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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代瓷器装饰看文人士大夫的审美追求

2013-08-15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士大夫瓷器文人

王 雪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宋朝的建立,标志着五代十国长久以来分裂局面的结束,面对道义沦丧和政治不稳的社会现实,崇文抑武的政策被顺利实施,大批寒门庶族通过科举考试名正言顺地登上政治舞台,文人的地位随之渐次升高,因而宋代文人士大夫兼具政治家、学者、文学家等多重身份,他们不仅以卓越的政治见识和政治才能直接作用于中央政府,还融合儒家思想、哲学及宗教思想建构新的文化思潮——程朱理学,更以他们的审美观影响着这一时代的审美风尚。下文将从三个方面来展开论述。

一、玉质崇拜

陶瓷作为实用性的物质存在由来已久,在吴中杰先生主编的《中国古代审美文化论》第三卷中,将其列为中国古代审美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的十大门类之一,因此陶瓷不仅具有实用性,更是一门火的艺术。从商代到唐朝,瓷器俨然已成为社会各阶层的日常器皿,至宋朝更是达到了瓷器发展的高峰,期间由于文人的参与,使得瓷器的品质、釉色,装饰更受重视,也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的审美标准,而这一标准便是根据其审美喜好而来。

继长沙窑之后,瓷器已有了较大的发展,南青北白的分野逐渐明显,但同时也出现了另一种划分方式,即素瓷与彩瓷之分,素瓷以汝、官、龙泉等窑系的产品为代表,彩瓷以民间的磁州窑为代表,其中素瓷便体现了文人审美的玉质崇拜。素瓷胎质细腻,釉色纯正,莹润多汁,其造型上多仿商周青铜、玉制礼器的古朴风格,一般素面或简单刻印花纹,这种平滑且有着玉质风格的瓷器受到上层统治者及文人的青睐。如宫廷专门设置官窑烧造素瓷而非绚丽多彩的民间彩瓷,进贡之器也多是当时生产青白瓷的名窑产品,如《武林旧事》卷九载:“绍兴二十一年十月……臣张俊进奉:汝窑酒瓶一对,洗一,香炉一,香合一,香球一,盏四只,盂子二,出香一对,大奁一。”汝窑瓷器不仅以“其色卵白,汁水莹厚如堆脂”获得进贡的机会,同时还需进贡如此多的品种来满足宫中的各项需求,那么统治者对于这种如玉石质地瓷器的喜爱程度可见一斑。另外,文人士大夫笔下的诗文也多是定窑、汝窑、钧窑、哥窑之类多仿古且素雅莹润的瓷器,如彭汝砺在《送许屯田》中写到“浮梁巧烧瓷,顔色比琼玖。”赞美景德镇烧制的青白瓷似美玉;苏轼在《试院煎茶》中说:“定窑花瓷琢红玉”,认为定窑出产的花瓷就好像经过雕琢之后的红玉石,通透润泽。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究其缘由,是由传统儒家“以玉比德”的思想决定了他们的审美标准。孔子云:“君子比德于玉”。《礼记·玉藻》中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以玉比德焉。”可见,在儒家看来,玉是美德的象征与化身,只有具备“仁、义、智、勇、洁”五德的君子才能与玉相匹配。于是他们将自己的玉质崇拜导入瓷器的制作工艺,刺激瓷器的制作工序更加细化,从而他们对“玉石化人格”的心理需求。

二、清新简单

宋代自建立到灭亡都未成逃离内忧外患、积贫积弱的局面,但据资料记载它比后起的明朝和清朝要富裕得多,商业化城市的出现,手工业作坊的兴起以及对外贸易的发展等等,都为文化的高度繁荣奠定了必要的物质基础,瓷器的兴盛也便伴随着广大的实用性和赏鉴性的消费群体应运而生。宋代被称为“瓷”的时代。20世纪以来,考古发现的古代瓷窑遗址,分布于中国20多个省、市、区的170多个县市。其中宋窑达130个县市,占总数的76.4%[1]56-58。名窑辈出,民窑蜂起,除了著名的五大名窑汝窑、官窑、钧窑、定窑、哥窑外,还有柴窑、磁州窑、耀州窑等民窑。这种名窑灿烂的时代,是其他任何时代都无法比拟的。然而,宋代的审美并不像他们的窑系一样绚烂,与之后的明清崇尚色彩斑斓的绘画纹饰更是大相径庭,它以简洁清新的画面为上。

在众多的宋代瓷器中,除了部分玉石质地的素瓷外,还有较大的一部分以花纹图案等为装饰的瓷器,内容丰富多样,如常见的有牡丹、莲、菊、龙、凤、鹤、麒麟等。还有受宋代绘画影响下的人物装饰,主要分为婴戏人物、人物生活等。其中寓有佛教清净意味的莲花纹较多的出现在龙泉窑、吉州窑、景德镇窑、定窑和磁州窑上,以一花一叶的装饰和缠枝莲的构图为主。如一定窑划花梅瓶上,莲纹茎蔓缠绕,莲花迎风盛开,布局合理,配以洁白莹润的瓷器,在柔和的光线作用下更显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品质,而这类花卉正是宋代士大夫最喜爱的。因为莲花既代表着具有高尚节操的文人君子,它的身上有士大夫们一直追求的精神气质,同时它又作为佛家文化的象征,寓意清静修行,这与当时文人社会的主流文化——理学相符合,所以具有清新高雅气质的莲花便成了文人士大夫的最爱。因而在文人士大夫的审美偏好下,莲花不仅出现在宋人的绘画、诗词中,还被刻划描绘在日常所用的瓷器上,莲花作为一种题材被广泛应用在各个窑器中。

另外,虽然从上面的装饰内容可以看出宋人喜欢接近生活的现实事物,不似唐人那样钟情于神鬼纹饰,但他们的装饰手法却并不繁杂,“无论花蕾和叶脉的疏密、转折,还是花鸟人物的位置和姿态的处理,都能在不规则的自由格式中力图使图画保持平衡,不显板滞,不落俗套而具有生活气息,表达了优美的情调和意境。”[2]如鹤壁集市博物馆藏北宋鹤壁集市窑白地黑花童子戏莲枕,以黑白两种色调为主,造型简单,开光处是两童前后相随,前者手持莲蓬,回首相顾;后者一手持荷叶,一手前伸。左边为莲花盛开的荷塘,空中两蝶翩翩飞来,右边依边框用浓墨涂出一株虬曲的垂柳,将童儿掩于绿荫之下。作者并不着意勾画出儿童的五官,只以墨笔勾出其轮廓及形态,简洁的笔法却极有神韵,让人一看就觉得妙趣横生。这种简约的装饰手法源于士大夫“简易”、“致用”的审美追求,而这种审美观念呢又缘于宋代经世致用的“理学”思想。朱熹云:“某常谓衣冠,本以便身,古人亦未必一一有义,又是逐时增添,名物愈繁。若要可行,须是酌古之制,去其重复,使之简易,然后可。”[3]89

三、意趣自然

上文提到宋代的瓷器除了素瓷以外,还存在着一种彩瓷,即注重瓷器的装饰效果。这一技法在宋代的磁州窑上大放异彩。宋代磁州窑及其窑系所产的瓷器中有简单的文字装饰,如“忍”“道德清净”“高枕无忧”等字以及“有客问浮世、无言指落花”“风吹前院竹、雨洒后亭花”等联句,还有一些以绘画装饰为主,但总体呈现出诗书画三者相结合的一个装饰趋势。

从宋代瓷器的文字装饰来看,它不仅体现了当时遭受外族威胁的政治情况以及人们内敛的性格,也为单调的器物增加了几分情感寄托。

宋代的瓷器装饰以毛笔为绘画工具,自然天成的中国画需要对构思、布局、意境、力度、色彩、变化等进行严格把关,因此这种具有内涵的中国画绝不可能出自普通工匠之手。世人都爱美好之事物,工匠的简陋绘画难以满足消费者的审美需求,所以文人士大夫成了部分瓷器装饰画的原创者,工匠则扮演着临摹的身份,将文人的创作艺术与自身的工艺美术融合进瓷器这个载体上。既然文人士大夫进入了创作的行列,那么他们的审美也就会影响作品的最终创作效果,反过来从瓷器的绘画上也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审美追求。对于绘画,宋代虽然存在着端庄华丽的宫廷画风,但充满平淡和闲逸趣味的文人画更受士大夫追捧,他们将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技法和线描技法都运用到瓷器的绘画装饰上。宋代花鸟画极为发达,文人士大夫多借花鸟题材来抒情达意。表现在瓷器纹饰上为重视笔墨情趣,讲求以韵取胜,以笔墨胜,提倡意境与情趣的完美结合,既写实又传神。如在表现沙汀芦雁、野鹊败荷等景物时,多造以萧疏、淡远、野趣的意境,如残荷秋雁槐枕、鹰击野鸭枕等,都洋溢着闲逸淡远的自然美。这也正是文人士大夫所提倡的潇洒野逸、自然成趣的幽人情怀。

宋人不太刻意追求纹饰的堆塑与彩绘,崇尚自然、含蓄,讲究瓷器本身釉色与纹饰的天然完美,宋代的许多瓷器也正代表着文人们的这种审美追求,如青瓷中的开片,以南宋哥窑瓷器为代表,这种瓷器的釉面上呈现一定规则的裂纹,大的如冰片、龟裂纹,小的有牛毛、蟹爪、柳叶等,这种裂纹是因为技术的不成熟造成的,然而追求自然天成的文人墨客却独爱它的自然开裂,巧妙地利用它来作为装饰瓷器的一种特殊手段,成为哥窑不可替代的特色。再如江西的吉州窑和福建的建安窑等地所产瓷器,出现许多“玳瑁纹”“兔毫纹”“油滴斑”等,这些花纹的出现都是巧妙地运用釉的成分,施釉的技巧和烧造温度的高低形成的。这些因种种缺陷形成的美丽意外并没有被文人士大夫抛弃,反而让其成为宋代瓷器装饰的一大特色,可见这些神奇自然、巧夺天工的图案正是他们追求的审美标准,也是文人士大夫心中不可替代的审美本质。

四、结语

在中国古代王朝中,宋代没有实现真正的统一,没有强盛的军事力量,也没有最大的疆域,但它拥有其他朝代不可替代的文化繁荣,王国维先生曾经在《宋代之金石学》中说:“故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4]70陈寅烙先生关于宋代文化的论断:“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5]245也一再为人所引用。除去“词”的文学光环,宋代也是瓷器的时代,它有着不同于别朝的纹饰,玉石崇拜、清新自然以及意趣韵味是宋代文人不变的审美追求,它不仅影响着当代,更影响着未来。

[1]刘晓路.典雅的宋瓷[J].装饰,2001,(4).

[2]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文物图案集[Z].朝华出版社,1991.

[3]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91.

[4]王国维.静安文集续编[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

[5]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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