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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幽香》之文体特征分析

2013-08-15甘士艳

关键词:沃特贝茨劳伦斯

甘士艳

(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出生于英国诺丁汉矿工家庭的劳伦斯是英国现代派的大师。他切身感受到工业化和机器文明的发展对人类精神和心灵的侵蚀,故着力在自己的小说中表现资本主义工业化和机械文明对人性和自然生机的扼杀和摧残。而在形式上,“劳伦斯在他的小说创作中汲取了欧洲文学的优秀传统,熔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于一炉,创造了具有自己独特艺术风格的现代主义小说。”[1]《菊花的幽香》这一短篇小说是劳伦斯创作特色的集中体现,其主题意义已经被众多评论家从多种角度加以分析过。本文将从词汇、修辞、叙事和对话四个方面来分析这篇小说的文体特征,以期更好的理解劳伦斯如何运用特定的文学形式来传达作品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

一、精心选用的词汇

为了更好的表达小说的主题,劳伦斯对词汇作了精心的选用。这不仅表现在对特殊词汇的使用上,同时也体现在对个别重要词汇的重复上。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大量选用具体名词,以便于对主人公所处环境作实实在在的刻画;在动词的使用上则着重于突出动作行为人的性格特征;同时还大量的使用与具体名词配套的形容词以及用来修辞主人公动作行为的副词。不仅如此,作者对于一些能突出主人公性格特征和内心情感的词则不断重复使用。

具体名词的使用。在第一段环境描写中,劳伦斯运用了很多具体名词,比如“小火车头”、“第四号机车”、“铁路线”、“树篱”、“小灌木林”[2]等词。精确的用词为故事的展开营造了一个工业化的背景。另外一例就是在描写贝茨家的房子时,也用了很多具体词汇,包括 “藤蔓”、“瓦顶”、“迎春花”、“溪流”、“苹果树”、“卷心菜”[2]等。这些具体词汇有助于对主人公的家居环境作出细致入微的描写。这些词汇描绘出一幅颇具自然特色的家居环境。劳伦斯对于具体词汇的大量选用目的在于突出故事的真实性,真实的再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

动词的使用。在这篇小说中,劳伦斯倾向于使用一系列的动词来描写主语的动作行为,并以外在动作来传达主语的性格特征或内在感受。比如,当沃特冰冷的尸体被抬回家时,伊丽莎白的一系列动作则体现了她的果断和冷静:“她站起身,走进厨房,把热水倒进一只盆里,还取来了肥皂、绒巾和一条柔软的毛巾。”[2]这样连续的动作描写,表明贝茨家的女主人是一个坚强果断的女人。同时,某些表示相似动作的动词连续出现,则能反映出主语的内心感受。在等待沃特归家的过程中,伊丽莎白内心十分焦急,时刻关注着丈夫是否归来。“她似乎尽想着她丈夫……她瞥了大钟一眼……她看到那条大路上的黄灯已全点亮了……这时,她又看着匆忙回家的工人们,现在人越来越少了。”[2]这一段话中用了三个表示“看”的动作:瞥(glance)、看到(see)和看着(watch)。 虽然看的对象并不相同,但这些动作正体现了伊丽莎白内心的焦虑不安。

形容词的大量使用。其中典型的一例便是颜色词的频繁而且多样化的使用。比如,在第一段的工业化环境描写中有诸如这样的词组:“黑货车”、“灰蒙蒙的四侧”、“布林斯利煤矿的……乌黑的头架”[2]等。“黑”、“灰”这些颜色阴沉晦暗,营造出一种不祥沉闷的气氛,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和工作的矿工的身心受到巨大的压抑和摧残。另外一例是对菊花的描写。“在小径的旁边,点缀着一些纷乱的粉红色菊花,宛如挂在矮树丛上的粉红破布。”[2]粉色是一种由红色和白色融合而成的颜色,象征着肉体与感官之爱,暗示着伊丽莎白和沃特的夫妻关系中只有感官之欲,而缺乏精神的契合。这样的关系不可能幸福,并随着沃特的死去而最终完全解体。颜色词不仅直接传达着浓厚的隐含意义,而且通过明暗的对比,为感情的抒发形成对应的张力效果。比如,在一家人等待沃特归来的过程中,炉火的红光多次被提及到。在焦急的等待中,由于无心照看炉火,“炉火正在逐渐减弱;房里变成了暗红色”[2]。红红的炉火象征着一个家庭本应拥有的温暖,而“暗红色”一词体现男主人的晚归给本应和谐温暖的家庭生活蒙上了阴影。随着一块块煤被丢进炉中,室内被阴暗笼罩。男孩对黑暗的抗议正体现他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只是,在这个男主人经常晚归的家中,和谐温暖也很难实现了。

除了形容词之外,副词也是在这篇小说中大量出现的一个词类。这些副词又多伴随着伊丽莎白的动作和语言出现。例如:“她等了一下,然后嗓音清晰地说”、“她严厉地问”、“她更温和地说”[2]。这几句话中的副词用来形容伊丽莎白在寻找儿子回家时同儿子的对话。“清晰地”和“严厉地”表明她是一个坚决果断,要求严格的妈妈,但“温和地”一词又说明她严厉的外表下也不失为人母的慈爱之心。另外,关键副词则被重复使用。尤为突出的一例便是对“痛苦”的重复。如,“女人痛苦地说”,“她痛苦地笑了一声”[2]等。“痛苦”等词在文中反复出现,就是为了引起读者的注意。伊丽莎白在提到丈夫沃特时总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或语气,反映了她对丈夫的不满和无奈,体现了贝茨夫妇婚姻关系的不和谐、不幸福。

劳伦斯对于某些词汇的大量使用和特殊词汇的重复均是为了描写环境烘托气氛或突出人物的性格和小说的主旨服务的。通过对这些词汇的使用,作者不仅真实的再现了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包围下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而且栩栩如生的描绘出女主人公果断、坚强的人物形象以及工业文明对自然和人性的强烈冲击。

二、种类多样的修辞

“人们在说话、写作或文学作品中常使用一些修辞手法来说明问题,表示强调、渲染气氛、增加色彩等等。”[3]劳伦斯为了突出小说的主题意义,增加文章的美学价值,同样不吝啬对修辞手法的使用。

首先,是对比喻手法的使用。在第一段的工业化环境描写中,轰鸣的机器被描述成凶猛的怪兽。而矿区则被描写成笨拙、肮脏的动物,面目狰狞而可怕。其次,是对拟声词的使用。小说中对于工业化的代言人——发动机的描写中多次使用拟声词来表现机车发出的不和谐的声音。比如,“哐啷啷地驶来”,“嘶嘶作响”,“隆隆驶去”。[2]这些不和谐的声音词将机车塑造成一个气势逼人、势不可挡的猛兽,揭示着工业化进程对大自然正常秩序的骚扰和破坏。

“劳伦斯是一位擅长象征艺术的大师”[1],而象征则是本文中所采用的一种最为重要的修辞手法。首先出现的就是机车,作为工业化的象征,它轰鸣着前进着,阻挡了人类(伊丽莎白)的脚步,破坏了大自然的和谐画面。其次,炉火作为温暖和谐的家庭生活的象征,在文中也反复出现。在一家人等待沃特归来的过程中,小男孩对炉火表达了由衷的赞美和渴盼,象征着孩子对和谐温暖的家庭生活的向往。小说中出现的最重要的象征意象便是菊花。贝茨家的花园里种有菊花,表明女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可是菊花却凌乱不堪,疏于打理,传达出不祥的征兆。因为菊花本就是丧礼之花,预示着死亡,为结尾的悲剧性结局埋下伏笔。在等待沃特的过程中,小女孩看见妈妈别在衣服上的菊花,由衷地赞叹,而伊莉莎白却不以为然,“我不觉得香。我和他结婚的时候,菊花正开着;你生下来的时候,菊花也开着;他们第一次把他送回家来,他喝得烂醉的时候,钮扣眼里也是别着一朵褐色的菊花。”[2]菊花见证了夫妇二人的婚姻和感情,却同时也见证了两人感情的破裂,家庭生活的不幸福。最终,当沃特的尸体被抬回来时,家中装有菊花的花瓶被打破,象征着两人之间的感情随着男人的死去而彻底断裂。菊花这一意像告诉读者,尽管贝茨一家对生活充满着热爱和期盼,可万恶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却摧残了矿工的身体和精神,进而破坏了整个家庭的幸福。

三、固定内聚焦的叙述视角

按照法国叙事学家热奈特对叙事聚焦的分类,《菊花的幽香》这篇小说采用的正是以伊丽莎白为聚焦人物的固定内聚焦型叙述视角。事件由伊丽莎白的眼光来传达,除了伊丽莎白的内心感受之外,读者无法探知其他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样的叙述视角增加了叙述者的可信度,同时有助于读者深入了解女主人公伊丽莎白的内心感受。尤其是在等待丈夫归来的过程中,伊丽莎白的内心情感的变化因为这一视角的采用而被一一展示给读者。随着顺时针方向向前推进的叙述时间(从下午到晚上:4:30-4:45-8:00-9:00-9:30-9:45-10:00)的展开,[4]伊丽莎白的内心情感也不断的发生着变化。丈夫迟迟不归,她感到非常的生气。但是,等待多时,丈夫仍然未能归来,她的愤怒也在等待中消磨殆尽,慢慢平息。到了睡觉的时间,看着丈夫晚归给家庭带来的低落情绪,伊丽莎白又变得异常愤怒。等到她慢慢平静下来,她在愤怒中又感到一丝丝害怕,而这种害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强。于是出门寻找丈夫,但依然未果。直到最后丈夫被抬进来,她才知道丈夫已经遭到不幸。看到丈夫的尸体,她感到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在给丈夫擦洗身体的过程中,她思绪万千,一方面对没有丈夫的未来感到迷茫恐惧;另一方面,回忆起往日里两人的隔膜,她感到这并不全是丈夫一个人的责任,丈夫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通观全文,读者可以发现,丈夫正是资本主义工业化文明进程所带来的社会和生活压力的牺牲品。

以伊丽莎白为聚焦人物的固定内聚焦,给了读者深入主要角色内心世界的机会。角色的内心世界的不断展示,也使读者对角色特点和人物关系的看法呈现出动态变化的过程。此种聚焦方法的采用帮助读者瞥见劳伦斯现代主义风格的一隅。

四、不同类型的对话

“对话是小说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5]分析小说对话中人物的语言有助于了解人物的思想、身份、文化修养、经历及个性等,因为人们的社会地位、地理区域、所受教育乃至种族差别等都对语言产生明显的影响。语言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想法,“读者往往是通过人物间的对话来认识和评价小说中的各种人物。”[5]所以,对小说的对话进行分析,有助于读者更好的了解说话人的外在和内在。

在《菊花的幽香》这篇小说中,女主人公伊丽莎白在待夫归来的过程中与不同的人物进行过对话。本文主要选取伊丽莎白和儿子的对话以及伊丽莎白和瑞格利太太的对话为例。

发生在伊丽莎白与儿子的对话向读者展示了贝茨一家的家庭状况:

“在火光下看,一切的确很美,”那孩子说。

“是吗?”他母亲说。“为什么?”

“火光那么红彤彤的,而且满是些小窟窿——感觉也很舒服,简直可以闻到它啦。”

“马上就得加煤啦,”母亲回答;到那时,要是你爹回来,他就会抱怨说,人家一身汗水从矿井下面回家来,总是连个火也没有。——小酒店里总是暖暖和和的。[2]

在这段对话中,儿子认为炉火很美很温暖,母亲则说要是你父亲回来了,又要唠叨家里不暖和。他们的对话一方面透露出妻子对丈夫的不满和失望的情绪,另一方面也体现出矿工家庭的贫穷,以及家庭的不和谐对孩子的情绪的影响。

发生在伊丽莎白和瑞格利太太之间的对话则体现了人物身份的不同:

“是贝茨太太吗?”她问,口气里带有尊敬的意味。

“是的。我不知道你们先生回家来没有。我们的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噢,杰克已经回家来过,吃了晚饭,又出去啦。他只是在睡觉前出去散上半个小时步。你到‘威尔士亲王’那儿去瞧过吗?”[2]

(“Is it Mrs Bates?” she asked in a tone tinged with respect.

“Yes.I wondered if your Master was at home.Mine hasn't come yet.”

“'Asn't'e! Oh,Jack's been'ome an'ad'is dinner an'gone out.E's just gone for'alf an hour afore bedtime.Did you call at the'Prince of Wales'?”[6])

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瑞格利太太的语言具有浓重的方言味,语言很不规范,出现了读错词音、省音、吞音和语法结构等方面的变异;而伊丽莎白则使用标准英语,语言规范,发音正确。“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居住区域、个人修养等,影响着他的语言。反之,一个人所使用的语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的社会地位、居住区域和个人修养。”[3]从这段对话中,读者可以发现,与长期生活在矿区的未受过教育的贫穷的矿工相比,伊丽莎白很明显要来自更高的社会阶层,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体面的身份使他受到瑞格利太太的尊敬,但也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这也是伊丽莎白与沃特缺乏精神交流的一个原因。

通过对小说中的词汇、修辞手法、叙述角度和对话进行分析,读者可以更好地理解形式如何为加强小说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服务。劳伦斯的《菊花的幽香》在词汇上的特殊表达、使用的多种修辞手法、固定内聚焦的叙述角度以及多重对话的展现体现了作家对于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风格的完美结合,更好的反映了小说的主题思想。在劳伦斯的笔下,工业化和机器文明成为主宰一切的罪恶根源。它们扭曲人性,破坏自然和社会的和谐。对这篇小说的文体进行全方位的分析,不仅有助于加深对劳伦斯写作风格的了解,而且可以更深刻地强化这一主题。

[1]黄汉平.劳伦斯的小说艺术技巧散论[J].广东社会科学,1990,(2).

[2]戴.赫,劳伦斯,主万等译.劳伦斯中短篇小说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09.88-118.

[3]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

[4]丁礼明,劳伦斯.《菊花的幽香》中对话叙事建构的潜文本内涵探秘——兼论和谐两性关系建立的思考[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0-12.

[5]秦秀白.英语语体与文体要略[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6]陈红,段汉武主编.英国文学选读新编·20世纪卷[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08.6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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