿的物理学知识,成为在中国系统介绍相对论的第一人,奠定了他在武昌高师中名师的地位。

(一)数理学会

1910年代,中国各学校中的自然科学教师非常稀缺。李芳柏到武昌高师后担任数学与物理的教学,其时武昌高师共有数学教师三人。《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教员及担任学科一览表:1918年》刊载了这三位数学老师的基本情况:

教务主任 黄际遇 广东澄海 日本东京高等师范毕业 数学;

专任教员 方兴楚 湖北夏口 日本东京工业专门学校毕业 数学;

专任教员 李芳柏 广东饶平 日本东京物理学校毕业 物理 数学。[6]

1922年,教育部普通教育司司长张继煦代理武昌高师校长,修改校章,改部为系,设置八个学系,即英语系、数学系、理化系、生物系、教育哲学系、国文系、历史社会学系、地学系,作改大学之准备。1923年6月决定从下学年起改为武昌师范大学。各系主任亦另行改聘,计教育哲学系主任陈飞鹏(湖北汉川人,留美)、国文系主任胡小石、历史社会学系主任张健(湖北江陵人,留英)、英语系主任陈辛恒,数学系主任为教务主任黄际遇兼、理化系主任李渭农(广东人,留日)、生物系主任薛德煜、地学系主任王谟(四川人,留日)。[7]95

到1925年1月,北京大学教授石瑛(湖北阳新人,留英)接任校长时,李芳柏已经从该校辞职南下广东。武昌师大人员也有所调整,王郁之的《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纪略》称:

教务主任仍聘黄际遇担任。各系主任,除国文系主任胡小石辞职聘原任国文教授黄侃充任、教哲系主任陈飞鹏辞职聘请原任教育学教授杜佑周接充、理化系主任李渭农辞职聘请化学教授陈鼎铭(湖北汉川人,留日)代理、历史社会系主任张健辞职聘请原任历史教授黄人望(浙江金华人,章太炎学生)接充外,其余概未调动。[7]95

在武昌高师时期,李芳柏除了教学及担任系主任外,还与黄际遇等积极倡导师生成立数理学会,创办《数理学会杂志》,传播现代科学知识,与竺可桢等一起被聘为数理学会特别会员。程民德主编《中国现代数学家传:第2卷》称:

数理学会初由该校数理部第一班学生发起组建数学学会后,逐渐扩大至物理、化学,会名亦改为数理学会,其中学生为普通会员,教师为特别会员。特别会员中有竺可桢教授和李渭农教授等。数理学会的学术水平因有老师的参加而大为提高,会员发展到80人。[8]

数理学会创办的《数理学会杂志》成为近代中国科技史中重要的学术杂志。该杂志1918年5月10日创刊于湖北武昌,该校数理学会编辑出版发行。创刊之初,推教师黄际遇为编辑,方兴楚、李芳柏、王基荣、吴景鸿、吴道南(南薰)、沈溯明等为编阅,高师校长张渲和教师黄际遇撰《发刊辞》。李芳柏在该刊物先后发表论文有《奈端力学与非奈端力学》(创刊号)、《太原教育状况》(第4期)、《说原素与原子》(第6期)和《19世纪后物理学发展之大概》(第9期)等。[9]

在学会中,李芳柏与学生关系似乎颇为融洽。1919年5月25日,李芳柏在国立武昌高师数理学会欢送第二届毕业生会上发表演讲,主题为《在校看求学问,在外则观为人》。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李芳柏在学术论文之外的讲稿,弥足珍贵,从中似可品读出李芳柏谦谦君子之风及难以掩盖之充满青春激情的爱国心。兹录于下:

兄弟日来偶染微恙,在例会本应缺席,但今日为本会送别毕业诸君而开会,故须来会略语一二,与毕业诸君为送别之纪念。余与诸君虽有师生之分,实则与一良友无异。平日余对于诸君或少有补益,然诸君对于余个人,亦裨益匪浅,此我所谓尤良友也。今余与三年级诸君相处有三年,补修科诸君相处亦二年,余之品学毫无所长,余实自惭。然余之种种缺点,适可以为诸君之参考,为他日改良教育之地步。但诸君出而任事,尤如余之工作实未足满意,所以希望诸君一方面自修,一方面参观他人。诸君之实习中学时,所有之缺点,待开批判会而后始知,知则急改,无往而不善矣。此言前此开数理学会时,黄(际遇)先生亦已言之。余尚有一言为诸君告者,姚孟埙先生曾言:在校看诸君求学问,出校则观诸君之为人。然就科学方面而言人,毫无价值。盖所谓人者贵为有理想之动物也,于此回想黄(际遇)、方(博泉)二先生言身体甚重,盖有由矣,希望诸君注意之。[10]

当时一起发表演讲的还有黄际遇及竺可桢。黄际遇演讲的主题是《同学来日之责任甚大》、竺可桢演讲的主题是《望同学为社会尽义务,为国家挽狂澜》。

(二)传播爱因斯坦相对论

1905年,爱因斯坦发表狭义相对论,直到1908年后才引起物理学家的广泛关注;但物理学界对相对论的正确理解则要等到1910年以后。[5]94这一时期正是李芳柏在东京求学的阶段。

1917年11月3日,年仅28岁的李芳柏即在武昌高师发表演讲,系统介绍爱因斯坦相对论,期望激发国内学界对爱因斯坦相对论与非牛顿力学的关注与讨论。现在武汉大学校史资料已经把此事作为该校历史上的一大亮点,如:

李芳柏教授于1917年2月和11月演讲了《宇宙大法则》、《奈端力学与非奈端力学》,成为爱因斯坦相对论在中国公众中传播的第一人。[11]

美国哈佛大学一名博士生在研究中国科学史时发现,1917年爱因斯坦《相对论》问世不久,就有一位中国教授在学术报告时讲解《相对论》,这是中国口传《相对论》的第一人,此人就是武大物理系教授李芳柏。[12]

李芳柏把爱因斯坦相对论介绍进中国,这是中国现代科技史上极为重要的事件,但长期为人们所忽略。2006年,杨舰、戴吾三主编的《清华大学与中国近现代科技》对此有简单的叙述:

早在1917年,相对论就已传入中国。迄今为止的研究发现,最早将相对论介绍给中国人是两位留日的中国学者,一位是许崇清,另一位是李芳柏,即李渭农。许崇清是哲学和教育学家,而李芳柏则为物理学家。然而,许、李二人1917年在中国对相对论的介绍,并没有立刻在国内知识界引起反响。相对论在中国开始引起广泛关注是在1920年初,即周培源入学清华后半年左右。在以后的两三年间,这一关注则迅速地在中国知识界演变成一场相对论和爱因斯坦热。[13]

全面论述这一问题的是美国耶鲁大学胡大年。他在《爱因斯坦在中国》一书中专辟一章,以李芳柏发表在《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数理学会杂志》1918年第1期上的论文《奈端力学与非奈端力学》(其副标题为Newtonian Dynamics and Non-Newtonian Dynamics,恰切的译法应是《牛顿动力学与非牛顿动力学》)为主要材料,在1900年代西方物理学界关于讨论相对论的背景下,非常详细地叙述了李芳柏对相对论的认识及其传播,高度评价李芳柏于相对论在中国传播的意义与贡献。

胡大年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于1917年初次在中国露面。在当年9月出版的《学艺》杂志上,时为东京帝国大学学生的许崇清发表《再批判蔡孑民先生信教自由会演说之订正文并质问蔡先生》一文,引用相对论作为其论据,给出了迄今为止最早的关于狭义相对论的中文介绍。

胡氏此说有不甚严谨之处。《学艺》杂志是丙辰学社的社刊,丙辰学社是包括许崇清在内的一群留学生于1916年底在东京创立,其宗旨是推动中国的自然科学的学习与研究。1917年4月《学艺》创刊号在东京出版,直到1920年才回到中国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4]故《学艺》杂志刊登许崇清文章,并不能等同于相对论在中国露面。但胡大年对许崇清的评价还是恰如其分。作为哲学家、教育家的许崇清,虽然引进了一些狭义相对论的基本假设和概念术语,但并没有介绍多少具体内容。他对相对论重要性的认识,主要是基于对该理论的哲学理解。因此,他的介绍对于希望深入了解相对论的中国读者并无多大帮助。[5]47-48

胡大年认为,李芳柏作演讲的时间,虽比许崇清发表文章的时间晚两个月,但李作的介绍实际上更为重要。

首先,李芳柏的演讲是专门为介绍牛顿力学而作,其主要内容就是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而许崇清仅仅是把相对论作为其哲学争论中的一个次要的论据而提出。其次,李芳柏是在武昌面对中国学生演讲,而许崇清在《学艺》上的文章首先发表于日本。第三,李芳柏的听众大多是未来的中学教师,这些听众左右着一种新理论在下一代人中的接受程度。另外,李芳柏还广泛介绍了物理学的新概念和新内容,例如电磁质量、电子质量与其运动速度的相关性、洛伦兹的真时间和局部时等,在广度、深度和有效性方面远远胜过许崇清的文章。但是李芳柏和许崇清的努力都未能对中国学术界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在1920年以前,除了李、许二位外,并没有任何与相对论有关的学术研究著作。到了1922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才在中国广为传播,[5]58-59这更加凸显了李芳柏、许崇清作为先行者的地位。

如此戏剧性变化的原因,须在五四运动的大背景下,结合中国社会思潮的变迁及李芳柏个人实际另行分析。但李芳柏毋容置疑地应是在中国传播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第一人。

五、余 论

李芳柏出生于潮州一个偏远的山村,或许时代的风云际会,他得以东渡扶桑深造,寻求救国救民之道路。与当时大多数留学生不同,他选择了较为冷僻的数学、物理专业,使自身成为科学救国大潮中的一份子。其远见卓识,可谓鳌头独占。在东京求学的经历,他结识了一批当时中国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吸收当时最前沿的西方科学文明,为他一生的成就垫下了最坚实的基础。然而1925年后,李芳柏并没有继续朝纯粹的科学研究道路上发展,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当他投入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后,一生的命运立刻被政治运动所左右。他的政治倾向使他在以后长期的教学生涯中对学生爱国运动多予以支持、保护,对物理学研究似乎再也没有新的贡献。他本来能够、但最终并没有成为一名伟大的物理学家,让人有生不逢时之叹。国家历史、个人命运,常常诡异如斯。

(本文的写作得到陈贤武先生的细心指点,补充了一些资料;在审稿过程中,匿名评审员也提出了数条中肯的意见,在此一并致以衷心感谢。)

[1]汕头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汕头市志(第4册)[G].北京:新华出版社,1999:815.

[2]芮诒壎.谢和校长生平概略[G]//政协澄海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澄海文史资料:第8辑.澄海:澄海政协文史委员会,1991:28.

[3]郑钊文.王鼎新[G]//中共澄海县委党史办公室.澄海革命人物:第二辑.澄海:中共澄海县委党史办公室,1992:89.

[4]萨孟武.学生时代[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84-87.

[5]胡大年.爱因斯坦在中国[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

[6]潘懋元,刘海峰.中国近代史教育资料:高等教育[M].上海:上海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747.

[7]王郁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纪略[G]//政协武汉市委员会文史学习委员会.武汉文史资料文库(第4辑):教育文化.武汉:武汉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1986.

[8]程民德.中国现代数学家传:第2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5-6.

[9]姚远,王睿,姚树峰,等.中国近代科技期刊源流(1792-1949)[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227-228.

[10]徐正榜,陈协调.名人名师武汉大学演讲录[G].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502.

[11]黄进主.今日武大[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9.

[12]胡勇华,蒋明,杨欣欣.珞珈印象:媒体看武大[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204.

[13]杨舰,戴吾三.清华大学与中国近现代科技[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173-174.

[14]周宪文,付彪.二十年来的中华学艺社[J].学艺杂志,1937(1):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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